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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老伴你快点瞧瞧。大清早的,这对小俩口好甜蜜,多像咱们当年……咦?那不是住咱们家五楼的袁袁吗?哎哟!看不出来这壮小子平时傻头傻脑,谈起恋爱,居然这么热情大胆。老头子,你说,像不像咱俩当年……”
“嘘,安静些,咱们买早餐去,不要干扰了人家小俩口恩爱。”
不是!他们不是小俩口!寇冰树脸一红,推推抱得不亦乐乎的袁七英。
“七、七英先生……”
“不要乱动,我还好冷。”
“你……你会冷吗?”她一惊!“那你慢慢来,我不急的。不过,我跟袁妈妈约了八点半在你们家碰面,请问现在几点钟了?”
“现在……七点五十二分啦。”树儿暖呼呼,小火炉,暖呼呼,呼呼呼——呼呼笑眼突然瞪直,“等一下!树儿你给我等等,你刚说什么‘你们家’,哪个你们?”
“你……你和袁妈妈在这里的家呀。”
袁七英错愕,一掀开衣服,迎面就给莫名所以的寇冰树一顿猛轰:“这里只有我家,没有她家!老女人的家在新店!新庄!新竹!新营!她买房子的地点一定要有新字,不然老女人会崩溃。‘阳明山’里面有新字吗?有吗?”
“没、没有。”寇冰树被他轰得晕头转向,无法思考。
“既然没有,她这里哪来什么鬼家啊!”别笑死人。“你决定事情都不用想一下的,都几岁的人了!”
“我、我二十五岁。”她小跳一下,赶快招供。
“什么?”袁七英一愕,不可思议吼叫:“你才小我一岁!你真的才小我一岁?”看起来差太多了吧!哦!
不知是他的年纪还是吼声太惊人,寇冰树也吓一跳,并不智地脱口而出:
“七英先生才、才二十六岁吗?”她以为他与七壮士其他几位,比如力齐哥或姬玄先生他们一样,年过而立,至少三十一、二岁了……
“‘才二十六岁’是什么意思?”袁七英最不爽人家拿他早熟的面容与相对幼齿的年纪做文章。“你刚刚被口水呛了一下又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
“哎哟,老头子,你快看!”买好早餐,坚持原路折返的老太太直指袁七英惊呼:“袁袁要亲他那口子了,他的大嘴巴凑过去了……”
“我没有!”死老太婆!
“袁袁害臊了,老头子,你看他恼羞成怒,不好意思亲热了……”
“我说我没有!你要我澄清几遍哪!”袁七英忍无可忍,猛然转身,对仍在喳喳呼呼的老人家吼道:“老太婆,你老眼昏花,该去检查眼睛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亲树儿?就算我要,也不会逊脚得让你这耳不聪、目不明的贼老太婆偷窥得逞,快回去吃你的甜不辣啦!”
老太太显然将年轻人的火气当笑话看,迳自笑得腰肢乱颤,“又恼羞成怒了,哎呀,小小袁脸皮好薄,人长得粗粗又壮壮。”贼贼一笑,“老头子,你听见没有?小小袁刚才叫她树儿。”
“不要叫我小小袁!小袁儿,小袁袁或袁袁!”现在的女人怎么年纪愈大的愈恶心?而且都有理讲不听,妈的!
“那个女生叫树儿哦,多甜蜜的感觉。你说,小袁儿像不像你年轻时候,你当年也跟小小袁儿一样浪漫,而我就像小树儿一样甜美……”
“你……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家的话听进去……”袁七英纠正到浑身无力,心脏快爆掉。“陈老头,快把你家老太婆带回去从严管束,别留在这里惹火我。大家邻居一场,动手动脚就难看了。”
个头比老太太矮上一截的陈老先生一派慈眉善目,对于小伙子不懂事的挑衅行为,仅回以温和微笑。“咱们走了,老太婆,别吵年轻人……”
“对了,喂!陈老头,你家那台烂暖气修好没有?有没有问题啊?七老八十的酸骨头,你们可别给我硬撑!”
“没问题没问题,你忙你的。”老先生笑眉笑眼,拉走叽喳的老婆,每走个三两步就回头对袁七英微笑致意。
没问题?他看是大有问题!袁七英研究着老好人与世无争的笑脸。
“别拉呀,老头子……你怕小袁袁发火,我可不怕。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常装腔作势唬拢咱们,别拉呀……”抗议的声音渐嚷渐远,“老头子,你别拉了,他恐吓咱们二十多年,怎么你还不习惯……别拉呀,小小袁不会真对咱们怎样呀!你别扫兴……我还没看到他亲小小树呢……老头子……”
“你永远看不到我亲树儿或什么小小树!这辈子别想!”袁七英双掌圈住嘴巴,幼稚地回敬老太太的离情难舍,“你遗憾一辈子好了!再——见!偷窥婆!”
小小袁……小袁袁……七英先生的体型和这些昵称……寇冰树从袁七英身后探出头,向两位可爱的老人家挥手道别,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话看得很乐嘛,树儿。”袁七英嘴角抽动,转身,望住笑脸僵掉的寇冰树。“你们这些婆娘不管几岁,大的老的小的,做事一样没分寸。你们约在我家碰头都不用知会主人,我家是公园吗?奇怪,你们这些人没事约在我家碰面干嘛?”
有事呀,她们有事谈的,才会约在他家呀……为什么一提到袁妈妈,七英先生就像变了个人……她可不可以离开……
“你……你的家不就是袁妈妈的家吗?”寇冰树自暴自弃地伸张正义。
“你说那什么话!你家是我家吗?”
咦?
将娇小的人儿霍地抱高,袁七英不爽地逼视她,“你树儿的家是我袁七英的家吗?是吗?你说说看!”
“不、不是!”
“既然我们不是,为什么我和那老女人就一定要是?”
“对、对不起!”寇冰树吓得双手掩面,直接认错。“我不该自以为是,不该没弄清楚就随便下结论,请七英先生不要生气……”
“知错就好,我不会告诉别人。受人点滴我牢记在心,我对你不错吧?树儿。”
嗯声方落,她遮羞的小手忽然被他抓开。
“那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回报我对你的恩情了?”他不给拒绝,催促道:“搂住我的脖子,把脸抬起来,快点,我需要你。”
咦?寇冰树不解,袁七英等不及她抬头,冻僵的大脸急凑了过来,依偎她暖呼呼的面颊取暖不到三秒钟,后面响起一阵扫兴的尖叫——
“啊——”
“选在今天发神经的人可真多……”袁七英嘀咕着与寇冰树颊贴颊,一同转向,两人就看见对街的街角,款立着一位悲鸣美佳人。
佳人一袭白洋装,丰姿绰约、气韵楚楚,手上撑着一把滚有蕾丝花边的白底花洋伞,泪眼婆娑,不敢置信地眺望这端,欲言又止,却每每不能成语。
伤心难过之余,佳人不忘手势优美地捧住心间。
袁七英差点吐出来!只差一点了,幸好他早餐还没吃,好在!
“七英先生,袁妈妈,怎么……了吗?”她的表情,为什么像是在埋怨她?
草草一瞄对街,袁七英低头,继续摩蹭暖呼呼的粉颊,同时没好气道:“她常常怎么了,我哪知她这次又怎么了?我甩她怎么了。”
咦?那、那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第三章
寇冰树在客厅的米黄沙发上做女红,很想专心,却坐立难安。
事实上,自从今天早晨在山坡上偶遇袁七英起,她紧绷的神经便处于脆弱状态,无一刻松弛,直到现在。
北上暂居后,常遭七壮士挟持至台湾各荒山野岭宿营、攀岩、找山猪,顺路检查这座岛屿水土保持的耐踩耐撞程度。偶尔觉得无聊,他们就拔拔野菜或是研究野菜如何混种,说是不想吃来吃去老是那几样,腻都腻死。
实在无聊到枯燥乏味,他们就帮山猪野兔挖挖巢、盖盖窝,顺便注意樱花钩吻鲑繁殖的情况,说要看看倒楣的国宝鱼儿,有没有被该死的拦沙坝阻住归乡去路。
若是鱼儿不幸卡住,闲到发愁又静不下的男人们,就义务帮助它们一路逆游回家,直到产卵为止。沿途不忘种种果树,以便下次再来此处不小心又闲到发慌时,可以边陪国宝鱼回家,边帮猴子采采水果,打发打发时间。
攻顶期间,若能遭遇盗伐林木的不肖山鼠,他们觉得,那肯定是上天赐与他们最最最上道的礼物!因为他们酷好山林之中大玩躲猫猫,酷爱崎岖山径中比脚力、比脚程带来的原始快感。
与七位先生群体行动,有惊无险了两年多,除了展力齐这位有地缘情谊的邻家大哥,寇冰树从未与其中的任何一位单独出游过。
所以,她对近来接触频繁的袁家人交集不多,认识其实并不深。
点水交情,毕竟不宜、也不足以过问人家的家务事;加上自己少根筋,天生反应钝,自认为缺乏如好友夏秀般慧黠的心思,无法应付任何突发状况。袁家就她认知有限的一大一小,她觉得都属于突发状况的制造高手。
遇上他们二位,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惊慌失措、紧张异常。
袁家的家庭结构为何?共有几口人呢?袁氏一族究竟有何不可告人的秘辛,导致袁家的母子关系紧张,母子俩每次碰面都不甚和乐呢?
这几个最近稍微困扰人的问题,她以前不曾探究过,苦思一下午仍旧没答案。
莫怪小秀经常揶揄,说她反应何止慢半怕,她这个心肠太软的烂好人是安于状况外,傻得幸福。
是这样子吗?原来……小秀认为傻气也可以是优点吗?
好友半年前的一席话,寇冰树直到这一刻才顿悟,她傻傻一笑。
“小树儿,你……你觉得这张土耳其挂毯挂在这里,很牵强可笑吗?是角度不够完美吗?还是颜色或者花样配不起这面墙呢?”花半小时才调整好方位,寇冰树傻笑一出,袁家妈妈当场心碎。“你觉得很难看吗?难看得很可笑吗?可笑的话,请你务必在袁妈妈闹笑话前提醒我呀。很难看吗?不能见人吗?”
“不是的!”傻笑僵在嘴角,寇冰树跳起来澄清:“我没有笑袁妈妈的意思,请你千万别误会,真的不是!毯子挂在那里很好看,很好看,真的!”
“真的吗?”袁家妈妈退到寇冰树的身侧,眼眸微湿,乞怜地凝睇她。“你可不要同情袁妈妈,我不需要的。真的很完美吗?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可以,真的可以!”
“你没有欺骗袁妈妈吧?”眸光从前方的文化石墙挑剔回来,老妇人哀怨的眸底汪洋一片,泪海浮浮荡荡,威胁着要泛滥出眶。“你可别怜悯我,我不需要的。”无助的声音微带哽咽。
寇冰树吓白了脸,以她唯一想得到的方式,举手发誓:“我没骗你,真的!”
“我就知道小树儿不可能欺骗我。”袁家妈妈破涕为笑,手势绝美地拈起绣帕擦拭泪花,欣慰道:“这个角度这么完美,毯子这么完美,挂起来喝下午茶,气氛最佳了。”浸水的美眸一眯,品管严格地挑剔挂在藻绿墙面的长毛挂毯。
唔……似乎,歪了那么一点点……简直无法忍受,败笔……
“袁妈妈,你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你是客人。客人的本分是安心坐着,欣赏窗外的好风光。”一身吉普赛女郎装扮的袁家妈妈,楚腰蛇摆,款款朝愈看愈不满意的墙面踱了去。“再等我一会,袁妈妈动作很快,这里就剩厨房尚未摆饰。快了,你耐心等我哦!”
“你慢慢来,我不急的。”寇冰树不忍败兴,重拾绣线,乖巧地继续她第四个小时的枯候,等待袁家妈妈将这间房子按照她不疾不徐的步骤,改造完毕。
“袁妈妈,你脚下的空心砖好像不太稳哦,你要踩好一点,小心一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