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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每次都情不自禁地来垂钓,但握着钓竿时总是觉得很寂寞。
每次结束钓秋季香鱼时,他内心都会留下一股类似虚幻石头的奇妙情感。
那情感不甚明显。
虽然秋季香鱼就算不被钓起终究也会死亡,但他觉得特地来钓这些香鱼的行为有点残酷。
也许这只是站在人类立场的单方面感伤,但他认为在夏季钓香鱼时,钓客和香鱼处于平等关系。可是钓秋季香鱼时,彼此的立场似乎有点不一样。他觉得这样做等于剥夺了生物迎接自然死亡的基本权利。
如果把钓鱼视为一种决斗,瘠瘦、锈色、无精打采的秋季香鱼相当于还未开战便举白旗的败北者。
而钓客为什么无法任由它们离去呢?
不,比喻成败北者或许不恰当。应该不是败北者而是其他形容。
可是,到底又该怎么形容呢?菊村想不出恰当用词。
钓上的香鱼必须吃掉,不吃的话,在钓上后应该放走。
这是菊村给自己订下的钓香鱼规矩。
不知是不是很在意孤伶伶坐在岩石上的那男人,今天的菊村似乎比平日更容易胡思乱想。
大概吹了太久的冷风,菊村全身冷得很。
他从胸前口袋取出一小瓶威士忌喝了一口。可以感觉舌头上的威士忌热度通过嘴巴、喉咙、食道而降至胃部。
喝完后,菊村把瓶子塞入口袋时,再度望向那男人。
他边望着那男人边拿起鱼篓。
鱼篓很重,他倒掉一半的水。
菊村在倒水时已下了决定。
决定要到那男人坐着的地点去看看。
4
菊村顺着浅滩上的石头,渡河到对岸。
他踏着岸边的大小石头,缓步朝那男人走去。
走到距离相当近的地方,男人仍没察觉菊村的存在。
男人只是专心凝望水面。
男人目光凝望的所在,水深看似至少有一公尺以上。
待男人察觉时,菊村已站在他身边。
男人缓缓回头望向菊村。
「你好。」菊村道。
「……」
男人以诧异眼神望着菊村,表情看似在回忆到底是在某处和眼前这男人认识。
「我叫菊村敬介。」菊村点了个头。
「菊村?」
男人也微微点了个头,但他似乎仍想不起菊村到底是谁。
「八月时,我们在上游风祭那地方碰过……」
「风祭?」
「那时你不是为了捕捉大香鱼,从下游走到上游吗?」
菊村故意用「大香鱼」套话,男人脸上浮现出吃惊神色。
「是那时的……」
男人似乎总算想起来了。
「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打算捕捉大香鱼……」
「我看到你的钓组……」
「原来你看到钓组……」
「钓组上只有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毛钩。钓钩很大,而且钓线相当粗。」
听菊村这样说,男人避开视线,再度望向水面。
他伸出右手,从坐着的岩石上拿起某物送到唇边。
是一瓶迷你威士忌。车站商店卖的那种小瓶装的,瓶内的酒已剩不多。
男人仰起下巴,喝下瓶内液体。他握着瓶子低声问:「有什么事吗?」
「因为我看到你……」菊村说到此便接不下去。
他倒也不是怀有确实目的才过来和他攀谈。
「……你钓上了吗?」菊村为了逃避沉默的尴尬而问道。
「钓上什么?」
「香鱼。我也看到留在那块岩石上的大咬痕,虽然我不相信早川真有那么大的香鱼……」
「你不用相信。」男人说。
「不过真的有吧?」
男人不回答。只是再度把威士忌送到唇边。瓶子空了。
菊村伸手插入上衣口袋。
「我也有威士忌。」
他取出刚才喝的小瓶威士忌。
「冬天太冷了,我也经常边喝酒边钓鱼。这是喝剩的,如果你不嫌弃,这瓶就给你……」
男人将自己的瓶子搁在岩石上,再交互望着菊村和菊村递出的酒瓶。
接着他突然伸手自菊村手中抢下酒瓶。
打开盖子,嘴唇含住酒瓶。相当多的量消失在男人口中。
男人把酒瓶搁在石上,再度将视线移至水面。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听吧……」男人望着水面说。
「什么……」
「你想听留下那咬痕的香鱼的事吧……」
菊村点头。
男人微微吐出一口气。
「既然你也看到那个,我只能照实说了。」
「哪个?」
「黑水仙。」
「『黑水仙』是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毛钩的名字。」
「那毛钩叫『黑水仙』?」
「名字是我取的,那是我亲手做的毛钩。」
「……」
「坐吧。」男人粗鲁地说。
菊村在男人身边坐下……也跟男人一样望向水面。
可以看到沉在水中的青黑色岩石。
有时冷风拂过水面,水面会微微出现涟漪。
「喝……」男人向菊村递出威士忌酒瓶。
菊村含住刚才男人喝过的瓶口,让威士忌流进口中。
威士忌的刺激味在舌头扩展开来。
男人自菊村手中接过酒瓶,又喝了一口。
「这是巴西的传说……」男人突然开口。
他双眼依旧望着沉在青色水流中的岩石。
「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
「说是巴西,应该是亚马逊吧……」
「亚马逊河?」
「嗯,我不知道到底在亚马逊河的哪里,只知道支流某处有个村落。那村落的人都以捕鱼为生。听说在那村落,白种女人,而且是红发女人的阴毛可以卖得高价。你知道为什么吗……」
男人那双混浊黄眼望向菊村。
「不知道。」
「听说是用在毛钩。」
「用在毛钩?」
「是的,其他毛好像没用。据说用红发女人阴毛做出的毛钩,Nuku很容易上钩。」
「Nuku?」
「你知道象鱼吗?」
「是那个生长在亚马逊河,世界上体型最大的淡水鱼吧?」
「嗯,Nuku是象鱼的一种,虽然没象鱼那样大,但也相当大。钓上时可以卖高价,只是这鱼很难钓。最简单的方式是用鱼网捕捉或用鱼叉刺,但听说那也很麻烦。结果据说用红发女人阴毛做出的毛钩,钓上的比率很高……」
「真的?」
「我只是看钓鱼杂志这样写而已,不知道是真是假……」
男人沉默了一下,又把威士忌举至口中。
「菊村先生,我是不是还没报上我的名字……」
「……」
「我叫黑渊平藏。虽然头快秃了,皱纹也这么多,不过我才五十八岁……」
男人——黑渊平藏吐出苦涩东西般地说。
5
我在八年前五十岁那年结婚。
对方叫小夜子,她跟我结婚时刚好三十六岁。
是离过一次婚的女人。
小夜子在二十八岁那年嫁进夫家后,长年不孕,去做检验,医生说小夜子的身体不能怀孕。
她跟丈夫及夫家逐渐失和,三十四岁时被夫家赶出家门,离了婚。
至于我呢,不但长得这么丑,往昔也干过类似黑道兄弟的事,还坐过牢,早就认定这辈子大概都结不了婚。可是,小夜子不知怎么回事竟看中我,我们就结婚了。
我从小就喜欢钓香鱼。就在这条河。
当黑道兄弟时也没放弃钓香鱼。而且明明是黑道兄弟,我却乖乖遵守香鱼解禁日这项规定。
只有坐牢那十四年,我没法钓香鱼。也不能说「只有」吧,毕竟有十四年那么久。
我因打架刺伤人而被关了十四年。对方死在医院,不过对方也是黑道兄弟。因是黑道兄弟之间的纠葛,所以关了十四年。想想自己实在很蠢。
我不是嫌其他鱼怎样,可是,你也知道,钓香鱼会有那个毛病……就是犯瘾,跟麻药一样。
有阵子不去钓就会受不了,有次我甚至不理会出庭命令跑去钓香鱼。就黑道兄弟来说,我是个废物。
在监狱里我认识一个名叫田端的男人,这人是土佐人(高知县),他比我更热衷,是个香鱼迷。我跟他要好起来。我跟这家伙一起关了六年。
他比我晚入狱,但比我早出狱。
他不是黑道兄弟,是毛钩匠工。
现在想想,我跟田端总是在聊香鱼。
四国不是有条叫四万十川的河吗?那儿有很多肥香鱼。那条河正是田端的地盘,他发明了土佐钩。
我是从田端那儿学到毛钩制法。
不过监狱内没有钓钩,也没有工具,只能口授,用铅笔画在纸上,他教过我好几次。整整教了六年,再笨也会记住。
那时真的很快乐。
老是重复聊起同一个话题。
多到你大概想象不出到底有几次的程度。两人聊的都是钓到大鱼或河川的事。
那家伙出狱时告诉我地址,叫我出狱后到四国去找他一起钓香鱼。可是之后一直没联络。就算有联络,我想我也不会去的。
这道理你也懂吧,彼此在监狱内认识,就算交情再好,出狱后见面时一定也会觉得很尴尬。
在监狱内最难受的事是没法钓香鱼。虽然我也很想跟女人做爱,不过我还是认为香鱼比较重要。对我来说,「自由」这东西等于钓香鱼,出狱等于钓香鱼,二者是同等意义。只要有五根指头便可以适当地解决女人问题,但人在监狱内的话,就算有五十根指头也没法钓香鱼。
我在九年前的六月出狱。
当时我带着出狱时领的钱,马上跑到钓具行,买了一套钓竿、子线和鱼钩,直接来这条河玩「毛钩钓」。
那天虽是雨天,但当我钓上第一尾香鱼时就决定不再混黑道了。我想,我要是继续当黑道兄弟的话,大概会永远失去钓香鱼的机会。
威士忌,可以吗?可以全部喝光吗?
那年七月,我认识了在汤本一家荞麦面店工作的小夜子。小夜子跟她父亲住一起。她母亲很早就过世。小夜子的父亲当时已经行动不便,她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父亲。
我听说她父亲很喜欢香鱼,所以每次钓到鱼时,总是挑外形好看的香鱼送到荞麦面店给小夜子。
当然不能说我完全没企图,但当时我也无意对小夜子怎样。
她父亲喜欢香鱼却无法行动,我总觉得不能看成是他家的事。再说我真的很喜欢小夜子……
我跟小夜子在外面也喝过几次酒。不过就算喝酒,我连她的手也没握过。
结果,就在那年的这时期,我送香鱼到荞麦面店时,小夜子要我当天跟她一起回家。
她那天特别郑重其事地要我跟她一起回家。
我当下就觉得这样下去不好,便老实告诉小夜子我坐过牢。没想到小夜子说坐过牢也没关系,要我跟她一起回家。她说她父亲想见我。
最后我还是去了。
虽见了面,但小夜子的父亲没提起我跟小夜子之间的事。我们只是边吃饭边聊些香鱼的事。我那时很不好意思,比起我跟小夜子,她父亲的年纪跟我比较接近。
当时完全没提到结婚的事。
可是,现在想想,那晚其实就是提亲的正式会面。
第二年元旦过后,她父亲就死了。
我收到葬礼通知明信片,但没去参加。
大约过了十天,我想她应该已经平静下来时,便带着奠仪到她家,她竟哭着埋怨我为何在葬礼那天没露面。
那晚,我跟小夜子上了床。
三天后成为夫妻。
双方亲戚都反对我们的婚事,但我跟小夜子都已经不是小孩,变更户口后就住在一起。
有时候也会吵个小架,但我们之间还算相处得很好。
她不是美女,不过皮肤真的没话讲,过去与我有过关系的女人中,她是皮肤最嫩的一个。也很白。男人跟女人的关系,说来说去,结果还是看做爱时合不合得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