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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在面包店的工作薪水微薄,加上假日在行动咖啡馆的兼差,一个月最多最多只能赚到三万五千元。房租一涨就是两万块,她……真的需要多兼一份差事,而且这份差事的薪水不能低于两万元,她才能存到钱孝敬姑婆,以及应付小秀调涨的租金呀!所以,她绞尽脑汁想了一夜,隔天她跑去力齐哥家,向小秀说明她解决问题的诚意。
她必须再兼一份工作,真的,她必须要!
小秀听完后,淡然慵懒的脸色不知为何变得好沉重,她看着自己连叹好几声,才受不了地保证,姑婆和村里的老人家们不爱她一个年轻女孩将青春葬送在几乎遗世独立的小山村,才赶她走,绝非养不起她这张一餐吃不了三粒米的嘴巴。
要养不起,早早丢了。没听过把猪养大养肥,待价而沽了,才弃养的笨道理。
怀孕期间特别容易疲惫的小秀,呵了口哈欠,轻描淡写地下结语:姑婆并没她想象的贫困,她老人家称得上“岁月村”的富户,叫她别杞人忧天了。
是吗?
正自半信半疑间,姑婆不知打哪知道她一天做两份工作,居然还要追加一份大夜兼差,气得据说……举步维艰。老人家一声令下,她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请假回乡,泪涟涟地跪在姑婆床前请罪,并跟着气得全身抽颤的姑婆,举起一手,对着一村的婆婆们起誓——
她,寇冰树,以后会专心一意,一次只做一份工作,绝不“三心二意”!如违此誓,罚她永世不得踏入桃园一步!
病得奄奄一息的姑婆这才满意下床,偕同其他的老姐妹下田插秧去。
都发了毒誓,她不能一辈子过桃园而不能入,那样她会想家想到心痛而死的!
她只好打消兼差的念头,行动咖啡馆那里也忍痛辞了,专心在面包店上班。幸好啊,小秀后来没有真的向她收取租金,不幸中之大幸呢。
可是……今年以来每当她一人独处,就自然而然想起姑婆和婆婆们,不舍之情油然而生,回桃园定居的心愿就更浓烈一分。一直到最近,她觉得,她快熬不下去了,这份思乡之情已经变成迫切性的需要。
她想回家,她要回去……
所以,近两个月来她每次回乡,就试着与老人家们沟通迁回定居的可能性。但是老人家们一遇上这话题,一个个便开始推说年纪大了,耳背了重听了,她的苦苦哀求,跟着就被洗牌的麻将声给淹没。
眼看婆婆们身体日渐衰老,她忧心如焚,更急着想搬回故里就近照料。
于是她气而不馁,天天打电话与老人家们沟通,结果却……招致反效果……
上个礼拜沟通到后来,姑婆与婆婆们居然和当年赶她走一样,一个鼻孔出气,态度强硬地挑明了讲——除了度假,六十五岁以后她若是丢脸的没人要,才能搬回“岁月村”种花种菜。
老人家们强调,村子取名岁月,顾名思义是给被岁月凌迟过的老人修身养性用,她太年轻了,此村不留!以后连提都不许再提。
哪有人这样!
她今年才二十五岁,离六十五岁还有四十年呀!哪有人逼人家有家归不得的……清冷的晨雾在车轮下腾来绕去,景色迷人,寇冰树视而不见,无助的心严重惶惶不安。
太可怕了!她必须在台北飘泊四十年,她还要流浪四十年才能回桃园,好可怕……她不想在台北住那么久!她想回桃园,她要回家……啊!
错眼而过那熟悉的站牌名,让寇冰树从恶梦中猛然惊起!
“司机先生对不起!我要下车!”手忙脚乱地按铃疾呼。
适值星期假日,阳明山区清晨的班车,乘客寥寥无几,样貌敦厚的公车司机徐徐地靠边停车。
“东西都拿了吗?小妹妹。”他温和提醒笑得傻里傻气的少根筋女孩。
“没有!”寇冰树慌张一跳,低下脸,冲回公车末排,快快背起被遗忘在座位的超大纸袋。“谢谢你,司机先生,大家再见!”礼貌一鞠躬完,赶快下车。
经过一番折腾,秀净的面颊红扑扑。伫立在冷锋来袭的阳明山半山腰,最低温只有摄氏三度,寇冰树却发了一身汗。
“再见再见!开车小心哦!再见!”她万分感激,拼命挥手目送好心的司机离去。呵,她就知道,美好的浓雾之后,就是阳光普照的晴朗好天。
而好天气,代表了美好与欢愉。
今天将会是美好的一天,因为她有个美丽的开始。一日之计在于晨嘛。
※※※
树儿在干嘛?一大早发神经?
踩着滑板冲锋陷阵,一路狂飙上山。袁七英体格魁猛,穿着长大衣溜滑板的怪异打扮与勇猛姿态,引发过往车辆的严重侧目与惊魂。
停下滑板,他眼神狐疑地评估一公尺外着白色毛外套、浅蓝牛仔裤与白色帆船鞋,一身轻俏,动作却相当诡异的短发女生。
偏头沉思,半晌,他依样画葫芦地试着挥挥手。
是外丹功吗?不像啊,还是……气功?浓眉大眼皱得厉害,袁七英踩了下滑板,单手接住飞旋上来的板子。
啊,不管什么功,一个人站在那边练,都很像神智不清啦!
“树儿,我劝你向我拜师学艺。一大早玩滑板最正常,很刺激哦!我教你!”
开脚欲去,寇冰树冷不防地被后头的怪爪,和随之而来的劝告吓了一大跳,不禁惊叫出声。
“怎么回事?!”袁七英将她拖至背后,神色警戒地环顾四下。
放眼望去,阳明山区除了浓雾弥漫的片片山林,几声啁啾鸟啼,偶尔过往的车辆与晨起慢跑的山居民众,袁七英观察不出任何具有威胁性、会害人即刻毙命的东西。
没好气地转过头,看不到个头瘦小的女生,他倒抽一口气!“树儿!你在哪里?”
“我、我在你背后。”为了不让自己一脚踩空,滑落后面山谷,寇冰树想要却不敢闭上眼睛,只好紧紧抓住袁七英的长大衣不放。“啊!”
“又怎么了?你没事吧?”袁七英一阵紧张。
“没、没事!”她以为踩到绣球花了,幸好没有,幸好……
“没事你干嘛乱叫啊!要我啊!”火大!
“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袁七英转过身,想好好开悟不懂事的女生,寇冰树跟着他变换方向,躲在他背后不肯出来。一掌扑空,他更火,“你要不要出来?”
不要……他生气的样子好吓人,上礼拜在袁妈妈那里才被吓过一次,她可不可以不要啊?美好的起雾清晨,为什么会遇上七英先生呢?
再来应该是大晴天才对,不是七英先生……寇冰树趴在袁七英的外套上,莫名沮丧起来。
“你出不出来?我数到三哦,一——二——三!”袁七英再次狠转过身,只见他身后那个体态轻盈的女生,也跟着旋转一圈。
连续狂转三圈,都见不着近在咫尺的女生一面,牛脾气一发,他原地转圈,一直转到头发晕、腿发软,眼前飘起黑雾才投降停下。
“七英先生,小心车子!”扶着脚步虚浮的大个子蹲下,寇冰树低头关切。
“你不要紧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救护车?”
“都是你害我头晕的……你你……”
山径上的人车渐多渐杂,袁七英回眼一瞥,虚弱地伸手,想将不知死活的她先扫进来再训。人尚未捞到,头一阵晕眩,手臂不由得停顿一下。
寇冰树犹豫不决地望着不顾男性尊颜向自己“求救”的手臂,内心交战。
她不可以见死不救……放下手提包与纸袋,牙一咬,快步走入二头肌鼓胀的臂弯中,并将自己营养不良的手臂,轻轻伸至宽阔得不可思议的猿背之后。
寇冰树的柳腰撑到快断掉,卯足劲想要撑起错愕的袁七英。
“树儿,你老实讲,我会替你保守秘密。”袁七英满脸忧心地看着她。
“讲什么?”
“你嗑了多少?”树儿今天真的怪怪的。
“什么嗑了多少?”寇冰树歇了口气之后,小脸一撇,试图再扶。
“摇头丸、快乐丸啊、大麻啊什么的。”袁七英双手一摊,“我没嗑过,不知道你们现在混杂出多少种类,别为难我。”
“咦?”
“就毒品啊,海洛因之类的听过吧?你嗑了多少,从实招来。”
寇冰树白里透红的小脸刷地灰败如土,掩着止不住抖意的唇瓣,她迭步后退。
“我没有沾毒品,我没有!七英先生,我真的没有!”
她激动的反应让袁七英傻眼,见她边说边往山路退去,脚下一滑就要摔倒。
袁七英咒骂着,一个箭步上前,将不知发什么疯的小女人扣回怀里,同时后跨一步,躲过急飙上山的保时捷跑车。
心中一股怒气炸开,他转头,大为光火地对驰径嚣张的保时捷车主咆哮:
“去你的王八蛋!会不会开车啊,龟儿子!下坡路段你开这么猛,这里是人口密集的住宅区,有不少小朋友和老人家出入,你耍白痴啊你!有种直直给我冲过去,你就不要给我转弯,喜欢玩命,你他妈的直接给我冲下山嘛!
吠完跑车,袁七英怒火更炙,掉回头,打算一并收拾吓去他半条命的女人。
“七英先生,对不起……”寇冰树浸淫在不堪回首的往事中,脑子乱纷纷。她红了眼眶,借趴在他壮阔的胸膛上,为着自己一时的情绪失控深感羞愧。“我刚刚一定害你吓一跳,对不起……”
袁七英凝视她半晌,点了点头,决定大人不计“小人”之过。谁教他一向宽待勇于认错的人呢?唉。
“我哪有吓到,没有的事不要乱讲。”袁七英粗手粗脚地拍抚惊弓之鸟。盯着迟迟不肯抬起的头颅,剑眉渐渐拧起,他满眼怀疑,“我最不耐烦女生动不动就给我乱哭。你没有在哭吧?树儿。”
“没、没有!”寇冰树慌忙将颊上的泪珠挥开,“我也没有嗑药哦,真的没有。”她很介意地对着他的外套重申。
“有也没关系啦,又不是嗑一次就万劫不复,以后别嗑就好。”他民主地说。
“可是我明明没有!”寇冰树急得跳脚。
厚,又激动了,还顶嘴!“没有就没有,大惊小怪干嘛,又不是说你杀人放火。”
“这件事很重要的,四十年后我要回桃园住的,我不可能沾上毒品,不然姑婆就不让我回去定居了。”委屈的泪珠在泛红的眼眶滚动,“我真的没有……”
“没有啦,你没有啦!你姑婆要是不信,叫她来问我啦。”呵着双掌,袁七英冷得实在没心情陪她小姐杠下去。
脚下的山谷又是一阵刺骨寒风猛冻上来,天不怕地不怕,独独怕冷,袁七英冷得险些不支倒地。畏首畏尾间,他眼一瞄,不怀好意地打量寇冰树红扑扑的脸蛋。
树儿好像很热,需要散散热的样子……
前后左右,匆促扫望一眼,趁着四下无人,袁七英像暴露狂般将衣服扣子一解,大衣一敞,在短短不到三秒之内,将寇冰树连同她卡在喉咙的惊呼卷入怀中,外套迅速合拢。
落入天昏地黑中,寇冰树按着摸起来像毛衣的厚上衣,惊魂未定。短短数分钟连环的惊魂,令她虚脱无力依偎向袁七英。
看不出来,树儿小小一只,好温暖哦!袁七英暖洋洋的胸膛起了一片深受震撼的疙瘩。太温暖了……太好了……
一百五十九公分的身高,让寇冰树即便踮直脚尖,也看不见袁七英一百七十九公分之外的花花世界,她却清楚听见附近涌来一波波的议论与窃笑声。
“哎呀,老伴你快点瞧瞧。大清早的,这对小俩口好甜蜜,多像咱们当年……咦?那不是住咱们家五楼的袁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