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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衣下床,慢慢绕过屏风来到外室,然后停下来,隔着几步之遥,看到岑倚风背身伫立在窗前,墨发三千,披垂直下,似流泉黑瀑一般压覆在黑袍上,颜色几乎要叫人混淆了。而他站在那里,尽管姿如玉树,美态尽展,可那般看着,偏偏又有股说不出的寂寞萧索。
沉默无声无息地在彼此间徘徊,久到仿佛过去一个季度,过雪终于唤道:“哥哥”
岑倚风身形恍惚震了下,却不曾回头,半晌;启唇淡淡道:“等雪停了,咱们就回韶州吧。”
过雪略微睁大眼,有些惊诧,但很快适应过来,颔首轻应,折身返回内室。
她褪掉鞋子重新躺在床上,又慢慢盖好被褥,一切做得好似她根本没有醒来一般,只是眼睛无神而空蒙地望着床顶花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他宁愿一个人关在疏月阁喝酒,也不肯来见她,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让她不知不觉忘记了许多事,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母亲当年铸成的错,甚至以为他的体贴关怀,他给出的难得温情,都是发自真心。
但她到底还是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始终是恨她的,他们之间,永远有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一旦跨入,即会粉身碎骨,或许就像他曾经所说,她不过是他的玩物,喜欢时就放在掌心里哄着宠着,不喜时就随手丢弃一边。
现在,他恐怕是腻了吧。
过雪想到这原来是一场梦,而梦,又怎么可能是真实的?
雪停后,他们便启程返回韶州,一路上十分顺利,没有像来前多加耽搁,是以花了三天功夫就抵达韶州。
马车停在岑府大门前,管家忙派人进去通传,因之前收到家书,潘姨娘他们算着时候差不多,一得消息,立马赶出来迎接。
中途在客栈换回原先的车厢人手,过雪被冬袖搀扶下车,一家人团聚,不免有说有笑,回到前堂,过雪将自己在綵州买下的各种礼物送给他们,而本该最为兴奋问东问西的岑湘侑,今日反倒出于意料的安静。
过雪递给她一枚包装精美的锦盒:“四妹,据说这是当地最好的桃花胭脂,改日你搽一点,看看喜不喜欢。”
岑湘侑只是规矩地接过来,脸上并没有太大惊喜:“谢谢二姐。”
过雪发觉她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紧咬着嘴唇,目光隐约含忧,不时望向岑倚风,分明欲言又止的光景。
待一家人陆陆续续散了时,过雪正欲跨过门槛,听到岑倚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道上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她心头一悸,回首望去,岑倚风却已移开视线,与她错身而过。
过雪呆呆立在原地,紧接垂落眼帘,胸口竟涌生出一种空空荡荡抓不着的感觉,不过她知道,回到韶州后,一切又该恢复如常了。
因抵达府邸,天色已近黄昏,再加上旅途劳累,过雪当晚早早便躺下歇息。翌日,她顾不得调养精神,一大早就命人准备马车,去坞怀巷探望婴婴。
岑婴宁斜身歪在软榻上刺绣,见过雪推门而入,表情既惊且喜。
“姐姐你回来了!”她立即起身下地,小鸟似的直扑对方怀中。
过雪抱个满怀,高兴地捧起她的小脸左瞧右瞧:“快点,让姐姐瞧瞧瘦了没有。”过后有些诧异,“咦”
岑婴宁脸一红,岔过话题:“之前秦妈妈收到书信,说姐姐跟大哥哥就该回来了,姐姐,你们不是说要去一个月吗?这次怎么提前十几天就回来了?”
过雪声音微噎,寻个借口:“是你大哥哥事情办的顺利这才提前回来的。”想到什么,颇为遗憾地叹下气,“不过,还是错过你十五岁的生辰了。”
岑婴宁不以为意地甜甜一笑:“这有什么,反正姐姐回来我就高兴了。”
过雪连忙把买给她的大件小件礼物拿出来,过会儿丫鬟奉上茶点,姐妹俩坐在一起连说带笑,岑婴宁问她都去了綵州哪些地方,好不好玩,大哥哥有没有跟她一起去,过雪听着听着就有些神思游走,回想起岑倚风带着她逛街吃馄饨,彼此住在绛雪阁,一起到雲拓寺祈福,后来他背着她下山
“姐姐,姐姐。”岑婴宁一连呼唤好几声。
过雪这才回神,想起她适才的问话,赶紧答道:“没有,你大哥哥一直都在忙,我也不好总是出去”
岑婴宁问得差不多后,便捧着茶盅喝茶,倒是过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岑婴宁有所察觉,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姐姐总这般盯着我作甚?”原来今天她有薄施粉黛。其实她与过雪为一母所出,容貌上自然十分相似,只是打小体弱多病,那脸蛋显得又尖又瘦,肌肤间总是少去一层血色,尽管面容娇美,却失了生气,而今日的她胭脂扑面,粉光透滢,容色甜美,如琼苞绽绮,水上芙蓉,褪去那份苍白与病态,愈发灵秀照人,俏丽无双,盈盈一笑,貌美天真,尤其那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更仿佛带着鲜味的黑葡萄,瞧得人心底又怜又爱。
她与过雪的美不同,过雪一嗔一笑,清丽绝尘,风致嫣然,岑婴宁顾盼流转间,娇美无伦,尽管奄奄神态,偏生眼波如水一样勾绕得人心痒痒。
过雪想她到了这般年纪,正值爱美打扮,暗笑着自己大惊小怪,居然还把她当成小孩子一般看待,开口夸赞:“我是觉得,我家婴婴如今长大了,人也越发标致了。”
岑婴宁才明白她为何老盯着自己瞧,羞得不敢抬头:“我、我是算着姐姐该回来了,所以才”她眼波动荡,若湖泛涟漪,以睫毛深掩,声音幽幽的,“姐姐回来了我心里高兴”
过雪却一缕忧愁攀上眉梢,内心蕴藏万千思绪,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开口,似劝似慰道:“婴婴,女孩子家一到了及笄,跟着便该是出嫁了,姐姐想着改日,为你挑选一户好人家,早早定下亲。”
岑婴宁闻言大惊,猛然抬首:“姐姐,你要让我嫁人?”
过雪耐心讲道:“婴婴,你大了,日后总该有人照顾你。”
岑婴宁惊震到不可置信,但只是短短瞬间,很快又嘟起粉嫩桃色的樱唇:“可是姐姐都没嫁人,哪有我先嫁的道理?”
“你跟姐姐不一样”过雪嗓子有点哽咽似的,微微颤抖,“姐姐这辈子都不打算嫁人了”
岑婴宁诧异:“那珩哥哥呢?”
过雪眼睛有几瞬空茫,就跟浮在云雾上一样,过会儿,说话也轻飘飘的:“姐姐早就把他忘记了。”
岑婴宁盯着她异样的神色,却没追问,反倒笑嘻嘻地窝进她怀里,语调是哝哝的撒娇,又有些耍赖的意味:“那姐姐不嫁,我也不要嫁,以后我就一直陪着姐姐,好不好?”
“傻瓜。”听到这番话,过雪更恨不得流下泪来,她就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妹妹,日后当真离开她,内心自然也是十二分不舍,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伸手抚摸上她一头柔柔檀墨般的鸦发,“等你嫁了人,姐姐心里也就踏实了。”
岑婴宁在她怀中莫名安静下来,安静到过雪都生出奇怪的感觉,稍后岑婴宁慢慢坐直身,眸光斜斜瞟了过来:“姐姐,我不想嫁呢。”
她语气一改常态,恍惚带着雪一样半柔半冷的温度,嘴角虽在微翘,却全然觉不出笑意。
这样的婴婴,倒叫过雪感到几分陌生,并且没料到她会对自己的亲事如此反对。
过雪突然想到临去綵州之前,她绣在荷包上的鸳鸯图案,又想到她今日薄施胭脂,说话时偶尔流露出的含羞带怯,以及方才提起婚事时她的种种不愿,过雪顿觉受到当头一棒,幡然明悟到——
莫非婴婴是有意中人了?
否则好好的一个丫头,为何偏偏绣起鸳鸯?为何一下子变得爱美?还说要跟着她一辈子不嫁?
这让过雪想到自己情窦初开的那段年纪,可是婴婴呢?她自小就没接触过什么人,更别提男子,如今住在坞怀巷里,平日起居都有人照料,即使出外散步,也是秦妈妈寸步不离地跟着,从未听秦妈妈说她跟周围邻里有过来往。仔细想来,婴婴颇为熟知的男子当中,或许也就只有陆庭珩了。
过雪一颗心简直像被冷水浇灌,难怪婴婴动辄在她面前提及陆庭珩,许是婴婴早就对陆庭珩暗生情愫。
如果婴婴当真爱慕陆庭珩,却因为她的缘故一直隐瞒,不愿嫁与他人,那么过雪是无法原谅自己的,绝不能因自己而耽误了婴婴的终生幸福。
她脸色苍白到几近透明,仿佛一摸就能穿透似的,结结巴巴地吐字:“婴婴,你,你与我实话”
岑婴宁险些被她充满紧张的眼神吓到,就听过雪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
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岑婴宁惊愕地瞪大双眸,最后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姐姐,你在说什么呢?”
过雪仍旧一本正经:“婴婴,这样的事,你可万万不能隐瞒姐姐。”
岑婴宁略偏过了脸来,用帕子掩住嘴角的咯咯笑意,方又面冲她:“姐姐说的叫我好生不解,我哪里会有什么意中人呢。”
过雪追问:“那姐姐为何一提关于你的亲事,你就不愿意?”
岑婴宁颇为委屈地解释:“就因为没有意中人,我怕姐姐随意给我指配个人,就把我给嫁了出去,况且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姐姐”
她说得情真意切,话到最后,更掩不住眸底那份哀伤,听得过雪难过欲碎,才明白到是自己胡思乱想了:“傻丫头,姐姐也舍不得你,姐姐只是盼着将来你能过的好,岂会随意就给你指亲。”
岑婴宁拉着她的手腕摇晃:“那姐姐就不要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嘛。”
过雪自是有苦难言,偏偏无法倾诉,只能强忍着揪心之痛,默不作声。
岑婴宁也聪明不提,转过话题:“对了,姐姐不在的这段日子,四姐姐经常有来瞧我呢。”
“四妹?”岑湘侑居然会来探望婴婴?过雪显得出乎意外。她与岑湘侑的关系一向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岑湘侑是小鸡肚肠的性子,前段时候因为陆庭珩拒亲的事,怪罪到她头上,险些闹翻脸,况且自打婴婴搬出岑府,岑湘侑对婴婴更是极少关切,过雪捉摸不透,她为何无缘无故会到坞怀巷来,“你四姐找你做什么?”
因此事早晚会被她知晓,是以岑婴宁老实交待:“也没做什么,就是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婴婴毕竟是她的五妹,岑湘侑偶尔来探望,可能也是心中尚挂念着一丝亲情吧。过雪这才点点头,喉咙略微干渴,捧起茶盅啜着茶。
“不过,四姐姐的心情最近很不好呢。”岑婴宁只瞧着她喝茶时,莲花纹银丝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如凝脂的皓腕来,是芊芊无骨般的柔弱不堪,连戴的镯子都晃来晃去。
“怎么了?”过雪不免就联想到昨日岑湘侑怪怪的神情,顺口问道。
岑婴宁樱唇微启:“大概是因为珩哥哥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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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雪一个神乱,口中的热茶烫到舌尖,猛地打个激灵,手指随之松开,那茶盅便“哐”地摔碎地上,亦如她的心。
“姐姐,有没有烫着?”岑婴宁急忙唤丫鬟进来收拾。
“不、不碍事”过雪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机械式的用帕子掸去衣裙上的水珠,待省回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婴婴,你刚刚说什么?”
“珩哥哥病了呀。”岑婴宁目睹她的脸色由白转青,跟噬了毒药一样难看,也捂嘴诧异,“姐姐你还不知道吗?我以为四姐姐早跟你说了呢。”
过雪呆滞地摇摇头,她没听说,昨天回到府邸,她没听任何人提起过。陆庭珩病了?他为什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