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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魏之远打了招呼,收拾好包准备去夏令营报道;刚一开门;楼上一个搪瓷杯子就“咣当”一声摔了下来,魏之远缩了缩脚;抬头一看。
只见楼上三胖家门口站着一个颇为漂亮的女人;正用嗓门冲着三胖家发动百万分贝冲击波:“熊英俊;你给我滚出来!”
老熊锁着防盗门,把里面的大门拉开一条缝,躲在里面弱弱地喵了一声:“夫、夫人息怒。”
夫人息不了,眼睛都气红了,整一只大眼睛双眼皮的兔子:“好,你长本事了,一走好几个月,一声都不言语,老娘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怎么不就干脆死在外面呢?一回来就往小狐狸精家里一缩,我说熊英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点脸能死吗?!”
魏谦险些把豆浆喷出来,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出来,把魏之远打发走:“赶紧上学吧,别拾乐了。”
然后他自己回手带上自己家门,靠在楼道里,双手抱在胸前,用一种听演唱会般享受的表情听着楼上的“天籁之音”。
眼看屋外要上演一场正房抓小三的奇景,三胖连忙愁眉苦脸地把老熊挤到一边,拉开了自家的防盗门,低声下气地说:“铁扇嫂子,算我求求您了,您仔细看清楚了,有长成俺老猪这样的‘小狐狸精’吗?”
熊夫人当场就被三胖那张占据了她整个视网膜的大脸给震慑住了,足足有半分钟没吱声。
老熊这个怂人趁机踮着脚尖往屋里缩,不料很快被熊夫人发现意图。
熊夫人大喝一声,伸出尖利的指甲,四两拨千斤地一把扒拉开三胖,两步闯进人家家里,把老熊捉了出来,撸起袖子对他进行了一番单方面的家庭暴力,给抓回去了。
三胖肃然起敬,空手光膀子地模拟出一个脱帽的动作,弯腰伸手地目送着他们下楼,魏谦忍不住做了一个和三胖一样脱帽致敬的动作。
俩人喜闻乐见地看着老熊活生生地被拖走,用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默契,异口同声地说:“人贱自有天收!”
……老熊的表情悲愤莫名。
不过过了两天,老熊就又回来了。
他敲开魏谦家的门,魏谦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你竟然还没有被打死?”
“……”老熊沉默了片刻,“依然健在,让你失望了。”
老熊给魏谦提供了两个方案供他选择,一种是魏谦在公平价格的基础上,稍微打个折,把他收的那部分价格卖给老熊,他拿钱走人,一种是他的钱当入股,老熊统一卖出去,和他分利润。
但凡魏谦不缺心眼,他就会选第二种,于是老熊双掌一合,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太好了,反正你还没开学,暑假跟我卖药去吧。”
魏谦把自己的伤腿伸到了老熊面前,问他:“熊老板,摸摸你的良心,告诉我它还在,没被狗叼走。”
老熊面无表情地问:“你就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长途跋涉是怎么变成人民币,摇摇晃晃排着队地走进你的账户的吗?”
魏谦:“……”
老熊转转眼珠,随即又提出新的建议说:“我觉得三先生这个人和我很投缘,以后可以把他一起拉上贼船。”
魏谦发自肺腑地问:“你是怎么看出这一点的?”
老熊说:“我认为三先生这个人非常有禅意,你看他的名字——据说他小时候有一个和尚经过他家的时候,非得说他和佛有缘,要带他剃度,只是凡俗的父母不舍得,所以才折中了一下,取了‘木鱼’的‘鱼’字,取了谈鱼这个名字。”
魏谦眯着眼听了一会,发现三胖的脸皮厚度更上一层楼,竟能把“痰盂”这种终身耻辱的大名掰扯到这这样的地步,于是问:“他没告诉你他本姓‘林’,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当年雷峰塔就是他落地的时候砸倒的?”
老熊长吁短叹地说:“三观不合啊,凡俗之人啊……”
魏谦:“找你‘临行密密缝’的姥姥说去。”
说话间,小宝正好从外面跑回来,老熊细细打量她一番:“这是你妹妹啊,小姑娘有多大年纪了?”
魏谦顺手在小宝的脑袋上按了一下:“马上就十四了,小土行孙,还不如人家十岁的高呢。”
“没事,长得晚,”老熊慈祥地看着小宝,透过现象看本质地说,“你看她的大脚丫子,以后矮不了。”
小宝好生呕了一下,愣是没听出来这是句好话还是坏话。
临走,魏谦把老熊送了出去,老熊状似随意的问:“你弟弟呢?”
魏谦说:“参加夏令营去了。”
老熊沉默了片刻:“夏令营?学习不错吧?”
魏谦虚伪地一笑:“哪里,他不行,也就一般般吧,不过比我稍微强点。”
“聪明,念书念得好,”老熊仿佛喟叹着什么似的摇摇头,对魏谦说,“可得好好教育啊。”
魏谦一愣:“啊?”
老熊慢吞吞地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个刀剑,薄到一定程度,浑身上下就会好像只剩下那一层刃,古时候的邪器妖兵大多走这个路数。这种东西剑走偏锋,一出鞘就要带下一层血肉。可人不是钢铁,要是把自己活得太‘薄’了,就太危险,容易福薄命也薄……”
“那什么,您等会,我这人有点没文化,”魏谦掏了掏耳朵,“能麻烦您老人家能用人类一点的语言表达吗?”
“……”老熊看了看他,大仙一样的脸上缓缓露出了委屈的表情,“我他妈哪得罪你们家那小兔崽子了,居然给我老婆通风报信,再这样、再这样我饶不了他!”
说完,老熊迈着杀气腾腾的小碎步走了。
魏谦认为魏之远打小报告这件事,怎么说呢?办得有点缺德,但是缺德缺得大快人心。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人家告状告到了自己这,魏谦决定还是表示一下,于是周末魏之远放假回家的时候,他大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他一招手:“你给我滚过来!”
魏之远心里一跳,溜溜地滚过去了。
魏谦把伤腿搭在一边的矮几上,“啪嗒”一下点着了一根烟,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语气问魏之远:“自己说,你都干了什么?”
魏之远当时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本能地以为是肉食加工厂的那件事被发现了。
然而他第一反应不是自己会落个什么下场,不是会不会有警察来抓他,也不是他会不会沾上什么罪名——而是大哥知道了,他该怎么办。
大哥会不会觉得他处心积虑?会不会觉得他很可怕?会不会觉得自己在身边养的是个面目可憎的小鬼?
魏之远顿时慌了,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魏谦没料到他那么大反应,愣了愣,反省了一下,发现自己也确实没说什么重话。
他干咳一声,翻了翻眼皮,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的凶神恶煞:“你说说你,多大了,啊?还干这种事,干也就干了,还让人知道了告到我这来……咳,当然,并不是说不让人发现就是对的!”
魏之远飘远的理智终于一点一点回笼——对了,大哥方才那个口气叫他过去,怎么会有什么大事?
再说,仓库里那个人虽然是死了,可门是换班的人锁的,人是自己走进去的,他所作所为也不过就是用那家伙的钱买了点酒而已,别说他已经处理干净不会有人去查,就算有人前因后果全都查清楚了,谁能仅凭着这一点就定他的罪?
魏之远被震了震松动的心回笼,重新回到铁石心肠的状态。
看了魏谦一眼,魏之远心里狠狠地唾弃自己方才的方寸大乱。
这小少年的心就像一片海,表面上平静无波,似乎总是理性而宁静的,内里却蕴含了巨大的叛逆和此起彼伏的躁动,长期平衡在一个危险的、一触即发的临界点上。
在这样的心海中,魏之远想着:哥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反正自己发过誓,以后要好好照顾大哥一辈子,自己有什么,就给大哥什么,哪怕大哥要他的命,他也权当是还了当年捡他回来的养育之恩,两清。
那么大哥对他有什么看法,又有什么关系呢?
魏之远自欺欺人地想:“我反正就这样了,别人怎么看我,都无关紧要。”
但是表面上对魏谦,魏之远还是保持住了他一贯的乖巧,从善如流地承认了错误:“我错了,下次一定打匿名电话。”
“呸!”魏谦站定了家长的立场,保证了表面上的不认同,同时,也暗地里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喜好,决定给魏之远一个奖励。
他单腿蹦起来,搭住魏之远的肩膀,放缓了语气说:“一会叫奶奶别做饭了,咱们出去吃。”
魏之远神色自然,似乎没有一点异常,扶着魏谦腰部的掌心却浸出了汗。
暑假的最后一个月,魏谦和三胖跟着老熊东奔西跑地谈了好多次生意。
魏谦这才发现,老熊绝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熊,他人路非常广,手里什么生意都沾——联想起他们西北一行就明白了,尽管大家的目的是倒腾药,路上却丝毫不受最终目标的影响,只要能赚钱,看得见商机,什么赚钱就倒腾什么。
老熊的东一榔头西一杠子,似乎也不是在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而是在积累、摸索着什么。
没事的时候,魏谦依然喜欢泡在老熊的药店里,偶尔应付几个客人,大多数时候闲聊,偶尔和三胖一起挤兑老熊。
老熊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他们小青年一般见识。
聊起老熊死活要买锅那事,三胖忍不住问:“熊老板,你说我们谦儿这种见钱眼开的穷鬼也就算了,您老人家家大业大,怎么也这么玩命地干呢?”
老熊悠悠地说:“当然是为了利润。所谓商人,就是靠承担某种风险以赚取利润的人,你们承认吧?承担风险和谨慎抉择是商人的基本功。”
魏谦当场拆台:“恕我眼拙,就看出您承担风险、以及拉人上贼船一起承担风险的功力了,其他太隐晦,没看出来。”
老熊短促地点评了一下他的意见:“头发长见识短。”
三胖忽摇着蒲扇,笑得牙床都露出来了。
魏谦决定赶在开学前,把自己奔着野兽型艺术家方向去的半长头发剪一剪。
“当初可是你死皮赖脸要搭上我这贼船的,小魏子先生你别颠倒黑白啊。再说了,你应该感谢我,我把你们拉上的这条贼船是真正的诺亚方舟,”老熊大言不惭地一敲桌子,开始发表个人演讲,“我跟你们说,未来的十年是个什么样的十年吧。首先,劳动密集型的行业没有任何未来,像那些个什么……开饭馆的、做制造的、做代工的,那都不行,他们只能在日复一日的同行竞争和劳动力价格上涨中被挤压得没有生存空间。”
“比如你,”老熊指着三胖,“三同学,你那个什么开火锅店卖五花肉的想法,就最好丢开,你那玩意勉强糊口尚可,想做好,太艰难了,以你的智商,甭想多有出息。”
三胖遭到了人生理想层面上的打击,呆若木鸡地看着熊老板。
“技术密集型的企业……哦,什么文艺的、高精尖的,全都算上,它们比前者有生命力得多,所以上大学是有好处的,知识和技术的确能改变命运,”老熊扫了魏谦一眼,加重了语气说,“但是,技术密集型企业的春天至今还走在半路上,咱们整个社会没来得及到那个层面上,说不定十年后,我们会培植出技术产业的温床,但是现在不行,现在还在萌芽,未来十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