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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低沉的轰隆声。声音传自眼前河堤的另一方。
「妈的!」菊村随口骂出。
鞋内早已积满了水。
他右手握着手电筒。是装有六个电池的强力防水手电筒。
他登上雨水打湿草丛的河堤。途中,强风吹开雨帽,雨滴直接击打在菊村脸上。
他照样登上河堤。站在河堤上。
地震般的低沉声响彻四周。
菊村说不出话来。
不远处上游的早川上方横跨着西湘外环道路。道路两侧的路灯勉强可以照到下面的早川。
河面在咆哮。看不到河滩。
以往,通常先登上河堤再走下河堤,河堤下有一片杂草丛生的河滩,穿过河滩才能接近早川,此刻却看不到那河滩。
河水涨至河堤下方。
河面汹涌澎湃。
来自黑暗某处,又流向黑暗某处。
菊村只看得见部分的河面。
他在雨中用手电筒照亮河面。
看到漆黑浊流。
河水声势壮大地在翻滚奔腾。
仿佛一群粗壮黑龙在黑暗中疯狂地往下流泻。
菊村第一次看到如此凶暴的早川。
他可以听到类似地震的低沉吼声。而且仿佛直接在脚底下响起。
因大量岩石在河中滚动。那声音听起来像地震。
浊流中不停传来岩石和岩石的低沉撞击声。
黑暗中偶尔会传出刺耳的响声。那是大岩石和大岩石彼此激烈撞击的声音。
环绕着早川的河滩发出轰隆声,看似随时都会滚动起来。
菊村站在汹涌澎湃的河川面前,动弹不得。
在这种水势中,黑渊搂过的那块岩石大概瞬间便被冲到某处了。
浊流中的鱼群到底会怎样呢?
那尾大香鱼的命运又如何呢?
「原来你来了?」突然有人在菊村右侧这样说。
黑渊平藏站在右侧,以骇人的眼神凝视着河面。
他穿着塑料制薄雨衣,雨衣几乎完全没尽到应尽的责任。
「黑渊先生。」菊村说。
然而黑渊只是紧咬着嘴唇,一直凝视河面。
「呸!」黑渊吐出一口痰。
那口痰立即随风飘走,不知落到何处。
「活该!」黑渊说。
「自作自受!」黑渊再度大喊。
「都是你们用推土机挖掘河川,才会变成这模样。全冲走算了!全部毁掉算了!」
黑渊不知在大喊什么。
在菊村耳里听来,黑渊像是在笑。
「不管人类干什么,河川只要稍微发起脾气,就会这样……」
「妈的!」黑渊呻吟地说。
「畜牲!」他大喊。
黑渊搂过的那块岩石,此刻也许已被冲到大海了。
看来漆黑水流打算将一切都冲到大海。
「活该!」黑渊又大叫。
菊村不知道他到底在对谁这样叫。
他看上去好像也在对自己大叫。
黑渊发出咆哮。
那声音,在菊村听来既像哭声也像笑声。
第六章 赤染
1
风在吹。
风在吹。
早川对岸的山坡树丛,不停摇晃着绿叶树枝。
是夏天的风。
可以看见好几阵风在石垣山斜坡吹荡。无数的风来自各个方向,有时水平,有时又偏斜地边吹边登上斜坡。
每逢风吹过,树枝便会摇摇曳曳,在午后阳光中依次翻出白色叶底。
有些风在途中消失,另有些风则一路往山坡奔驰,一直奔进苍空。
看着这些风,可以看出风似乎也有几道固定路线。当某阵在固定地点吹起的风奔向山坡时,必定也会摇晃某些固定树枝。
菊村敬介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些风。
河面上也有风,吹得岸边的芒草和草丛摇摇晃晃。
自从在关东地区这一带下了豪雨的台风离去后,已过了一个月。
浊流退去后,早川的水流也随之改变。
有好几处湍濑的风祭那一带,河中零星形成几个小水洼。
原本被推土机挖得仿佛两条平行线的岸边,也变成天然曲线。河面不但加宽,岸边和水面也四处可见令人意想不到的大岩石。水流在湍濑处和这些大岩石下游处缓慢地转着漩涡。
浊流退去后,菊村已来过这儿几次。
第一次来时,露出石子的白色河滩四处都有草丛。
菊村此刻正是站在这些草丛中。四周零星长出开着黄花的月见草。→文·冇·人·冇·书·冇·屋←
受浊流冲刷而埋在大岩石后沙堆内的杂草,在浊流退去后又立即竖起,不知何时,眼前已逐渐形成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河滩风景。
浊流自上游带来砂土,填在本来只有石子的河滩石缝中。
而一时被冲出大海的香鱼也再度回到河中。
台风过后,某天菊村久违地跟中根、小岛一起来抛竿。
因河川涨水,香鱼集中在几处钓点,三人在上午只花三小时便有五十尾以上的钓果。
钓法都是使用毛钩的「灯笼钓」。
「藉这机会,往后我也来试试『友钓』好了。」刚写完小说的中根说。
「老师,真的吗?」小岛问。
「以前就有人找我玩『友钓』,听说非常有趣。」
当天夜晚,三人聚在「醉处」柜台前。
喝的是啤酒。
「趁这机会,我们三人也来玩『友钓』怎样……」中根说得不像在开玩笑。
「可是,菊村先生不喜欢用鱼钩钩住鱼嘴以外的鱼身吧?」小岛说。
「嗯,唔……」菊村含糊其词。
确认了浮标真的有鱼讯时再扬竿——这是菊村长久以来的钓法。他没玩过其他钓法。
不,其实以前玩过几次「友钓」。
只是改为「灯笼钓」以后,他就不再玩「友钓」了。
「友钓」的扬竿法和「灯笼钓」的浮标扬竿法不一样。「友钓」主要是配合香鱼扬竿。是用鱼钩钩住非鱼嘴部位的钓法。而且不用浮标。
菊村至今为止迟迟不玩「友钓」的理由主要是这两点。
自从迷上香鱼后,他在溪河也钓了有八年之久,却几乎从未玩过「友钓」,因此「友钓」钓友都感到很奇怪。
他们每个都说:「『友钓』很有趣。」
「是吗?」菊村望着中根,心血来潮地答:「试试也可以。」
说完将啤酒举到唇边。
那夜以来,已过了将近一个月。
那时聊着聊着,不知不觉中话题又移到小岛和中根的小说上,「友钓」的事也就没聊出什么具体结论,之后便跟两人分手。
——「友钓」啊……
菊村握着钓竿,不出声地在口中自语。
他望向早川河面。
水面上反射着阳光,阳光刺眼地晃来晃去。
四周有几个钓友。手中都是「友钓」钓竿。
中午这时分已不是「毛钩钓」的时间带。
况且,一进入八月,来咬毛钩的香鱼数会迅速减少。
菊村玩的「灯笼钓」是只限早朝或傍晚的钓法。若非一个月前那种台风过后的特殊状况,平常白天根本没什么钓果。
在香鱼解禁期间,白天多少还可以钓上几尾香鱼,但解禁期是九月。
以前是八月解禁,几年前改为九月解禁。
那年的前一年八月,也下过一阵持续性暴雨,大约有三、四天,不管用鱼饵或毛钩都可以钓上大量香鱼。连本来要用「友钓」才钓得到的大香鱼都会来咬钩。
只要抛出鱼竿,单独一人也可以钓上百尾左右。
那是因为水中的岩石还没长出可以玩「友钓」的水苔。
如果岩石上长出水苔,香鱼便会吃岩上的水苔,对鱼饵或毛钩就不大感兴趣。
它们会在有水苔的岩石附近占据地盘,再度成为「友钓」的对象。
这时期,地主香鱼会凶猛地赶走其他香鱼。
它们只要看见鱼媒,立即猛扑过来。因此在同一钓点可以连续钓上好几尾香鱼。
只是在这之前,已有相当多的香鱼都被「毛钩钓」或「鱼饵钓」的钓友钓走了。
菊村在当年也是用「鱼饵钓」经历过难忘回忆的钓鱼人之一。
「可以钓这么多,真令人受不了……」那时有个男人望着菊村的鱼篓这样说。
那男人是来河川探查的钓友之一。那些都是玩「友钓」或迷上香鱼,在工作途中,把车子停在河堤旁,特地来河滩探看的男人。
「这样『友钓』的香鱼会被钓光。」
也有抱着手臂望着河川这样说的男人。
第二年,用鱼饵钓香鱼的解禁期间才自八月改为九月。
理由是「鱼饵钓」会让香鱼数量减少。
菊村正是不满这一点。
在日本,每条河川都有渔业公会。公会的主要工作是管理河川与流放鱼苗。
说是管理河川,公会也没特别做些什么事。只不过制定河川规则再管理那些规则而已。
简单说来,渔业公会的工作是流放鱼苗后,再让钓鱼人付费。
山女鱼、岩鱼都是受公会管理的鱼类,但公会管得最严的淡水鱼正是香鱼。
这点倒还无所谓,问题是河川规则。
渔业公会连鱼——也就是香鱼的钓法都要管。
而所有针对香鱼的钓法规则,都是基于「友钓」钓法而定。
灯笼钓。
鱼饵钓。
渊钓。
滚钓。
友钓。
光是香鱼就有各式各样的钓法,其中「友钓」最受优待。
「友钓」在任何河川都可以钓,但「滚钓」和「鱼饵钓」却不行,大部分的钓法都有指定河川,而且是指定河川的某个地点。
例如早川就禁止「滚钓」,「鱼饵钓」也限定在九月至十月十四日为止,仅有一个月半的期间。
本来理应人人都可以平等享受钓鱼之乐,如今竟受到种种管制。
早川很短。
尤其可以钓香鱼的距离更短。
因河相很快便成为溪流,香鱼无法上溯至上游。这样说不如说是在河川变成溪流前的汤本水坝,香鱼就被挡住而无法继续上溯。
早川虽是这种河川,但早川本来就有很多天然的上溯香鱼,菊村认为根本无须顾虑香鱼数量减少或影响到「友钓」钓果而管制钓客的钓法。
对香鱼来说,比管制更严重的问题是,在香鱼产卵期时,用推土机挖掘香鱼产卵地点的下游河床。
然而……
菊村再度望向河滩。
之前被推土机将水流挖成一直线的河川伤痕,现在已逐渐痊愈。
第一次来这河川的人,大概无法马上看出这条河在前些日子曾被人工改造成笔直的河。
或许,人类可以改造的大自然,其实微乎其微。
倘若不是以百年、两百年的单位来看,而是以两万、两亿年的规模来看,人类在大自然所留下的爪痕应该微不足道吧。
然而……
菊村又这么想。
他喜欢目前早川的这种风景。
虽然不知道两亿或三亿年后的早川会变成怎样,但他喜欢目前这河川的风景。
单纯地喜欢而已。
他认为这跟河里有香鱼或没香鱼无关,他只是深爱这条河而已。≮我们备用网址:。。≯
这时,背后传来拨开草丛逐渐挨近的轻微脚步声。
「喂,你……」有人唤道。
回头一看,原来是黑渊平藏。
黑渊缓缓走来,站在菊村身旁。
两人并肩站在风中,黑渊无言地将视线移至刚才菊村眺望的风景。
菊村望着黑渊的侧脸。
黑渊的脸颊又比之前更消瘦。
「活……该……」菊村耳里传进黑渊低沉的自语声。
他似乎不是特地说给菊村听,而是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黑渊唇角浮出菊村至今为止没见过的微笑,又像望着刺眼东西般地眯起双眼。
「你看。」黑渊低语。
这回是对着菊村说。
「这不是总算有点河川样了吗……」
「嗯。」菊村点头。
黑渊一副陶醉表情地抽动鼻子闻着风味。
两人沉默下来。
只是倾耳静听风声与水流声。
菊村对黑渊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