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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尽眼中欢-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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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景涵没有说是,但他记得自己说,我以後会带你去。

 他会带他去。可现在这条南下而往的路,却分明只有他一个人在走。

 是他把玄穆丢在了原地,从此寂寞再怨不得人,都是他自找的苦吃。

 不知身下的马儿是不是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主人想要调转方向,直奔往回的念头,但它似乎是不愿再重走一遍来时旧路,因此仰天长嘶一声,向前跑得更加迅速了。

 薛景涵愣了愣,随机失笑。他安抚似地顺了顺马毛,不无讽刺地想,曾经以为路长得看不到尽头,现在却是想回头,但竟无路可走。

 他感到身後的一切,都正在离他越来越远。那个国家,那个人,连同那一段无论真假,但终归是写不到结局的感情,都已经化作耳畔的风声,飘散著远去了。

 从此浩荡人间,铺天盖地,全都是玄穆的名字。




前传 (三十 终)

第三十章
 
 北延。此时夜近三更,双方军队刚刚打完一场恶战,只是谁都没有讨到好。暄国新任的大将军雷汉回到帐中恼怒异常,正想叫人,却听外面此起彼伏几声大叫,随之有士兵屁滚尿流地爬了进来,面色惊恐,吞吐哽道:“报、报告大将军!不……不好了……不好了!”

 这个士兵是他的亲信──而不是左远峰的。之所以要这样强调,是因为雷汉才刚刚被擢上来不久,但边境十几万大军,曾经可都是跟著左远峰卖命打仗的。感情和忠心都摆在那儿,雷汉能在上任短短数日之内争取到一小批心腹,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此刻他心中虽然同样不安,但仍力图表现出威严冷静之态,沈声问道:“慢些说,到底发生了什麽?”

 士兵扑通一声推倒在地死命磕头,抖著唇颤声道:“刚、刚刚在三号营帐的外面,有人发现了左将军的人、人头……”

 哗啦!

 雷汉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桌上的纸墨笔砚,瞬间全被撞翻在了地上。

 因为这下他也淡定不了了:“你……你说什麽?左将军的,人……头?”

 士兵含泪点了点头。这倒并非全是因为害怕雷汉,而是因为他到底跟过左将军几年,与左将军的感情虽不如那些个忠心跟随十多年的老兵深厚,但也著实不浅。方才左将军那副虎目圆睁,明显死不瞑目的面容他也瞧见了,现在心中难受得厉害。

 饶是雷汉,如今也不得不惊恐万分了。他太清楚这意味著什麽──现在他自己被反都已经是次要的了,更骇人的是,如果这十几万大军怒气攻心,一时激愤难平……转而投了华国,打著复仇旗号名正言顺造反暄国……要怎麽办!?

 後种情况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雷汉知道这绝不是不可能的。虽然带领这支军队才短短几天,但他已经深切地体会到,左远峰在军中几十年的威望,还真不是白竖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听到帐外由远及近的行军声。

“该死的……这他娘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左远峰现在难道不是该好好儿呆在天牢里呢吗!现在暄国是什麽情况皇後娘娘又不是不明白!就算要左远峰死,也不会傻到把他的脑袋往北延运啊!这……”

“将军!将军!”

 雷汉话还没说完,又是一个士兵滚爬著破帘而入,以比刚才那个士兵更加凄厉的声音大叫著:“将军不好了!华……华国的军队又攻过来了!啊!”

 他这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支破空而来的锐箭戳穿了胸口,直接见了阎王去。

 雷汉呆立原地,喷涌而出的鲜血顿时溅了他满身满脸。血光灼灼之中,他想他终於明白刚才帐外的行军声是什麽。

 冷冷刀光划过了他的眉间。

 
 就在暄国营地被杀得措手不及,连连败退之时,薛景涵已经安坐在华国上将连础的帐中,舒服地喝上了热茶。

 连础此时简直要对眼前冷静淡漠的四皇子顶礼膜拜了。当浑身染血的薛景涵在一个时辰之前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帐中,并且眉目冷峻地指使道,马上再出兵进攻暄国的营地时,他揉揉眼睛,实在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遇上了鬼。

 而薛景涵只花了半刻功夫跟自己解释他现在为什麽会站在这里,而後毫不犹豫地摘下他腰间的令牌,出帐而去,自行发了兵。

 连础那时候都快疯了。要知道,自封将军在两日前的首场大战中,被暗箭击落山崖至今下落不明开始,他这临时大将军就当得战战兢兢脚底发软──想想封启渊是什麽资历级别,而他又是什麽资历级别!?

 所以当薛景涵拿著令牌踏出帐外的时候,连础慌忙追了出去,一路都在劝诫四皇子不要因为质子经历而私心作祟,打仗是要看时机的,可不能您一出来,想灭谁就灭谁啊……

 哪只薛景涵闻言,只是微扬唇角冷笑了声,旋即轻身飞上高台,手掌狠狠向战鼓擂去。

 连础急得抓耳挠腮直跺脚。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对他来说,却像是在做梦了。待得士兵七七八八聚集之後,台上的薛景涵用一种,比正牌大将还要更加正牌的神色语气,无比清晰地说出了他这稍嫌过分的要求。

 连础站在下面抬眼望去,只见高台之上的薛景涵迎风而立,黑发飞扬,染血的衣袍翻滚在无边夜色之中,猎猎作响。连础在那一瞬间忽然有种错觉,即便现在薛景涵别的什麽也不说,恐怕那些士兵们,也是会马上提枪卖命去的。

 原因很简单:他只要站在那里,好像就已经是一种相信。

 连础感到心惊肉跳。台上的薛景涵神色严肃,语气沈稳,给出来的进攻理由,一条比一条分析合理,激励人心。连础听著听著就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想四皇子现在好像还没满二十岁吧……但居然已能有如此这般的谋略和气势了。

 他隐约有点明白三皇子和四皇子为什麽能是先帝最喜爱的两个儿子──那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母後是先帝最爱的女人。

 发兵之後,连础看著薛景涵好像天神一样地从高台之上身姿轻盈地飘了下来,心中一震,赶忙跑过去,虽然赞不绝口,但同样暗暗担心:“四皇子真是厉害,佩服佩服,只是……我方士兵也疲劳至极啊,这样真的能……”

 薛景涵笑了下,隐去眼色,淡淡扔了句:“若是封将军的脑袋突然出现在我方营中,而暄国又趁机进攻,你说,华国会败成什麽样子?”

 连础便从那时起呆住,直到现在──薛景涵已经喝完了整杯热茶──仍是没能回过神来。

 他只打定了一个主意,日後回到朝堂,他一定要忠心耿耿侍奉这兄弟俩……

 很快捷报便频频传来,连础听得欢呼雀跃,但薛景涵却表现得云淡风轻。直到有人提著雷汉的脑袋前来报信,薛景涵才终於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唇角含笑:

“恭喜连将军,你现在可立了大功了。”

 不知为何这话令连础觉得有点儿心里发寒,他摆摆手拼命摇头:“嘿嘿,哪里哪里,其实都是四皇子您的功劳啊!”

 薛景涵对此置若罔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他垂下眼,声音和眉间同时暗暗一沈,“告诉我,封将军是从哪个山崖落下去的。”

 连础一愣。

“怎、怎麽……四皇子您要去寻封将军的下落吗?哎不用担心的,我一时派了很多人手……”

“快说。”薛景涵手指一挥,有点不耐。

“啊是!是从……东南处的绝烟崖上落下去的……”连础说到这里,便不禁又回想起两日前的那一幕,心中悲愤,“暄国人果然个个奸诈狡猾!如果仅是箭,封将军堂堂大将,又怎麽会因疼痛难忍而失足落下去呢!他们一定是涂了毒!”

 薛景涵微微自嘲:“奸诈狡猾?说不定暄国人现在,也正这麽骂著我们呢。”

 连础词穷。

 薛景涵临走前拍了拍他的肩,眼中含笑:“继封将军之後,恐怕大将就该是你了吧。”

 连础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感觉对,但他就是觉得,四皇子在对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背後还有极深极深的一层意思。

 直到薛景涵已经出帐许久,他才终於反应过来……诶不对啊,四皇子刚刚的意思,不就是咒左将军早点死吗?唔……可这还是不对啊!就算左将军阵亡了,也有小公子封易辰,等著世袭将军之位啊……

 连础没能在这时候想明白,因为他很快就被几近全歼暄国十万大军──这一大好消息,给彻底打懵了。

 暄国……就这样完了?

 
 绝烟崖虽然被称为“崖”,但其实并没有那麽深不可测。再加这种时节,崖底早就铺了厚厚的一层雪,所以薛景涵根本不信穿著厚重盔甲,而又功力老到的封启渊会因此丧生。

 果然,他只花了一昼一夜的时间,便在崖底一户人家之中,找到了封启渊。

 绝烟崖底一共有六十户人家,这是薛景涵找的第五十七户。当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大半天色都已经暗去,正是日暮的光景。夕霞照在崖底碎雪之上,反射出一片冷暖交杂的奇光。

 封启渊运完气睁开眼,喜色瞬间浮上眸底:“景涵?是你?!”

 薛景涵轻轻掩过门,转身唇角渐扬,声音飘荡如云:“是啊,封伯父。”

 他向前走近了一步:“是我。”

 封启渊不禁大喜。方才听见门外响动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暄国的探子找了过来,谁知来人竟是四皇子,真是幸运之至。

“你是趁乱从暄国逃出来的?”

“趁乱?”薛景涵想了想,点点头笑,“也算吧。”

“那麽……现在前线情况如何?”封启渊不愧为一代大将,时时心念战场。

 薛景涵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右肋处的伤口,眸中神色复杂,却仍微笑著答:“伯父放心,前线一切都好。您现在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封启渊闻言抚上自己暗红色的伤口,沈沈叹息:“哎,岁月不饶人,我果然是老了。看来这场仗打完,我也该认命服老,安享晚年了。以後,就好好儿留府培养易辰那孩子吧。我看他的身骨资质,还真是一块儿学武的料,脑子也够聪明。”

 薛景涵安静听著,含笑点头。

 一提起孩子,封启渊便不禁想起爱女:“对了,荷茗的孩子……现在,该是已经生了吧。”

“嗯,叫铭修。”

“铭修啊……”封启渊缓缓念著这个名字,难得慈爱地笑起来,“是个好名字。真想快快回去看看我的小外孙啊……”

 哢。

“呃!”封启渊话还没说完,就感到右肋处的伤口被狠狠贯穿,疼痛至烈,难以忍受。

 他转眼望去,正对上薛景涵无情无念,冷波粼粼的双眸。再低头,却见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掌,已经大半穿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整个房间顿时腥气满溢,响起滴滴答答的流血声。

“你……你……咳!”

 薛景涵手掌一转,封启渊立马咳出一口黑血来。他感到肠脏俱断,浑身都止不住地痉挛。

“薛……薛景涵你……”

 薛景涵直直对上封启渊因为不敢置信而张大凸出的眼,轻声道:“我是在送你回家啊,封伯父。你的家人可都在下面等著你呢。我想再过一阵子,封荷茗也会来找你的,你不必太想念。”

“呃……啊啊啊啊啊!!!”

 封启渊发出了几声歇斯底里的大叫,那是真正绝望的呼号。

 当薛景涵再将手往里移动了半寸之後,封启渊终於脑袋一沈,僵硬地往後倒去了。薛景涵探了探鼻息,而後抽出了手。

 扑通──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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