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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现在?”如夜生了几分警惕。
他又饮了一杯,笑了笑:“现在不想了。”
如夜偏头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有特别后才略放心道:“梵主那样的女子确实世间罕见,但她既选择一人承担所有,自然是希望你好生地留在九重天上,你别辜负了她的心意。”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杯接着一杯,桌上地上所有的酒坛空空如也。如夜被他府上寻来的桃仙接去,他独坐月下,双眸清光如许,盛放的花海摇曳落下,似将他淹没。
第二日,九重天上没了清玄君的踪影。一开始没有人发觉,毕竟他在府中养了甚久的病。日子久了,其他神仙渐渐开始纳罕,即便养病,天帝寿辰也该现一现身影才是。那段日子如夜恰巧被邀去大泽山踏青,回到九重天听闻了这个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奔赴清玄的府上。
府门前人烟寥寥,只有个小童腰间别着个袋子,弯着身捡地上的落花。
如夜君笑道:“方青,你不在你们家主子身边伺候着,在这学古人葬什么花?”
那小童捡着花,道:“仙君走了,临走前嘱咐要好生打理梵主种下的花。这株春樱是仙君的心头宝,其他人都走了,可我要留下来照看它。”
“走了?”如夜满面惊色:“往哪里去了?”
“仙君去找梵主了。”
凡间市集中,清玄君坐在茶肆里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的目光越过街上的茫茫人流,在对面不自觉地逡巡着。他知道天大地大,她不会如此凑巧地和那日般重现在自己的眼前,可
茶水依旧漫过了杯沿,洒了一桌,对面没有任何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自嘲地笑笑,桌上水迹一瞬消失。
“哎,你这道士有两把刷子呀。”背后响起道既惊又奇的声音,樱红的衣袖从他眼角划过,人已托腮坐在他面前:“你给我算一卦吧。”
杯子啪嗒落地,言笑晏晏的笑颜和烙在记忆中的重合在一处,他弯腰状做收拾残片,却掩不住指尖的颤抖。待他坐回身,神情平静如初,眉目清冷道:“一卦千金。”
“你抢钱吧,臭道士。”她瞪大眼睛,抱怨归抱怨却仍是摸了摸腰包,无果后讪讪抽出腰间的璎珞:“你别看它小小一串啊,镶着的这两粒骰子是我娘从长清门里请来的灵玉,说是个仙物。”
两粒鲜红玉石呈在掌间,他默然凝视,在她不意间小心地贴身藏好,玉上她指尖的温度犹存。他道:“不知小姐要算什么卦?”
“我要算姻缘!”她总是语出惊人,和以前不好意思时的习惯一样摸摸鼻尖:“我想算和一个人的姻缘。”
第二杯子差点又打碎在他手间,他袖一拂揽回了它,不动声色问:“那人是谁?”
“是”
“苏采,你喜欢我大可当我面直说,何必在这求个江湖术士?”来人雪衣雍容,浅蓝流纹绕在袖边,落座在她身边:“你爹为了找你快掀翻整个榕城了,你这是想回去吃鞭子?”
她的脸憋得通红,甩手要走:“谁说喜欢你这个登徒子了?你个不要脸的!”
袖子被那人轻轻一勾,她的步子迈不出去,气极道:“会武功了不起啊!”
“会武功是没什么,但天下第一的武功就很了不起了。”那男子轻轻笑道:“你不是求姻缘么,就这么跑了?”
走也走不了,她索性重重坐下,哗啦啦灌了自己一杯水:“是!我是喜欢你。可你,又不喜欢我”
“傻丫头。”男子叹了口气:“你是哪里看出来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你,我会从天山千里迢迢来找你么?”
这一幕看在他眼中,有什么淋漓地从心上滴落,心中空旷得仿佛地能听到回声。
她随那男子走时,突然回过头笑眯眯道:“那璎珞就送给你了,你是我的有缘人。”
“什么璎珞?”男子不悦地拉过她。
“没什么啊没什么。”她摆摆手:“对了,我爹一会揍我,你要帮我哦。”
“帮你?多揍你几顿,看你还敢随便往外跑。”男子敲了敲她的额。
“哼。”
桌上零落三两茶具,他安静地坐着,太阳从东到西,夜里的露水湿冷他的衣服,他才缓缓抖了抖袖摆,起身离去。
这一世,她是个武林世家的掌上明珠,有疼爱她的亲人,还有个独步武林的未婚夫。他在旁守到她过了十五及笄,这几年皆平安过去。过不了几天她就要披上嫁衣,嫁给她的心上人。
他想,这一世她该有个好归宿。她的未来夫君武功卓绝,权掌武林,足以护她一世周全。他预备离去,找个地方等着她下一世的到来。可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他离开榕城的那刻心一跳,转马匆匆往回赶去。
她死在大婚当夜,一杯本该她夫君饮下的毒酒被她抢去喝下,下毒的人正是深深忌惮着她夫君的父母。那一夜,苏家满门上下无一活口。他赶到时,鲜血如河蜿蜒流满地。
洞房里嘴角流着血丝的她躺在那人怀中气息奄奄,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黯淡得要熄灭最后一缕光彩,她握着她夫君满是鲜血的手断断续续道:“他们,再怎么,也是我爹娘。你不该”
“苏苏,你等我。”新郎吻了吻她的指尖:“我随后就来。”
“地府挺大说不定会找不到我”她挤尽力气微笑道:“这样吧,以后不管哪一世我都叫苏采。你就能找到我了”
这是她与另外一个人的盟约,与他无关,他站在屋外,十二月,大雪纷飞,一刻白首。
而后的生生世世,他都在不停地寻找着她,有时会找到,更多的是百寻而不得。在亲眼看着她又一次殒命在面前,两百年后他重回了九重天,直奔司命府上。
“告诉我,怎样才能改了她的命格?”他想过百般法子,却没有一个可以挽回她早夭的寿命。
司命刚准备寒暄就被吓回了肚子里:“清、清玄君,你说的是谁?”
“你说谁?!”他厉声道。
“清玄君”司命皱起白眉,拉下衣襟上他的手:“这是天帝旨意,我断不能违背。”
无锋剑拔出了剑鞘,司命不用看就因切肤杀气而寒毛树立,无奈道:“命格已写下,我想改也改不了。你别激动,别激动,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就要看你了”
“什么办法?”他持剑冷道。
“生即死,死即生。想让她摆脱原来的命格,只能打破生死变换扭转天命。”司命意味深长道:“清玄君不妨走一趟地府,现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去说动十殿阎王拦下她的魂魄来。入了鬼道,原先写好的命格自然全部作废了。”
地府之行超乎他想象的困难,即便他是个神君,酆都大帝也没多给他好脸色。反复争执数日后,酆都大帝终于开了金口:“我不是天帝老儿那等不通情理之人,只是阴阳有别,打乱阴阳轮回会引起一连串数不清的变数。这等变数累下福报,是要清玄君一人承担的。”
“好。”他毫不犹豫道。
“清玄君来得有些迟,她这一世已投了胎,去了昭越皇室。及笄后数年会有次意外但不至死,这就是她转命的关键,到时我会暂扣下她的魂魄。可她迟早是要回阳间的,那就要看清玄君有没有本事在她还阳之前将度成鬼仙了。”酆都大帝详细道来:“她仙缘浅薄,要度成鬼仙恐怕要耗去你大半的修为了。”
“无妨。”
35第三十三卦
找到鹤老所在之地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穿过虫草凶险的湿骨洼地见到他本人。沈莲桥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整个人的神智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一日里昏睡的时候多过睁眼时的大半。在他偶尔灵台清明时我都尽可能多地与他说着话提提精神,他每一次一闭眼我的心就拧成紧紧一团。
“沈莲桥,在你我初见时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我端着碗浅浅喂了他几口强笑道:“我好歹也有个六百修为的鬼体;翻手覆手就被你玩弄在鼓掌间。现在怎么一剑就让你起不来了?”
他的长眸半垂;面如盖了层厚厚的雪霜,在我几近以为他又晕过去时突然挽了个淡得看不出的笑容:“谁敢欺负你?”枕在我膝上的头挪了挪喟叹道:“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只有我被欺负的份。”
我有点慌;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或者彻底烧没了良心,他说的完全不符合现实嘛。想揪着他问个明白,车身骤然向左一歪,我重重地撞到了车壁上,手忙脚乱间勉强挡住了他。扶着窗撑起身时胳膊一阵剧痛;我忽然一愣,将痛得快没有知觉的手举到眼前,掌心上几条脉络若隐若现,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君上!君上!”方青焦急的呼喊声拉回了我的思绪:“车被毒藤缠住了,您们没事吧?”
“没,没事。”牙关里抽着丝丝凉气,我将沈莲桥推回车中央,靠着歇了歇气道:“方青还没到么?”
车身缓慢地升起归为原位,少年十分懊恼地嘟哝道:“我真是虚长了几千岁的年纪,凡间小小的一个谷底都困得我找不到出路。”
几千岁?我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下一刻扭转的局面立马转移走了我的疑惑。
“哟哟,这不是老方家的幺子么?”熟悉的打趣声突然贯彻在阴森的湿地上空:“你这么偷偷跑下来就不怕你阿爹剥了你的皮?”
“鹤老爷子!”沮丧透顶的方青闻声后顿时欣喜地叫出了声:“老爷子藏得好生周密,我们辛辛苦苦找了您好几日了!”
“老朽是个被贬之人,找老朽作何?若是看病,尽管去找你们那的药君去就是了。”来人毫不买他的帐:“你小子最好给我说实话,休想打马虎眼。”
我沉不住气掀开帘子探出头说:“你们有完没完,再磨叽下去沈莲桥都没气了。”
湿骨地深处的药庐。
“哟,这小子也有这天啊,啧啧。”白须老头眉毛一抖一抖,笑容可掬地围着我们转了几圈:“不容易,着实不容易。”转头宽眉一挑,对着方青恶声恶气道:“臭小子你还不快滚蛋,听说你要渡劫了,这关口要被你爹发现你溜到我这里,是不是要将老朽贬到地府才甘心哪。”
方青恋恋不舍地看着沈莲桥,朝我拱手弯腰道:“君上就拜托您了。”又萎靡不振地对鹤老道:“您老宅心仁厚这回定要帮帮我家君上和梵”他瞧了眼我没有往下说,又深深地朝重新陷入昏迷的沈莲桥行了个礼,一缕白烟后乍然就没了踪影。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了无人影的空地喃喃道:“妖怪?神仙?”
“噗。”老头子熟门熟路地抬抬沈莲桥的胳膊,捏捏他的肩:“上一次我就纳闷沈莲桥这冷心冷肠的小子为何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鬼这么掏心掏肺地照看,现在瞅着方青对你的态度,老朽总算是明白了。十有八九你就是那个人了。”
从刚才就大惑不解的我回神道:“我是谁?”
鹤老背向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吵别吵,老朽治病最烦吵闹,要是分了心一个手抖说不定就将你这冤家送去了地府。”
“”
粗粗查了查沈莲桥的伤势后,他变本加厉地将我赶出了房间,吩咐我随他驭使的灵鬼去找寻所需的草药来。纵我心中有一万个疑问,但看着沈莲桥殊无血色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