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无言以对。他早知道曼波的坏,但是几十年来都通行坏的,不知不觉了,所以也就不显得他格外坏,他糊涂惯了,对方亮出利爪来才看清楚,又仍是谦忍着,不忍翻脸,他为这样的自己自卑和自责。
分手的时候,他祝她幸福,话讲出来就生分了,好像没有同过夫妻。
爱柳把额发往耳后一挽,答道,谢谢。
走出去很远,爱柳还站在那里,穿的一条白裙子,风一吹,便像花苞一样鼓起来,然后啪一声瘪下去,看他回头了,便挥一挥手臂。晚霞在她身后落下去。
因为枪杀事件,陈万金的形象一落千丈,没能够选进省政府,而此后不久国内就开始□的运动。
在好多年以后,才有传言说,陈万金之所以没有当选,是因为当年黄得望来拉票的时候,陈竟不给面子,没有为其接风,就此得罪了黄。所以黄得望被任命副总统后,一上台就借着李望清案先拿陈万金和双龙会开刀。
行动统一在七月半,这天是盂兰盆节,要烧包祭先人,帮会首脑都会到场,可以一网打尽。上面唯恐打草惊蛇,行动的命令在七月初才秘密下达,警局组成了特别行动组,那时离苏怀舜的死不到一年。
陈越和乔曼波相熟的事很多人知道,忌惮着他们的关系,一开始他并没有被选入行动组里。但是局里风声鹤唳的气氛,他是有所感觉的。
直到一次组里开会,为避耳目,特意差他去出外勤,结果天气太热,他有些中暑,提前回了局里,这才撞破。
他看到过庄爷一朝楼倒,没想过同样的事情会这么快落在曼波身上。他们曾经并肩作战过,躲在渔船里的那数个月里,他也从未想过善恶,只有一腔天真的侠义而已。但是情势都和昔日不同了,他和曼波,一黑一白,泾渭分明了,中间悬着万丈深渊的。
至少局长是这样劝诫他。
他坐在局长的办公室里,局长亲自给他倒了一杯水。百叶窗帘放下来,外面摇曳的树影纷纷落进来,在他面上割出明与暗的一道道。心中一片茫然,不能明白事情是怎样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冥冥之中都有注定似的,每走一步都往今天的局面靠近一点,飞蛾扑火似的,但是当时不觉得,只看到光,温暖耀目,不知是火。
局长是个温温的中年人,一脸愁苦地看着他,阿越啊,你千万要配合局里的工作呀,要是事情办不成,弟兄们的饭碗都要端掉的,将来退休金都领不到啦。他都嗯嗯呀呀答应下来。
那时候警察系统都很落伍,作风也相当松散,本来是想把他先拘留在警局,等事情过去以后再放出来。但是收押同事又有些不好意思,所以到了晚上九点还是让他回家。
摩托车停在警局里,他漫漫走在马路上,周围的环境都和十年前很不一样,城市不知道扩大了多少,街道都铺上了沥青,空气里没有红尘翻飞后清新许多,最初的国产沥青,在太阳落到北回归线以后,会被晒得融化,后来都是进口沥青,再热也不会粘鞋。码头的风光带整洁美丽,完全看不出以前缭乱而生活化的光景。
陈越今天走的正门,等了很久那个印尼女孩才来开门,显得很意外,他平时都是白天来的。
他问她,先生在家吗?
女孩刚想说不在,他便打断道:“到底在不在!我有要紧事!”
女孩忙点点头,在的,在楼上,他不待她讲完,便往楼上走去。
刚走上楼梯,曼波已经从书房里出来,大概是刚刚洗澡,头发湿湿地往下滴水,边系浴袍腰带边颇惊异地迎他:“阿越,出什么事了?”
他自然不该来,不仅有违警察的职责,也对不起苏怀舜,但是来的决心却是意外坚定的,坚定到自己都觉得奇怪了起来,十几年过去了,好多事情都变了,他们之前的鸿沟是永填不平了,当年曼波出事时,他寻遍大街小巷时的心情竟是一直未变。
好像他此时一见到曼波,那慌乱地在胸腔里跳动着的心,也就跟着慢慢平复下来。曼波于他,即使在最糟糕的时期,也有这样的功效的。
“曼波,中央下来了命令,过几天就会有警察要去端你们的场子。通知是早就下了的,我今天才知道,否则也不会这样匆忙赶来。收拾收拾东西,带着承先到国外去吧,我知道除了这边的事业,你在国外银行还有钱,经济上不会犯愁。”
曼波不置可否,单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你特意来通知我?”
陈越点头,为曼波老神在在的样子急道:“这次不是闹着玩,你不要不当真。”
曼波点点头,一时间就这样相对而立着,好像外物都退开去。曼波十几年如一日,还是白肤深眸的明丽样貌,但再不是那个趴在墙头对他笑语阎阎的少年了,他的心突然痛烈至极,时至今日,以这样一种方式,终成永别。
“你好好保重。”讲完,匆匆转身下楼去,再这样相对下去,恐会要流下泪来。
曼波立在二楼的走廊上,头顶上悬着水晶大吊灯,他脸上好像蒙着一层水意,目光莹莹地看下来,突然喊道:“阿越,你跟我一起走吧。”
“那样就太过分了,你知道的。”他答道,匆匆走了出去,留下来曼波一个人在那里。
天很晴,没有云,空旷的夜空中洒下一片碎星星。
他以前没想过分别,天真的以为在的就一直在,其实哪有这种好事。他们不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等着你,过去了就过去了,不会在有了。
夜市开得很晚,那一年满大街都放许冠杰。街边大排档的劣质音响里放着:人皆寻梦,梦里不分西东,片刻春风得意,未知景物朦胧……南柯长梦,梦去不知所踪,醉翁他照醒觉,是否跨凤乘龙……温柔夜风中唱尽了他的惶惑。
☆、第二十章
第二天,陈越还是去警局上班,心里面记挂着曼波,总觉得他昨天的态度是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一面要恨他自高自大,一面又懊恼自己当时怎么竟没有说得更清楚一点。
这样魂不守舍地坐了一天,到了快下班的时候,陈万金被带到局里来了,铐在审讯室里,骂人的声音站在警局的铁门外都依稀能听得见,底气很足,那时还不知道是上头有人要整他。
盘问他的警员一丝不提双龙会,只在李望青的案子上不紧不慢地兜圈圈,陈万金毫不知晓其中利害,一来便搬出乔曼波,毕竟在S市这片土地上,还没有双龙会吃不开的时候。
陈越坐在外面听出一背冷汗,无端想起伍子胥这出戏来,曼波总该已经过了文昭关了吧。
拖到了晚饭时分,问讯的警员去吃饭,把陈万金先关进拘留室里,他就去拘留室见陈万金。
陈万金腆着肚子坐在床板上,用一面小手绢来擦汗,见到他,皱起脸叫苦:“阿sir呀,这里都没有冷气的吗?热得人要中暑啦!”
他淡淡地答道,这算什么,往后还有你受苦的时候。
陈万金瞪着眼望着他,我X你妈!你算老几!凭着我和双龙会的交情,你们以为我陈万金会在这里坐几天?明天就要你们好看!
他这话一下午也不知讲了几坛,陈越不去理会,只问,“你今天见过乔曼波没有?”
陈万金自然说见过,“我和阿乔的关系可不是夸的,我们天天见面,今早还一起喝茶啦!”
陈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抠进手心里,他简直弄不懂曼波了。
“你们在哪里吃早茶,后来他去了哪里?”
“在大蓉园咯,我们一向去那里吃早饭啦,我呢,喜欢蟹粉包,阿乔嘛,他这个人比较念旧的,天天都吃面线,讲以前受伤,一醒来,就有个朋友端来一碗蛤仔面线。”
真是没来由的一番话,他的心猛然被揪住了,痛得快要落泪,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后来呢,他今天有去店里吗?”
“老规矩,上午都在办公室坐一坐,这个时间才会去店里捧场,一般也只去‘深隆’啦,那是以前李文彪的地盘嘛,阿乔说在那里最有成就感。”
“那么现在他会在‘深隆’?”
陈万金目光一翻,陡然沉住了气,三个字,不知道。
陈越知道他起了疑心,也就不好再问下去,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走了出去,脸色却已经发白了,心中惶惶然的,曼波竟然还没有走!
他匆匆地从警局里出来,搭公车去“深隆”,晚风不断的兜住头脸,却始终吹不干鬓角滴下来的汗。从没觉得警局到“深隆”有这样多站的,走走停停,好像总到不了,好像等他到了就晚了。
下了车他才记起自己没有换下警服,但也顾不了这许多了,径直就走进去,说找乔曼波。
好久没有来过“深隆”,这里比之前好像又更高级了一点,灯光流动,洒了满地的碎钻。穿过曲折的过道,外面的音乐声渐渐一点也听不见了,这才进到曼波的办公室。
曼波在收拾东西,账簿一本本撂在桌面上,他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去就拽住了对方的领子,吼道:“你是要钱不要命了吗?!”
好久没有靠得这么近了,好像连气息都能感觉到,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落在曼波的瞳孔里,原来竟是那样着急,脸色那样白,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曼波拢住他的手,既抱歉,又镇定,“我明白的,今天又听到了些消息……但是总不能丢下这一摊子,就这么走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突然变得很任性的那样问,“为什么不可以?”
曼波没有讲话,陈越很固执地问他,“为什么呀?你说呀!”
曼波脸上也露出动摇的神色,用一种很难得一见的羞惭口吻解释道:“总要把这边账户里的钱提出来,下面的人多少要打点……”
“钱钱钱,你是养不活自己,还是养不活承先?非要搞到和庄爷、李文彪他们一样,你才晓得后悔!”
曼波连忙安慰他:“走,明天一早就走。”
陈越眼一扬,“怎么走,汽车还是船?”
“坐船,我有一艘船,停在私人船位,随时都可以走。”
松下一口气来,这才发现还维持着拽着衣领的姿势,曼波也仍旧柔柔地握着他的手,反而不自在,倒不如方才亲密了,视线也堪堪地垂下来,没法像刚才那样刀子似的抛出去了。
曼波松开他,闲闲地问:“留下来吃饭吧?”怕他不答应,紧接着一句,“算是为我送行。”
他立刻就答应了,心里跟着酸酸的。此前光顾着担心了,直催他走,真的安排好了行程,又要舍不得。竟然还会舍不得,原本是就算住同座城市,也决心要老死不相往来的,遭逢了变故的缘故,统统不计前嫌了。
他们不好再一起露面,便叫了东西送到办公室来吃,吃得很随意,好像并没有分别这回事。
曼波干脆坐到桌子上,陈越一抬眼,就能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视线,他有点不好意思,只好低头一口一口,把一盒肠粉都吃光了。
吃过饭,曼波打开保险柜,拿出来一块表送给他。
“以前就想给你,但也知道你不会要。今天陪我吃了饭,也破例把这份礼物收下来吧。”
他仍是摇头,“你带走吧,以后万一用得着呢,心意我领了。”
曼波一笑,把表给他戴手腕上,“放心吧,我还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