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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个不要命的?”
她呻吟的从被窝里伸出手,在枕头下方四处摸索,摸出了一支银亮的手机。
谁说时差问题只会出现在没经验的人身上呢?她这个搭飞机上百次的专业领队,每回长途飞行回来,总也要调适个一、两天。
“你奸,我是孟雪果……”绝对的有气无力。
“哦!雪果亲爱的,你总算接电话了!”
一声仿佛女高音的做作女声从彼方传来,雪果知道这独特的歌剧嗓门是她的老板……莎丽。
说起莎丽,她已经完全忘了对方的中文原名叫什么,就像他们这些专跑欧美线的领队,已经习惯替自己取个洋名一样,而她的英文名字叫贝琪。
曾有一次,她在游览车上将中、英文名字自我介绍一遍之後,有个团员在下一个景点请她帮忙拍照时,把两个名字自行重组了一遍,叫她贝果。
贝果耶,那不是一种面包吗?真是令她傻眼。
“有什么事吗?莎丽亲爱的。”
莎丽创办“沙士旅游”,最高宗旨是团员、职员一家亲,因此笃信天主教的她,认为不分彼此,大家都是一家人,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的“亲爱的”。
说真的,刚开始进沙士时,她是觉得有点恶心啦,不过现在已经习惯了,而且也已同流合污……呃,是入境随俗啦。
“雪果亲爱的,你那边情况如何?”莎丽问。
“什么情况?”雪果一头雾水的眨眨眼。
一天半前,她才风尘仆仆的带了一团“欧洲经典全览十八天”回来,现在还在补眠的状态下。
“淹水啊!”莎丽夸张的叫了起来。“你不会不知道现在整个大台北地区大概有一半都泡在水里吧!”
“真的吗?”有裸睡习惯的她,半信半疑的裹著被子起身,跳下直接放在原木地板上的床垫,来到窗边,打开窗户。
从六楼往下一看,嗯,只能说很有种威尼斯的风情……“妈呀!我的车!”故作镇定之後,她还是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她想到她停放在地下停车场的心爱薰衣草小March。她才买了一年多耶,现在肯定已成了泡水车。
怎么会这样?这一带不是从来不淹水的吗?
“豪雨下了十个多小时,你都不知道吗?”莎丽不可思议的问她,“大楼管理员都没有通知你移车?”
雪果一脸的挫败。“应该有……”只不过她的对讲机坏了,门铃嘛,也坏了,因为不常在台湾的关系,她也就懒得修。
“唉唉,你哟……”莎丽那让人搞不清是要数落还是要安慰的两声嗯啊过去,就回到了正题。“言归正传,你那里还出得去吧?”
雪果蹙著眉心,眼睛离不开那一片水乡泽国的风景:心里在为她的爱车滴血。
“好像还可以,”她看到有人冒险涉水而过,只不过要让水淹到大概是她胸部以下的位置,那水里的世界肯定是脏毙了。
“太好了!”莎丽立刻眉开眼笑,“你马上收拾行李,晚上十点四十五有团飞欧洲,原本是小方带的,但他那里是警戒线,出去了又被警察赶回来,你替他去带这一团吧。”
“我?”不会吧?!这是人话吗?雪果瞪大眼睛。“我才刚回来,而且现在楼下在淹水,我的车还生死未卜……”
莎丽重咳一声打断她的话。“雪果亲爱的,去年你急性盲肠炎开刀,是谁抱著重感冒替你临危授命带埃及团的?”
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小方是莎丽的侄子,当时她也狠狠的被他敲了一记竹杠,请他到台塑去吃牛排了啊,难道那顿算是没发生过?哪有要人报恩报两次的?
“可是我要怎么出去?”她真後悔接了这通电话,要是她没接电话,莎丽就会找别人,现在伤脑筋的就不会是她了。
“别人怎么出去,你就怎么出去,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把传真机打开,我会传资料给你,其余东西你到了机场自然有送机人员会交给你,就这样啦!”
电话挂断之前,雪果听到了电话那头吵杂的人声里冒出响亮的“胡”字,她的眉头越拧越紧。
这世界还有正义吗?叫职员去冒险,自己在家打麻将?
可是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她认命的开了传真机,随即接收到一大串传来的资料。这趟奥德瑞山中之旅,团员结结实实有三十四人。
啊,幸好小费肯定不少!她安慰著自己。他们这种领队是没有固定薪水的,都是靠小费和分红在过日子,所以最怕带那种团员比天数还要少的团。
看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五点,最晚八点半要到机场,不然团员会没有安全感,一个开头就迟到的领队,不可能让团员放心跟著在异国跑十天的。
她迅速梳洗,整理最简单的小型行李,牙一咬,换上她那一百零一件的粉红色泳装,把平底鞋也丢进旅行箱里,俐落的光著脚丫子出门。
阴雨天,聂权赫驾驶的白色跑车在高速公路上飞掠,景色电光石火般的退後,偶尔飘来一阵雨也被雨刷甩开了。自从他在某一路段,被一部超过他的计程车给吸引之後,他便开始像竞赛般的跟著计程车,时时保持平行,一有退後,他立即加速跟上。
车里後座有位女性乘客,他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只觉得她的装扮很劲爆,因为她穿粉红色的性感泳装。
原来台湾的民风已经这么开放,居然有人在刚下过大雨的冷天里穿泳装搭计程车?这个女人不仅开放,而且大胆。
或许是他的追逐引起对方的注意,也或许是他注目的眼光令对方不悦,总之,当他第N度与计程车保持平行时,隔著玻璃窗,那年轻女人柳眉倒竖的对他比了中指。
“哈哈哈!”他愉快的大笑起来,人家已经表达了不悦之意,他便不再刻意追逐。
片刻之後,他将车子驶入航厦的停车场,计程车则驶向机场大楼。
雪果跳下计程车,快步奔进机场的化妆室。
她假装没看见众人侧目的眼光,迳自把身上的泥泞清理乾净,换上乾净的内衣裤,把微湿的及肩头发高高的绑了个马尾,套上白T恤和卡其裤,最後别上工作证,穿上平底帆布鞋。
“呼……”看见镜中恢复正常的自己,她吁了口气,决定刚刚从家里扛著旅行箱涉水走到平地的那一段路,要向莎丽要求精神补偿。
为什么?
那还用说!因为一路上,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把她当疯子看,有些臭小于对她的泳装造型猛吹口哨,还有高速公路上的那个衣冠色胚,开著名车,看起来有模有样,可是竟然一路追逐她搭的计程车,不知道想干什么,想起来就有气,幸好她也不甘示弱的对他比了中指,不然不是白白被占便宜了吗?
她承认自己的装扮是很诡异没错,但如果不是她把心一横,穿泳装出门,她根本到不了这里!但现在不是气那些登徒子的时候,她得快点去找齐团员办理行李托运。
她像急行军般的走出化妆室,肩上斜背著一个米色运动包包,拖著她的小巧行李。领队跟团员不一样,一切以俐落方便为主,她甚至不带任何化妆品,在克难的时候,十天可以穿同一条牛仔裤和同一件外套。
当然,这只是在带团时的她,回到台湾之後,她还是会恢复女性本能,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才出门,她可不希望自己在公司同事眼里是雌雄难辨的中性人,有些女同事带团久了就是如此,那很可惜,女人一旦把自己变成男人,生命中就很难有什么美好的事物会发生了。
“沙士旅游……奥德瑞团的团员请到这里集合!”她扬起专业又亲切的笑容,在集合柜台前扬声,并拿起名册逐一对照。
“小贼,你有没有二十岁?”一名已报到的欧巴桑忍不住好奇问她。
雪果抬起脂粉末施的秀丽脸庞,对她嫣然一笑。“当然有,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您放心,我带团的经验很丰富,不会把您搞丢在国外的。”
“二十七岁?那不就跟偶女儿同年?”另一名同行的欧巴桑凑近她的脸端详。“不像,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好像大学生。”
雪果笑吟吟地说:“可能是我个子娇小吧,比较占便宜。”对於这种近似恭维的疑惑,她当然只有一个爽字可以形容。女人嘛,有点年纪之後,总是喜欢装孝装可爱。
“小姐,你是沙士旅游奥瑞德的领队吗?”…名中年男子趋近问她。
“是的,我是。”雪果连忙对照名册,“你们是……”
团员都很守时,陆续将他们的行李挂牌之後,她依过去的经验,很快将团员作了归类。
团员三十四名,目前报到的有三名健谈的欧巴桑,她们是好友,常结伴出国玩,还有分别为九人及七人的刘姓大家族及来自南部的林姓家族,成员男女老都有,接下来是五名平均年龄十九的小女生、三个与她同龄的年轻人、两名结伴而行的女老师,最後是一对染金发、外型时髦的新婚夫妇。
算了算,还有三名团员没报到,其中有对也是蜜月夫妻,还有一名独身男客。
“你这是在干什么?都已经到机场了还要回去换衣服,你也够了吧!”身材颀瘦的男人不耐烦的瞪著女人。
女人厌恶的扯著自己的外套。“我不喜欢这件外套,我要换掉,不然我心情会不好!”
男人的头上冒出了火。“不喜欢你为什么要穿出门?”
岂料,女人火气比他更大。“还不是你一直催我,我才随便拿了件外套穿的,都是你的错!”
男人益发不耐烦的撇撇薄唇。“既然穿了就穿了,现在都几点了,一上飞机就睡觉,不会有人看你的,你不要再闹了。”
“怎么不会有人看我?”女人像是听到天方夜谭般的瞪大了眼睛。“想想我是什么身分、什么地位,搞不好会遇到认识的人,也搞不好会遇到记者,我穿这件外套多没面子!”
男人沉不住气的斥道:“大小姐,你这件外套不是香奈儿的新品吗?我记得你上个月才买的,怎么会没面子?”
女人皱起了修细的弯眉。“你不要再说了,反正我就是要回去换!”
男人铁了心的抬起瘦削的下巴。“好,你回去,来不及登机是你的事。”
女人尖锐的瞪著男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陪我回去换吗?”
男人双手抱胸,一副置身事外的冷样。“我们住在苗栗,神经病才陪你回去,要去你自己去!”
“好!冷易修,你有种!我不去了!”女人气炸了,死瞪了男人好几眼,一转头,拂袖而去。
每个人都被这对争执不休的男女给吸引了过去。
雪果看著他们,直觉他们就是她的团员,那对姓冷的新婚夫妇。有此直觉很简单,因为蜜月旅行的夫妇在机场就开吵的前例她实在看太多了,眼前这对根本不算什么,她还看过拿鞋子互丢的哩!
“冷先生……”雪果连忙快步向前做和事佬。“冷太太还没走远,女人使使小性子一下就过去了,你快点去把她追回来,不然现在才不参加,连一毛钱也不能退……”
她这也是减少自己的麻烦,因为这些临时出状况的团员通常很卢,他们总会希望全额退费,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必了,不能退就不能退,我不希罕那一点钱。”冷易修人如其名,他冷冷的看著雪果。“她不去,我自己去。”
“嗄?”雪果傻眼了。
虽然看过无数蜜月夫妻吵架,但这种丢下老婆自己去“度蜜月”的男子,她还是头一次遇到。
“好有男子气概哦!”几名参团的小女生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
雪果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什么男子气概,如果换成是她们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