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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暖气开得十分足，咖啡氤氲的雾气腾腾升起，透过雾气，路扬眯起眼看到墙角的墙壁内侧，贴满了五颜六色的心形纸片。
那都是些年轻的孩子们留下的吧，这样的留言贴很多店都会有，倒也不算稀奇。
只不过……
路扬的视线慢慢下移，微微侧了侧目。
墙角孤单的角落，静静的一株矮矮的茉莉，油油亮亮的叶子，十分讨喜。
花盆像是小孩子画的，上面隐隐约约扭扭曲曲地画着几道彩色的线条，可是花盆像是被烟熏过，一大片一大片黑乎乎的什么东西，遮住了原本鲜艳的图案。
一枚小小的标签安静地挂在细细的枝桠上。
路扬凑过去，好奇地取下那标签。
淡金色的纸片上，整整齐齐一行十分好看的日文，十分认真的地写着：
キミはぼくの命ただひとつの光。
路扬不在意地一笑，这只怕，又是哪个小情侣留下的情话吧，不过自己看不懂。
想起家里那本崭新的日语书，如果自己认真看完，应该就能看得懂了吧？
没来由的，他莫名联想到那个梦中出现过的天台，就在这栋楼的楼顶，开满了洁白的茉莉。
他想去看看，楼顶是否和梦中的一样，一样美丽。
可是，他在随后的一秒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么大的雨，还是算了吧……
路扬小心翼翼地把标签重新挂在枝上，伸个懒腰，然后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随手拿起一本摄影杂志开始看。
“混蛋！柳长笙！你真够狠啊！这么几天都不联系我？玩失踪？有本事就不要回来啊！”路扬气得拧住他的衣领，一见面就把他摁在墙上。
“小扬……你不要生气。”一脸疲惫的长笙讨好地朝他笑，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关上身后的门：“我只是换了份工作，刚开始几天有点忙，所以才没有联系你。”
“哼！多忙？连发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吗？”路扬脸一摆，显然更生气了！
“对不起嘛，你不要生气了，是我不好，我给你补偿好不好？”长笙的脾气特别好，怎么闹都不会生气的那种。
“好，那你说说，给我什么补偿？”路扬心中一阵得意，得瑟地转身往沙发上一坐，嘴角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坏笑。
当然，长笙并没有看见，他还以为路扬这次真的非常生气呢，所以有点小小心虚似的，低着头：“你说什么都行……”
路扬瞥他一眼，突然拧过他的头就猛地吻了上去，长笙一惊，微微张口，湿濡的舌头顿时纠缠得如火似荼。
身子贴在一起，彼此的心跳也十分的清楚，一下一下，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
路扬勾着他的脖子，睫毛魅惑地抖动，喘息道：“抱我吧……”
“啊？”长笙好笑地看着他：“你这也太主动了吧……”
“都好几天了，再说，是你说什么都可以的好不好？想耍赖啊？混蛋？”路扬微微脸红。
“我也……”他轻轻咬上他的耳垂，带着深深的诱惑与全部的深情。
“小扬……我会让你舒服的，一定好好补偿你……”
路扬醒过来的时候脸还是烫的，大家都说做梦是没有感觉的，可是……自己真真切切地感觉的那个人的身体，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身上的味道。
“该死！”竟然在这种地方，做了这种梦！路扬尴尬得都想挖个地洞钻了，环顾四周，自己没说出什么奇怪的梦话被人听见吧……
还好……大家都在各干各的，好像没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
闭上眼，那个人的笑脸仿佛依然浮现在眼前，带着无限的温馨和甜蜜。
而自己的心，依然沉浸在梦中般那样加着速跳动着。
突然间，宇宙倾塌般，猛烈地思念那个人……
咖啡还有点余温，路扬看看表，还差五分就六点半了，他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剩余不多的咖啡，打发时间。
咖啡店的玻璃门内侧蒙上了细细的一层水雾，门外大雨依然倾盆不止。
六点半准时，手机响起了。
“爸，你出来了吗？”
“小扬你在哪呀？”
“我在楼下咖啡店等你呢！”
“什么？咖啡店？你不要乱动，我马上下来！”
搞什么？一听我在咖啡店这么紧张，路扬莫名其妙地挂了电话，站起身去结账。
“您好，一共三十元。”收银员妹子笑容甜美：“请问先生有会员卡吗？”
“有的！”路扬低下头，从钱包里翻出会员卡，递给收银员妹子。
谁知道，妹子在电脑上刷了一下后顿时笑容僵在了脸上：“不好意思，请先生稍等一下。”然后转身走向后面的一个房间。
“李姐……他，他是路扬……”
“路扬……？”李姐皱起眉，不由自主望向墙角的那盆茉莉，欲言又止。
路扬莫名地站在那里，橙黄色灯光照在他的身上，寂寞而安静。
“小扬……”
“叮叮~”门口的风铃轻响。
“爸，你可忙完了！”路扬回过头，露出纯真的微笑。
“赶紧回去吧，你妈打电话催了都……”路岳一脸严肃，紧张地连忙拉着路扬走了出去。
“先生，先生……”收银员妹子连忙奔出来，对着两个走出去老远的背影：“会员卡还没还给你~”
李姐幽幽地叹口气：“罢了，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到了合适的时候，东西还是得物归原主的。”
一整个晚上，路岳和安素然都没有说话，表情严肃得有些骇人。
路扬不敢张口问，也不做声。
很晚的时候，雨才停了，但是，还有从屋顶的檐边滴落的雨水哒哒轻响着。
路扬拉开窗帘，眺望窗外。
没有月亮，远处雾蒙蒙的一片，灯光都是安静氤氲的。
他觉得寂寞了。
对着镜子，他看到自己尖瘦的下巴，神采暗淡的眼睛，微微干裂的嘴唇，摸摸额头上的纱布块，感觉自己特别苍老。
楼下轻轻啜泣的声音，隐隐约约。
第4章 第 4 章
“小扬，小扬……我特别没用……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长笙喃喃在他耳边轻念，声音低沉得有些沉痛。
“长笙”路扬安慰道，双手抱紧了他的肩：“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好了，真的。”
“对不起，小扬。”长笙把脸深深埋进路扬的肩膀。
路扬咬咬自己的嘴唇：“对不起什么呀？”
隐约的不安。
长笙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吻着他，凉凉的，湿湿的，咸咸的味道。
这是最后一次吗？以后还会有机会吗？
长笙也不知道，他这样做对不对。
但是，他只是想要帮他。
哪怕，一点点也好……
六年了，终于，路扬亲耳听到了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几个字：“小扬，我们分手吧。”
“……嗯”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了自己仿佛没有灵魂的回答。
他怔在哪里，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世界，突然就真空了，再也没有声音……
长笙咬咬牙，就这样走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有留下。
路扬呆呆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发了一个晚上的呆。
他使劲地揉搓自己的头发，拧自己胳臂上的肉，直到自己的头发乱得像鸡窝，胳膊上全是青青红红的印记。
不可能的，这是梦。
一遍一遍，笑着告诉自己。
长笙不会走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
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路扬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他闭着眼睛，掐着自己的脖子，明明这么疼，这样真实。
他说过：“我爱你，绝对绝对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哪怕迷路，我也会一直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你，我会永远照顾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路扬相信他是认真的，他眸子里凝重的神色骗不了人。
所以，他一直记得。
如今，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房间里，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就这么突然地，不见了，找不到了，弄丢了。
那个人，突然说：他不要他了。
“长笙，长笙……”猩红的双眼，蓬乱的头发，甚至来不及穿鞋，路扬发疯似地冲出门：“长笙，你去哪……长笙……你回来！”
空荡荡的马路上，干净得没有一丝尘埃。
路扬跌坐在地上，狼狈地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长笙，你失踪一个星期我也没生你气，这么乖的媳妇上哪去找啊你！你是瞎子吗？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你这混蛋！
长笙……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可以说呀，我可以改的，什么都可以的。
绝望一点一点侵蚀，无孔不入地钻进路扬的皮肤，肌肉，骨头，直至心脏，最后，侵蚀殆尽，化作一个巨大的黑洞，深不见底。
路扬想起来了，有天他和长笙路过书店，路扬随口提了下自己想学日文，长笙认真地皱着眉头问他：“为什么？”路扬哈哈笑着朝他挤挤眼：“看动作片的时候就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了呀~！”
记得当时路扬还嘲笑了他半天，因为某人因为自己这句话不恰当地脑补了一下，竟然微微脸红了。
长笙生日那天就买了那本书当做礼物送给了他，并且红着脸笑着说：“我觉得你的建议挺不错的，所以我也买了一本，陪你一起学！”当时他真是惊喜得很呢，当即便热泪盈眶地表示一定好好学，结果没两天就拖着长笙出去旅游了，那本书就给压箱底，忘了个一干二净。
所以自己那本书还是新的。
路扬的指尖轻轻颤抖，触摸着有些粗糙的纸张。
漫无目的地翻看着，一页一页，什么也看不进，只不过乱了心绪。
二十页的页脚，也画了个圈。
路扬瞪大了眼睛，只觉得一阵热涌涌上心头，像是着了魔，心一下一下，撞击的仿佛不是胸腔，而是耳膜。
书页哗哗地翻过，墨香扑鼻，一滴鲜血滴在书沿，路扬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割破了，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他的眼睛注视着那个圈，里面的数字是一三一。
他空洞的眼神望向窗外，书“啪”地一声跌落在地上，最后一页翻开着，小小的四在那里闪耀。
路扬笑了。
这个傻瓜，这么恶俗的把戏也玩，柳长笙，你会不会玩浪漫啊……
哭不出来……
然而情绪总是会寻找途径自己发泄出来。
于是，路扬越笑越厉害，笑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头埋进被子里，疯狂地笑。
他不知道，自己可以笑得这么彻底，这么冷酷，这么没心没肺。
他不知道，笑，也可以比哭还要痛苦一百万倍。
笑到眼泪不自觉地源源不断，笑到几近肝胆俱裂。
指尖的鲜血还在流，安安静静地。
“小扬！你怎么了？为什么笑这么大声？”安素然和路岳猛地冲进来。
路扬止住笑，对上苏素然有点微红的眼睛。
“没事，我看了个笑话……”路扬邪邪地眨眨眼，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这么晚了，看什么笑话，疯疯癫癫的，赶紧睡觉！”路岳皱起眉头，安慰似地拍拍妻子的肩，扶着她转身走了出去。
路扬失落的眸子还残留着迷胧的眼泪，望向清冷遥远的月光：“……长笙，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