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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泪从刚刚就开始决堤,他猜不出具体是为了什么,但好像是有那种说法的,谁从眼睛里流出去,再喝水补回来就好了。
可一起流出去的悲伤、感慨、愧疚、心痛、后悔……这些却是补补回来的。
陆青艰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起身,贴心地放她一个人情绪决堤一会,慢慢走了出去,给她关上了书房的门。
保姆提着袋子里的小螃蟹过来说:〃那个小姐在吗?她螃蟹想吃清蒸的还是红烧的呀?〃
陆青勉强笑笑,哑声说:〃你可能要等一会再问她了。〃
〃久一点。〃
她需要的时间,还要再久一点。
*********
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总忍不住抱怨身边那个男人,怎么总那么沉默寡言,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说。谁会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果不爱他,谁又会去那么费尽心机地去问去猜??
可等成熟了她就懂了。她其实不用问也不用猜,只需要看着他经历那些事,陪着他经历那些事,他在想什么,她会一清二楚,再不必抱怨你怎么总是不开口。
可是谁会有那个机会呢?谁会在你身边一直等到你长大成熟呢?
年轻时遇到了那么多人,他们如何隐瞒如何想,你却要到那么久,久到等失去了他们以后,才明白。
**********
下午。机场。
已经快要四点钟,徐敬远握着行李箱在候机口等了很久,连肖衍都等得烦了,他却还没有放弃。
如果真的不走,她应该是会给我们电话的。
肖衍翘着二郎腿嚼薯片,说:〃师傅你就别操那个心了,这恋爱中的女人呢就是突变,她前两天要么笃定说要走,肯定是为了气那个男人,信不信?女人有时候说要走,就是要等男人的挽留,你怎么结婚那么多年都不懂呢。〃
徐敬远冷笑,说:〃可据我所知,那位首长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航班是今天,怎么挽留?〃
肖衍瞪圆了眼睛,嚼薯片的动作狼狈地停住了!
〃那肯定是这男人笨,官越大的人情商越让人着急,追女人都不会。〃
徐敬远摇摇头,不理会他的歪理,别的女人都是一码事,小彤不是一般的女人。
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不枉费他留着这个卡号那么久就只为等她这一个电话了,徐敬远赶紧接起来:〃喂?〃
〃师傅……〃
〃嗯,〃徐敬远笑,〃想好了么?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门口……〃那个纤细的身影握着手机,站在顾家偌大的独门独院前,眼眶微微红肿湿润,〃我今天……走不了了……〃
她说不出具体的原因,只是知道带着这种情绪,她走不了。
她只有一种感觉,觉得国外那几年的生活哪怕再忙碌充实都太孤单了,真的太孤单了,她在乎的人和事全部都在这里,她为什么还要,一定要到别的不是家的地方去?
徐敬远握着手机,似乎能猜到这个结果,但之前一直都不敢确定,现在,不过是终于确定了而已。
〃我知道了,〃他浅笑,〃医院的名额我先给你留着,你如果改变主意记得告诉我,又或者等你在这边军区总院入职之后,我再帮你把退职申请在这边上交。〃
〃我们得走了,〃他抬手看看表,握住行李,〃彤彤,下次见。〃
她点头,泪又差一点涌出来。
挂掉了电话,仿佛就听到了飞机起航声,从脑后穿过去,她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失落后悔,只是僵了好大一会之后,菜慢慢上前,〃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庄静妍家的大门。
。。
正文 238 没想到看见那样的一幕——(4000+)
正常的假日,庄静妍上午去了趟教研室中午就回来,做了个饭就看书到现在,人老了,戴着老花镜的样子显得特别专注。
风吹深树叶沙沙地响,她才察觉是来了人。
窗外,那道纤细的身影正慢慢往里走,庄静妍一下子就笑起来,起身推开门,笑容灿若春桃:“来啦?孩子呢?”
这一幕,仿佛恍如隔世。
“孩子在我那个姐姐家,没带过来,”她浅笑着柔声道,“我一个人,不能来吗?棼”
“说得什么话,大的小的妈都疼,快进来!”
再次跨进这道门,有了太多不一样的感觉,太过错愕与震撼,就像她曾经以为顾景笙是那样单纯的一个人,却不知道他是背负着这么深的愧疚、那么危险的逼迫与压力,在一直笑着支撑。他背负的东西不同于旁人,在那个漆黑得不见五指的世界里,他独自守着那么沉的秘密,硬生生地一直扛到死去。
“妈你在看书?错”
“看书,”庄静妍接茬,绕过来继续拾起老花镜戴上,鬓发的斑白和老花镜的链条让她看起来很慈爱,“学校那帮学生越来越不听话,上课不听,我的课都敢睡觉,知道我这么大年纪还天天备案呢么,对得起我么,对得起钱么?你说……”
林亦彤被逗得浅笑,纤指轻轻划过他做了无数标记的纸页:“可是你喜欢呀……”
“教研室连主任的位置都空出来给你当,让你坐办公室,是你不干,硬要去给学生上课。”
“嗯,那是,”庄静妍也笑,“坐办公室没意思。来你坐,这地毯我铺得厚,不怕着凉,这矮桌我也喜欢,学校送我的,你来——”
老太太挪开了一方位置,看得出她是一身出门的正式打扮,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从哪里过来的,她懂。
人这把年纪了,天大的事也觉得没什么,晚上炒两个菜娘俩说说话,比什么都好。
“妈,”她轻声叫她,看向天花板的水眸里闪烁着清亮柔美的光芒,头轻轻枕在庄静妍腿上,“景笙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景笙……”庄静妍举高了书看,老花镜下眼神淡然而慈祥,“景笙小时候,也跟别的男孩子一样。调皮又捣蛋。”
她轻轻一怔,笑起来,“怎么会……”
她印象中的顾景笙,是温雅到仿佛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甚至连句重话都不忍对你说的。
“是捣蛋。不过这孩子,懂事得早,很多事很通透不用大人教。有一年冬天,过年他跟别的男孩子打闹,那时家里是平房,他拿一个小盆子冻了冰放在房顶,砸在别人脑袋上把人脑袋砸破砸哭,我们那个训啊……可怎么训都没用,直到有一天他自己在家玩的时候撞到柜子,上面的零钱罐砸下来也砸破砸疼了,他愣愣的也不哭,疼了好一会蹭蹭蹭跑去别家院子里,拉着那个小孩的手说对不起我也疼,我知道疼了,以后我再也不砸你了……”庄静妍啧啧起来,“哎哟我当时真不知是长脸还是丢脸,那家人因为那事都大半年没跟我们来往了……”
那纤小的人儿跟着笑出了声来。
对。这才是对的。跟庄静妍讲的一模一样,她印象中的顾景笙,就该是那个样子的。
笑着笑着,眼眶就湿润起来。
心疼当年那个自己没了解他就丢下他的顾景笙,所幸她现在距离他是最近的,她享受着他曾享受过的母爱,他们可以哪怕阴阳两隔也如血缘相连一般。
庄静妍见逗笑了她,只觉得功德圆满。
“晚上做菜,有人送菱角给我了,你吃不?”
她闷闷的,埋在她怀里,略有:“嗯,吃。”
“还吃什么?”
“没有了。”
“那行,我待会再去随便买点菜……”
“妈,”片刻之后,她问,“景笙的墓碑在烈士园里面还有一座,是不是?”
应该有的。
曾经,她厌恶霍斯然因私情逼死了顾景笙,还追封他烈士的名号,那么丑陋与讽刺,从来没有去看过。可现在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烈士那两个字,是配得上顾景笙的,而那个男人,也一定曾经这样觉得,爱与憎,他向来比这世间的任何人,都分得清楚。
“在。在烈士园里面十三排7号墓,我知道了也没去看过,”庄静妍眨眨眼,散去湿润,“我不喜欢他当烈士。他当我儿子就好了。”
十三排,7号墓。
……………………
晚上的饭点很早。逐渐变老的人,都愈发开始有这个习惯。
所以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地黑下来,林亦彤出门,叫了一辆车,在飒飒的晚风里,直接报上了那个墓园的地址。
她必须承认她去时心情很复杂,不知自己会看到什么,不知以后该怎样面对霍斯然,可当真正到了那个地方,她才彻底震惊,怎么都不会想到,竟会看见那样的一幕——
十三排。7号墓。
墓碑虽远,但遥遥得都能看到有三个墓碑靠得很近地并排在一起,看不清号牌。一个高大英挺的男子却早已蹲在了那里,背影宽阔健硕,脊背挺直,他的臂弯里揽着一个单薄削瘦的小身影,那有着一头软软长发的小女孩正端坐在他腿上,听他对着墓碑轻声说着什么话。
那一幕,直直刺进了她毫无准备的一个心房。
清晨时,她清晰记得他说,“我去接一个人回来。”
小脸微微苍白,一时之间,她看不出那小女孩的大小,更猜不透她跟霍斯然的关系。有血缘,或者没有。
心绪微乱,她却敛下纤睫调整着,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情绪,她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的。风声有一点紧,她终于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朝那里走去。
“……以后就跟着霍伯伯,暂时住在城里面,接着去美国。可能以后再也不回去了。”霍斯然薄唇轻启,嗓音低沉而磁性,只有深眸是苍凉的,捏了捏她的小手,“还想回去么?回你姑姑那里。”
小女孩闪亮的大眼睛愣愣地看他,听到这句,猛然摇头,一直摇头。
她不回去。死都不要回去。
“好,”霍斯然点点头,轻拍她的小脑袋,像在对她说也像在自语,“我们去美国。跟爸爸说一声,伯伯很快就去准备。”
小女孩对美国的概念压根儿不清楚,却比他更先看到他后面慢慢走过来的那个很美很漂亮的身影,亮亮的大眼睛有点怯懦,瑟缩着往他臂弯里躲。
霍斯然心下一动,不知背后是什么,才刚刚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深眸触到那个熟悉纤小的身影时,胸口霎时大震!
是她。
竟然,是她。
英挺的俊脸霎时苍白,霍斯然单臂将小女孩抱下来,起身,直到确定是她,才慢慢吐出一句话:“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坐的那趟航班,他查过,没有误点也没有停飞。
“我告诉你中午我会赶回来,也真的赶回来了,你却已经不在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你什么都没有带走。”他眼眶泛红,低沉的嗓音威哑透着磁性,眸子深邃如墨般漆黑,像是要将她看得刻入骨髓中去一样。
一时间,她也震惊到水眸微微闪动一下,这才记起自己没有走的事情,没来得及告诉他。
可是——
“你怎么会知道,我会是下午的航班飞走?”
墓园的灯下她小脸的弧度微仰,透着疑惑,似乎不肯相信昨天,在那样情绪崩溃低落的时刻,那样紧急危险的节奏里,他还有心思查她护照所预定的航班?
霍斯然紧紧盯着她,眼底猩红上涌,淡淡地问:“否则你以为,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早上我请求你,‘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在’,是因为什么?”
她以为有她的多少事,他不在乎?不想知道?以后这样的事,只有她不告诉他的机会,却没有他不去追查的可能。
他刚刚真的以为她走了,已经飞上天空了,他刚接人回来给孩子洗漱替换衣服折腾了一个下午,到现在。军区的退职批文不会那么快下来,签证也想着也许会搞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