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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离去
作者:载秋
文案:
「你当我是谁?」
「你在意我吗?」
「我在意你。」
「你会伤害我吗?」
「我伤害过你吗?」
「你不回来没关系。」
「因為我会去找你。」
我从未走远。
而那段故事,未曾离去。
第一章
三月天,位於台湾中西部的C市在此时已经是穿短衫的气候,晒在皮肤上不免会感到微微刺痛的艳阳在中午时分益发嚣张,空气中总有一股去不掉的焦虑。
某社区里,一幢从外观来看屋龄少说20年的老房子显得遗世而独立。一人高的水泥围墙有著即使重漆也掩饰不了的斑驳痕迹,从墙里探出外的,是已呈蔓性的九重葛枝条,恣意攀爬的青绿间杂深深浅浅、瓣瓣重叠的紫花,上头的一点白蕊随著和煦的春风,前後上下,轻轻地,摇曳她的娇美丰姿。
跟著风儿的脚步,穿越生锈的铁制大门,来到一小片种植了各种季节性花草的小庭院。度过寒冬依旧绽放的忍冬花金黄而柔媚,轻缠著主人细心搭建的篱笆;底下是蓝色系的燕草,靛蓝,紫蓝,浅蓝,是穗状而玲珑的花形和嫩绿的茎身,其他尚有紫花白花三叶草、蒲公英、金钱薄荷等等草本花果。随意摆放在九重葛树下的水管、洒水器可看出屋主对这些娇客的辛勤照料。
接著风儿登堂入室,轻轻抚弄过客厅里略为陈旧的沙发椅,搁置在上头的报纸像是抗议它的大胆而啪啪作响,柚木长几上盛著褐色液体的玻璃壶旁,同款的杯上有著喝过的痕渍,由上而下环顾一周,大体上是整洁而明亮的空间。略过餐厅,顺著楼梯的扶手来到二楼,一扇没有关紧的门给了调皮的风一窥究竟的机会,轻易钻过缝细,直捣整个房间最醒目的那张铺著米色系寝具的双人床。
但是床上一具缓缓起伏的麦色身躯却坏了风儿原本的捣蛋计画,悻悻然地掠过床角,便又从半开的窗户溜走了。
一阵凉意拂过,原本安适沉睡的男人颤了颤眼睫,仅覆盖至腰部的薄被单下是藏不住的好身材。笔直的长腿、劲瘦的腰臀上是副结实有力的胸膛,一只手安稳地搁放腹上,另一只手则自然地伸展在枕上,划开的仍旧是一道完美的线条,骨节分明的指上,套著一枚戒指,增添了几分叛逆的味道。
拥有这副健美身躯主人,蓄著一头深金浅褐交杂的半长发,凌乱的发微微盖住了他的眉眼,一管高挺的鼻、两瓣弧度美好的唇和坚毅的下颚却在在显示这是一个相当有吸引力的男子。
只是,在这幢不管怎麽瞧都十足居家风格的房子里,这个男人的存在显得突兀而令人好奇,男子被不具威胁性的米色系寝具所包裹的健壮身躯,就像一头饱足的豹在草原上舔著前足,看似悠閒,却充满了力量感。
倏地,床上的人翻了个身,手指微微动了动,不愿醒来呐……又继续陷入另一个甜美的梦境。
窗外,午後,暖风逗弄著柔软枝条上的紫花,无言的打情骂俏,隐约隐约,可以听见生命的跃动声──
三月,是很适合开展恋情的季节。§ § §
C大是C市的地标之一,占地不广,校龄不长,但它却是附近社区的生活重心,从校门延伸出去的一条街是学生留连的地方,小吃、面摊林立,问他们正式的街名可能得不到答案,因为大家早就管这儿叫「便当街」了。
不过授课的讲师或教授等教职人员恐怕没有兴趣跟学生们挤在小小的店铺里一起用餐,所以学生餐厅便成了他们解决午餐的主要场所。跟其他国立大学比起来,这个外观不怎麽样、连内部装潢也很普通的餐厅实在很寒伧,贩卖的也不是多特别的餐点,除了自助餐,不是大卤面、炒饭炒面,便是蒸饺水饺加送酸辣汤,吃不腻的人自然会上门消费,但是从空荡荡的座位来看,C大的学生对学生餐厅很不捧场。
选好四样菜,要了一碗白饭,林予幸和排在自己後头的中年男教授点头示意後,便迳自端著盘子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是刻意逃避,只是人际关系从来不是他擅长的课题,要与人建立起一种固定的相处模式似乎是这个社会的定律,偏离了这个定律,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异类。
而他,的确是同事和学生眼中的异类。
除了课堂上必须说的话他不会少说,也不吝为学生解惑,但在这个范围以外,要他多说一句话实在比要他写万言论文还困难。他不确定这样算不算语言障碍,从小他就特别沉默寡言,学说话所花的时间是同龄孩子的两倍,所幸都是教育工作者的双亲对他十分包容而有耐心,总是用单字卡和各种教具辅助他学习,他的名字「予幸」就是「给予幸福」的意思,是父母对他浓浓的爱与祝福。大一那年,父母因为车祸双双罹难,虽然有钜额保险金和双亲为他成立的教育基金,使他在毕业前都不必为经济烦恼,但也因此,他更沉默了。
当唯一的至亲走出了自己的生命,心中某扇窗似乎也关了起来,他不知道是自己不想去开启,还是无力开启,总之,他可以说是已经习惯这样,很简单,很规律的,过完每一天。
直到有一个人闯入了他灰色而乏味的生活……
「林教授!」
突然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林予幸的思绪,他抬眼一瞧,是一张笑吟吟的俏脸。
「我可以坐你对面吗?」不等他开口,陆以棻便十分自动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眼带疑惑地环顾了一下整个学生餐厅,到处是空位可以挑,林予幸不解这个新聘的讲师为何独独要坐他对面。
像是没发现他的不安,陆以棻只是舀了一匙炒饭入口,一副津津有味的嚼著,林予幸看了看盘中平常的菜色,再看看对面那盘炒成金黄色泽的食物,顿时有种「早知道今天也点炒饭」的後悔感。
「你怎麽不吃?不好吃吗?」见他筷子一动也不动,陆以棻挑眉问。
「不是……」有些慌张地拨弄著碗中的白米饭,林予幸呐呐道:「我只是觉得你的炒饭好像比较好吃。」
「这样啊?」恍然大悟,陆以棻端起盘子就把炒饭拨了一大半给他。「呐,分你一半,不错吃的啦!」
被她率性的举动吓了一跳,林予幸只是单纯说出心中的想法,并没有意思要他跟自己分食,呆望著看起来很可口的炒饭,他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吃啊?怎麽不吃?」
「有点多……」
「咦?你个大男人食量却这麽小?」咋咋舌,陆以棻抢过他手中的碗说:「你的白饭我来吃,这样总吃得下吧!」
看来是无法拒绝她的热情了,林予幸只好也舀了一匙炒饭放进嘴里。
「怎样?我是觉得不难吃啦!就是有点咸。」反正她也不挑食,与其去校外的便当街人挤人,她宁可在学生餐厅吃单调的炒饭,还有喝到饱的汤哩!
「……『看』起来比较好吃。」意思就是,实际上并没想像中好吃。林予幸虽然这麽说,仍是继续吃著。
「人都是这样啦,总觉得别人碗里的菜比自己的好吃。」
「嗯。」
於是谈话又在这边停顿了。林予幸知道是自己过於简短的回应造成这样的情况,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多说什麽,他甚至不晓得这个年轻女讲师的名字,确定的是她姓陆。系上不知哪来的传言说这位陆讲师是走後门进C大的,因为她太年轻,才念完硕士就轻易拿到国立大学的聘书,这很不寻常。
但看她一派爽朗自信的模样,林予幸不免暗嘲何时自己也轻信起流言了。
「林教授。」
赧颜,来不及收回的打量眼神被逮个正著,林予幸有些尴尬。
「我看了你的博士论文,觉得很佩服,你专攻现代小说吧?」
微微睁大了眼,林予幸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个。「你说你看了我的博士论文?」
「对啊,我在图书馆看的。」陆以棻端详眼前这个不像是一位大学教授的男人。
浅蓝条纹衬衫很乾净,却让他看起来苍白而没精神,发型一看就知是廉价理发厅出来的样板,虽然两人之间隔了张桌子,但是她敢打赌,这位林教授脚上穿的肯定是那一百零一双的黑色皮鞋。
她实在无法不对林予幸感到好奇,怎麽会有一个才30岁出头的未婚男人把自己搞得这麽死气沉沉呢?不爱说话就算了,连外型都这麽乏善可陈。
不过她是真的读过林予幸的博士论文。不愧是国文系最年轻的教授,他对现代小说,尤其是现代小说中的女性语言有非常精妙的解析,这更让她想知道林予幸是个什麽样的人,气质如此沉静,文字却又那麽精采有力。
「我对小说比较没有研究,还请你多多指教。」
「你太客气了。」林予幸不是谦虚。他始终认为国学的领域无限宽广,即使已为人师,他仍在学习的阶段。
指导学生是一回事,和同事之间,说是互相切磋琢磨或许更洽当点。
「你说话都这麽简短吗?」陆以棻笑问。
一愣,林予幸又再次被她一针见血的话语吓到。
「你从刚刚到现在,所说的话都没超过15个字耶!」陆以棻数了数手指道。
「我……我不太会说话。」
「说话还分会或不会?是人都会说话啊!」这根本是推托之词。
「我的意思是,我常常说错话,让气氛或是对方不太愉快,所以……」
「所以少说少错,没必要就不说话罗?」
「嗯。」
「我的老天!」夸张的往额头一拍,陆以棻一副「受不了」的模样:「你都可以站在台上对几十个大学生讲课,一般的交谈又何必害怕呢!」
「那不一样。」停了一下,林予幸皱著眉,想著该如何比较贴切表达心中的意思:「教学生的话,事前可以准备,可是跟别人交际寒喧,我的临场反应很差。」
「那是因为你太少跟别人交谈,一旦习惯後,以後就能够很自然地应对啦!」
「我没有对象……」
「我来当你的对象!」
哐;啷!从手中跌落的铁汤匙敲击瓷盘的声音格外响亮。
「我们是同事,年龄又比较接近,应该很容易成为朋友吧!」
「这、这、我!」
「别这的那的我的你的!」迳自打断他的迟疑,陆以棻端起空盘起身道:「就这样,我等一下有课,得先走了!」
「陆讲师……」林予幸欲哭无泪,怎麽会有人交朋友还「强迫中奖」,让人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叫我以棻啦!」语毕,她潇洒地挥挥手说:「掰掰,予幸。」
连手都来不及举起来,林予幸只能眼睁睁看陆以棻踩著高跟鞋,轻快地消失在自动门後。
这麽活泼热情的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还是国文系的讲师?舀了匙半凉的炒饭入口,林予幸皱著眉,觉得自己可能需要一杯水。
果然,还是太咸了点啊……
轻手轻脚地从後边门摸进教室,所幸後排还有些空位,李培风赶紧黏了上去,甫抬头,便对上讲台上一双微愠的眼。
还是被发现了。
看来他的迟到纪录又要记下一笔了,边拿出背包中厚重的原文书,他暗暗在心中哀叹自己的不走运。
谁知道自己会一睡睡过了中午,要不是外头垃圾车的音乐声吵醒了他,恐怕他会把整个下午的课全睡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