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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内映入眼帘的是个平实的舞台,既不豪华也不夸饰,舞台下,大约有两百个位子。几乎坐无虚席。但出乎意料地,室内却安静无声,在座的每个人被舞台上的舞者那举手投足的舞姿,给吸去了魂魄。
这里,是一个日本传统艺妓的舞台,这些艺妓皆多才多艺,弹琴、吹萧、跳舞、演奏……几乎是十项全能,往往她们所表演的传统舞艺,都使台下的观众屏息观赏,直到终场,接着掌声如雷,“安可”声不断。
石本红子便是这舞台的负贵人。东王天尧因个人的“癖好”,使他迷恋于日本艺妓,无法自拔。他是这儿的常客,也与红子嬷嬷结为好友。
东王天尧才一步入室内,立即就被舞台上的表演者吸引住了。他一边遥望舞台,一边低声问红子嬷嬷:“现在,这些艺妓在表演什么?”
“扇子舞。”红子解释道。“这也是日本传统舞之一。你注意看,这出舞台剧从头到尾,舞者不发一语,没有说话声没有音乐,所有的表演动作,全以扇子表示,也只有扇子舞动的声音,欸!这可是舞蹈最高的意境呢!若你能融入其中,你与这些舞者便是“同心”了。”
红子此刻恍若见到了三十多年前的景象,她略带感伤的回忆。“天尧,我彷佛又见到了你的母亲,当年,她是‘虹●舞’的名艺妓呢!我与她是同窗好友、生死之交。只有她,才使‘虹●舞’熠熠发光,名声大噪。那时,她最擅长的便是扇子舞——”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天尧安慰地搂搂红子嬷嬷的肩。“我懂。可惜我母亲的下场是个悲剧。我爸爸风流倜傥,放浪成性,娶了四个老婆。对于西方女人而言,或许较能释怀,但我妈妈是日本人,是名副其实的东方女性,自然无法接受我父亲对她的不贞。她很爱我爸爸,也因此,她内心煎熬不已。”天尧伤神道。“况且,她又是艺妓,我奶奶根本瞧不起她,中国人常说:一入侯门深似海,我妈妈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在我爸死之后,那时我才三岁,她想带我离开东王家,不过,却被我奶奶阻止了,奶奶留下我,却无情的赶她出门——”
红子的泪水汩汩流下。“你母亲无家可归,只好再回到‘虹●舞’做艺妓舞者,只是,一个人若是活在绝望之中,肉体也会随着心灵一块儿死去,所以,不到三年,她就……”红子嬷嬷泣不成声。
天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很早以前,他就告诉自己:眼泪是奢侈的玩意。他只要学会薄情寡义与寻欢作乐就够了。他习惯性的露出嘲弄的笑容。“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与奶奶吵翻天,离家出走,执意要到日本、要待在新宿的原因,因为,新宿有‘虹●舞’——”
天尧搂住石本红子。“‘虹●舞’有你,在这里看到你,我能强烈感觉到我母亲的影子——”他吐露心声。
红子悲恸的点头。“天尧,日本人都认为,艺妓的下场——”
“别说了,嬷嬷!”天尧挥挥手,岔开话题道:“扇子舞?我来日本这么久,在你这儿,从来没见艺妓们跳过——”他转移注意力,试图略去无法释怀的忧思。
“它本来已绝迹了。”红子仰望舞台说道。“自从你母亲去世后,‘虹●舞’再也没人能跳“扇子舞”了,不过,时代求新求变嘛!”红子感慨地说道。“谁知道现代人会突然重视快绝迹的产物呢?这年头,越古老的玩意就越赚钱——”
她接下来的话,东王天尧似乎充耳不闻,他只是愣愣的望着舞台上的艺妓。她——穿着厚重的和服,头发绾起,脸庞涂满厚厚的白粉,嘴唇是鲜红色的樱桃小唇。当然,这是日本传统舞蹈表演者的装扮。观众通常无法见到舞者的真面目,就好像中国传统的花脸,脸上涂得五颜六色,你哪会知道谁是谁?看不清楚的。
不过,一股神秘的气息却窜入天尧心中,他被吸引住了,那位艺妓的举手投足无不控制了东王天尧的眼神。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想一窥那位艺妓的真貌。他的心脏怦怦直跳。石本红子很快已被拋在身后。
红子嬷嬷大感奇怪,她从未见过这般反常的天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边追边问着:“天亮,天尧——怎么了?”
“嬷嬷,你帮我准备了头等位子吗?”他回头问道。
“是的。我每天都为你预备呢!虽然,你好一阵子没来了——”红子微笑着。“但你的老位子永远等着你。”
天尧感激道:“谢谢你,嬷嬷。”他坐到头等席的固定位子上,这座位,距离舞台最近、视野最好。
从头到尾,东王天尧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上的艺妓,她的一颦一笑、手足舞动扇子的姿态——直到舞毕,天尧已被迷得神魂颠倒了。她那迷人的风采,已深植入他心中。
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呢!
震耳欲聋的掌声回荡在大厅内,当幕降下时,叫好声依然持续不断……
‘虹●舞’的扇子舞,在绝迹三十年后,如今再度登上舞台,依然——大放异彩。
而这位舞姿曼妙的艺妓是谁呢?
大家充满好奇。
※※※
“红子嬷嬷!”天尧喝着清酒,脸上一副心醉神迷的神情说道。“幸好,我今天来了,不然就不会认识她了。”
“什么意思?”红子佯装不懂。
“嬷嬷,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天尧失笑问道。“她是谁?”
“她?”
“就是跳扇子舞的那位艺妓啊!”天尧解释。“嬷嬷,我从来没见过她呢!她是新来的吧!”他一副嬉皮笑脸地说。“我可以见她吗?”
红子惶乱的眼神迅速被笑脸给遮掩住了。“天尧,你爱寻欢作乐我知道,可是,别到我这儿来啊!这些艺妓,你明白的,不适合你。”红子推托地说。
天尧眉毛一挑。“红子嬷嬷,什么时候开始,你如此保护你旗下的舞者?这不像平常的你啊!”接着,话锋一转。“她——一定会大红大紫的,嬷嬷,你深具慧眼呢!”
红子苦笑。“东王大爷,你也不差啊!她才跳两星期而已啊!你却如此赏识她,你可比任何人都要识货呢!”
“我要见她。”天尧虽是笑嘻嘻的,但咄咄逼人的语气已流露出来。
“何苦呢!”红子为难不已。“她——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为什么?”
红子不疾不徐的说出她早已预想好的“台词”。“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为何‘虹●舞’在新宿无法列为正当的歌舞剧场。当年,成立这个舞团时,备受批评。原因之一是雇用艺妓为舞者,你是知道的——”红子忸怩道。“艺妓,讲难听点,就是妓女。只不过她们比一般上街拉客的妓女多了点知识、才能、才艺——”
“这就很不同了。”天尧正色道。“嬷嬷,这些都是过去式了,为何还要再提呢?现代人笑贫不笑娼,况且,艺妓不比一般寻常女子,因为,艺妓必须是才色兼备,外貌美丽自然不在话下,更重要的是技能一流,这可是街上的娼妇所望尘莫及的。”
“我知道,但——”红子嬷嬷叹气连连。“但现在不只是艺妓的问题而已,而且……如今艺妓难求,所以,我就……”她盯住天尧,烦恼着为何天尧会看中‘他’?
“怎样呢?”天亮好奇地追问着。
“现在是“性别”问题——”红子正色说道。
“性别?”
“是的。”
“艺妓不都是女的吗?”他讶异地问道。
“谁说的?”红子喝了一口清酒,酒虽香醇,但对她现在的心情而言,却难以入喉。“你去过泰国吗?你看过泰国的人妖秀吗?”
天尧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但立刻不可置信问道:“嬷嬷,你在说笑吗?”会吗?老天!那些“美丽”的艺妓竟是男儿身?
“我干么说笑?”红子起身,来回踱步,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说来也许荒唐,但这年头,哪件事不是荒诞不经?男人多打点荷尔蒙,就可以变成拥有女人那样的丰腴身段,花钱做个变性手术,女可以变男、另可以变女。你说嘛!麦可.杰克森不就是花下钜额金钱,便从黑人变成白人,皮肤也是可以漂白的。现在美容、整容科技如此发达……”红子有感而发。“这个世界已变得乱七八糟,没有常规、没有秩序,每个人为所欲为。”她嘲讽道。“世界全都变了!也许,改明儿,太阳会从西边升上来呢!”
红子的“有感而发”,天尧相当赞同,只是难以入耳,因为现在他的思绪全集中成一个意念:艺妓是人妖,人妖是艺妓——“我的天!”这彷佛利刃穿过他的心脏。
“为什么她是人妖呢?”他喃喃自问。
红子却以为天尧在问她,她很无奈地说:“你以为男人喜欢做人妖吗?他们也是有苦衷的啊,为什么老天把他们生成男性,而不是女性,他们喜欢做女人啊!可是,他们却是道道地地的男子汉。也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现代人拥有的高度科技可以让人随心所欲。所以,他们选择了变成女儿身,这一“变”,可不得了,我想,除了嗓子和重要部位无法改变外,其余可真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人妖,同性恋,乱伦,奸淫,抢劫,杀人……”天尧顿时升起一股无力感。“这样的世界,没有道德规范的约束力,造成一群无法无天的人们,究竟这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孩子——”红子叹道。“人妖也有报应啊!人妖平均活不到四十岁,因为,他们改变了自己的体质,这些违反自然的作为,使得他们早夭。”
或许说出来没人相信,但是此刻,天尧心乱如麻,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为什么她——是人妖呢?
他脸色凝重,思绪千回百转。半晌,他终于定了神,彷佛作了重大抉择。“红子嬷嬷,不论如何,我还是要见他一面。请答应!”他鞠了躬。
“你——”红子诧异,东王天尧从来不是这般固执的人啊!他总像花心大少一样毫无定性,怎么今天……
但“台词”都用完了,她哪还有回绝的办法!
事到如今,不应允行吗?她只好万分艰难的点头了。
看着红子嬷嬷答应,天尧倏地喜上眉梢。
这情况看在红子眼中,不知为何,红子一颗心开始更加忐忑不安了。
※※※
等了好半晌,红子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带‘他’出来。‘他’静静地走向天尧。
这里是后台,此时早已曲终人散。
他身着简朴的长袍,一张素净的脸,长发垂到腰间,柳眉杏眼,面容姣好,尤其是身材,可说是秾纤合度,就像维纳斯的化身一样。看得天尧简直是目瞪口呆,直觉当‘他’是女儿身。而且,‘他’的肌肤细嫩、一副吹弹可破的模样。
“你……看起来不像男人啊!”他惊叹道。
“当然,”红子答腔。“他是人妖啊!”
天尧自嘲的神情益发明显。“抱歉!我突然忘了。”他注视着这位“人妖艺妓”问道:“你——为何要做人妖?”
‘他’迟迟不答话,只是用水汪汪的迷人大眼看着石本红子,红子有默契的点头,替‘他’回答。“‘他’是个哑巴。”
“哑巴?”天亮震惊得无法言语。“为什么?”他低头喃喃自语。
“这也没什么。”红子有条不紊道。“身体变女人了,当然,有些男人会更妄想将嗓音变成和女人一样啊!于是他们就不择手段,甚至用剧毒水银变声,水银若使用过量,一不小心,就变成哑巴了。”
天尧同情的斜望‘他’一眼。“你就是这样失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