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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离开台湾短时间不回来……我会伤心死的……”
“别哭别哭!”老人家面容慈爱地拍拍伤心欲绝的她。“多亏了你,我和老太婆才能得偿夙愿,我们两老很感谢你呀,小树。”
“怎么说……”她不明白……明明是她出现害他们想离开……
“做父母的,总是盼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之后,能够找到一个可以相互扶持的好伴侣,日后有个依靠,健康幸福,不是孤孤单单得教人牵肠挂肚。”
“然……然后呢?”寇冰树哭得泪涟涟。她听不明白呀,为什么她那么笨……
老人家对泪娃娃诚挚一笑,“阿英的脾气有时候大了点,个性又直,口气有时难免冲了一些,这孩子有口无心的,本性善良,请你多多容让他。夫妻既然要走一生一世,免不了会有不愉快的时候,阿英日后要说了什么你不中意听的话,你可别跟他计较,别放在心上呀。”
“我不会的!真的,我不会!”寇冰树急切地抓住老人家的双手,拚命保证完之后,悲声呜咽:“所以陈爷爷……您们不要离开台湾,就短时间不回来好不好?不然七英好可怜哦,他会很想你们,我也是哦……”
她的纯善,让老人家最后的一丝犹疑顿去,至此完全放下悬念心中多年的大石。
“阿英这孩子交给你了。小树,以后请你多多包容他了。”
寇冰树一听他类似托孤的口吻,泪水立刻哗啦啦流泻了下来。她不喜欢面对生离死别,就算是不得已,她也不喜欢……很不喜欢……
“阿英在窗口张望了,我们上楼了。”老人家柔声催促掩面啜泣的孩子。
“陈……爷爷,您先上去没关系,我……我整理一下心情……一会儿上去……”
她现在的心情太失落,停不下泪水……
哭得迷迷糊糊之中,埋首哭泣的寇冰树仿佛听见陈老先生安慰她什么,而后拍拍她哭得抽颤的头颅,人便走开了。
隔了不知多久,另一只大掌贴住她抽泣不止的头颅,她就听见此刻让她倍感罪过的熟悉嗓门。
“新婚第一天耶!我们上医院探病不够,你还给我哭成这样!这桩婚姻是不是被诅咒了呀……”袁七英失魂落魄,依着抽抽噎噎的老婆坐了下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七英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呀,别哭了啦。”心事重重的大个子,伸出大掌平贴着她抽颤的背脊上下滑动,来回轻轻拍。
终于也到了啊,唉,真烦……刚从妄想从他眼中逼出男儿黄金泪的贼太婆口中,一点都不婉转地得知了,陈家两老将提前返乡的“恶耗”。对这件事虽早有心理准备,离别在即了,袁七英方知心头的落寞与感伤竟是如此之深。
经由自身的遭遇,他早早认清一件事:亲情并不是靠着血缘在维护,而是感情与人情味。他和陈家两只老的、和社区那批老家伙,以及和老女人不就是血淋淋的例证吗?
他再粗心也知道,大伯病故之后,本来有意随大儿子赴大陆定居的两只老的为何执意留在台湾,这一留就是十几年。他知道啦,当然知道两只老的惦念他什么,走不开什么……总不能让他十五岁就娶老婆吧?
不结婚烦,结了更烦!袁七英交叠起双腿,心浮气躁地搔着头发。
一结婚,两个老的无牵无挂,马上无情无义走人,唉……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看见贼老太婆的贼头贼脸,唉……最烦人的他该如何向树儿开口……结婚第一天状况就频传,不晓得树儿会不会觉得嫁错人了,会不会想要离婚啊?唉……
寇冰树捏着湿透的手帕擦拭红肿的泪眼,转身拍了拍袁七英。“七英……”
“你说没关系,我在听。”烦恼得头皮屑愈搔愈多。
“因为……相聚的时间所剩不多了,要好好把握,所以……”
“什么?”袁七英瞄了一瞄欲言又止的脆弱泪人儿,沉重一叹,头又压低,开始寻思如何在不伤害老婆的情况下,向她开口蜜月旅行取消一事。
“我……我们别去渡蜜月了,好不好?”
“你觉得好就好啦……”啊!烦哪烦哪!想不出来啦!
袁七英像个脑瘤发作的可怜病患,握拳猛捣太阳穴,苦恼得近乎神经错乱。
新婚第一天,泪水溃堤,烦恼丛生,还有不少相知相惜的美丽错过。
第八章
前有贼婆,后有妖婆,一婆比一婆难缠。
直到此时此刻,袁七英才深深觉得,他上辈子大概不小心踩到哪个老阿婆,从此结下不解之仇,这辈子才会被台北那批贼婆,以及身前这堆不是长着风干橘子皮、便是风干柿子脸的老妖婆们,蹂躏得如此彻底。
也许……他该去改改运,或者设个坛作作法什么的……
“两分钟啦!兔崽子,后头还有姐妹排队等着哪!别耽搁时间,快说呀!”
“嗯……”事关重大,袁七英攒起眉头,望着身前的老太婆思索良久,不敢稍有大意。鼻头上有三颗圆痣的是……袁七英赶在拐杖一棒敲来前,双臂掩头,闪身吼道:
“是七月婆婆啦!”厚!动不动就亮出家伙,他是客人耶!
“兔崽子,区区小事也由得你耗这么久。”一身尊贵派头的七月婆瞋他一眼,叨叨絮絮着柔荑一挥,算是恩准暗自捏了把冷汗的莽撞小伙子朝下一关迈进。
“搞不懂树儿怎么活过来的……这个村子的老家伙古里古怪,没事不以真名示人,非妖即魔……取什么一月二月三月十一月婆什么鬼,吃饱撑着没事干,真是……”叽叽咕咕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袁七英忿忿踱到下一位“面试官”跟前。
只见这位老婆婆身后有专人伺侍着喝茶,一袭雍容华贵的花缎旗袍,染红的发髻上簪了一朵别致的小金花。陪老婆归宁的袁七英双眼一亮,被“岁月村”一众老妖婆面试兼口试两个小时,这是他首度觉得信心满满,连想都不必想的兴奋时刻。
终于可以扳回一成啦!袁七英得意非凡,手臭屁一挥让老婆婆噤声别发问,才要说出她正是五月婆——
“咱家几岁?”
“啊?”哪有人这样!都不照游戏走的哦!这里全是天上掉下来的番婆哦?
“兔崽子,你耳背是呗,小姐特许你猜猜她的芳龄哪!”
“小、姐?!”袁七英失敬地喷笑完,硬梆梆的额头立刻叩叩叩地被拐杖连K三下,并惨遭祠堂内十一位老婆婆的瞋目围攻。
轻磨杯盖的五月婆操着一口吴侬软嗓,幽幽淡淡哼道:“别磨磨蹭蹭,几岁?”
“好啦!我想一下啦!”她的问题跟前面那七只不一样,有够不合群!存心作对……“你脸上皱纹那么多,没八十,也有九十岁了吧?”
老婆婆暴跳如雷,酸枝拐杖一拿起就赏了袁七英的硬头一顿好打。
“啊!噢!啊!”袁七英在被杖毙之前,机灵跳开,“你干嘛啦!”
镇定地沾了下香瓶的水,抹了抹有丝紊乱的发髻。“再说一遍,咱家几岁?”
“猜错了也用不着打人吧!”袁七英不平地上下扫视她一眼。“一百岁哦?”
拐杖猛拿起来,又赏了嘴不甜、个性直通通不知变通的臭小子一顿乱杖吃。
“花言巧语、甜言蜜语你懂不懂哪,愣呆子!”气煞婆婆也!
生平最恨虚伪浮夸,做人不切实际,袁七英脾气硬了起来:“什么花言巧语啊!我不懂!我不会啦!”
“我阿爹说过不会要去学哪,女人家都有需要软语轻哄的时候哪。咱们可怜的树丫头,嫁给了脑子硬板板的呆头鹅哪。”
“呆就呆,怎样?!犯了你们的大清律令啊!”脾气一起,袁七英把命豁出去了。“我干嘛学无聊的邪魔伎俩卖弄口舌,我袁七英是堂堂男子汉,凭的是真本事,不屑油嘴滑舌不行啊!明明一百岁,我骗说三十岁,你们会当场返老还童吗?啊?会吗?如果会,我才有睁眼说瞎话的价值!明明不会,做什么自欺欺人,还强迫别人帮忙欺骗啊!这样你们会比较快乐吗?啊?”
“不会比较快乐,咱们何必让你学着些?”老婆婆们义愤填膺,纷纷拄杖起义。
“冥顽不灵的猴崽子,教训起咱姐妹来啦!哪壶不开他偏提哪壶,打死他!”
“树儿!”被找尽藉口从头K到尾,袁七英负着气跑出被众婆公审的祠堂,挨家挨户寻找抛夫老半天的老婆。“树儿,我们去捞鱼!树儿,你在哪里?”
树儿哪去了?这里他人生地不熟又处处被刁难耶!在台北家中,他才不会撇下她一个人独自去玩耍,他是觉得没带她出国渡蜜月很对不起她,才忍着可能有的皮肉痛带她回桃园省亲耶!
她不会自己偷偷跑去捞鱼了吧?袁七英大惊失色。“树儿!我也要去!”
岁月村一众年龄成谜的银发老婆婆,优哉游哉着各自绣花、品茗,搧着小圆扇,三五成群磕牙聊天,任由小伙子在三合院像无头苍蝇飞来飞去,直到求助无门,才又飞了回来。
“傻小子,任你喊破喉咙也没用,树丫头思故人去啦,今天是村里重要的日子。”某位善心大发的婆婆对冲进来的袁七英提示道,其它几位婆婆眯细老眼,以不寻常的目光留意小伙子的反应。
“瞧在你颇有个人风骨,猴孩子欸,咱们提醒你一件事。‘故人’你懂呗?”
“谁不知道故人是老朋友啦啊!拜托!”袁七英嗤之以鼻。
他小子狂话一放肆完,额上立即叮叮咚咚,被五根拐杖不客气狠敲了一顿。
“啥是‘故人’你都不晓得,跟老人家打什么诳语!你呀,要走的路还长着咧,糊里胡涂的愣小子。‘故人’是树丫头心中的结哪!我们把树丫头交给你,你自行想法子解了。教你的大嗓门嚷得头疼,去去!去看好树丫头,别来吵扰老人家清修。”
“喂,你们话别说一半,不然好歹告诉我树儿去哪里思故人啊!喂——”袁七英被十一枝拐杖抵着后背,不甘不愿踱出了祠堂。
成功驱逐蛮夷后,两扇斑驳的木门一合,堂内马上响起了佛经与阵阵木鱼声。
什么东西啊……袁七英揉着红肿的额头,跨出三合院,边回头对着梵音大作的祠堂不满嘀咕:“老妖婆,当我是力齐在整啊,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
“七英!”从后山怅然走回的寇冰树,看见前方念念有词的大个子就要撞上墙壁,赶忙出口警告。不料袁七英一听到她的声音大喜过望,一个用力转身——
碰!
“七英!”寇冰树表情惊恐地跑过来,蹲在痛得跪倒在地的袁七英身旁,抬起他撞出一个包的肿胀额头,轻轻揉着,“你还好吧?七英,你头晕不晕?”
“不晕,可是我很痛,她们拿拐杖一直敲我!”饱受委屈的袁七英抱着老婆大声诉苦:“你们家的老妖婆们动辄杖刑伺候,现在又这么一撞,我可能命该绝了……”
“不会的!”刚从后山的墓园凭吊回来,寇冰树脸色发白,双手压住他的快嘴,一直摇头。“你不会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袁七英被她死白的面色吓了一跳。“树儿,你脸色好白,是不是在水里捞鱼捞太久了?你脸好冰。”他担心万状的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手,然后卷起她的牛仔裤管摸摸她的小腿。“手脚都好冰,你会冷吗?”
“七英你会长命百岁的,对不对?”寇冰树充耳不闻,泪眼迷濛着向丈夫寻求保证。“你会的,对不对……”
“当然啊!我一定是的嘛,你看我身强体壮,这是一定的嘛。”袁七英拉她起身,不放心地拿额头量量她的额头。没发烧啊……“咦?那两位好面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