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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阿胆……”阿缎被铁胆结结实实地抱住,再也忍不住,认了夫君,伏在他肩头哭泣。
“阿缎啊阿缎,妳可知我找妳找得好苦,妳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我……”阿缎只是拼命痛哭。
非鱼和小惜继续诵念佛经,黑夜静寂,烛火慢慢燃烧殆尽,唯这对苦命夫妻的哭声连绵不绝,像是诉尽人间无穷的悲苦。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越苦海,南无大悲观世音……”
阿缎忽然听清楚了。“观音?能救世间苦?”
非鱼大声地道:“老嫂嫂,请念观世音菩萨的圣名。”
“是啊,阿缎。”铁胆急急劝道:“跟着我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还有法力无边的孝女娘娘,还有天上的太上老君,呃,还有地藏菩萨、蚊子菩萨……兄弟,赶快!还有什么菩萨?!统统叫他们过来帮忙!”
“是文殊菩萨啦。”非鱼不得不纠正铁胆的错误。
“老哥哥,老嫂嫂,你们静下心,念观世音菩萨就可以了。”
小惜柔声劝慰,走到阿缎身前,也跪了下来,握住她冰冷流血的手。
灵魂感应,人与鬼之间有了实体接触,阿缎感受到那双小手的温暖。
“呜……观世音菩萨……”她哽咽念了出来。
说也奇怪,她一说出这五个字,长长的舌头就缩回一点。铁胆见了欣喜若狂,“阿缎,我帮妳念,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
“阿胆,没用的……”阿缎低头掩住她的长舌。
“老嫂嫂,可以的。”小惜轻抚她身上流血的地方,每碰到一处伤口,心头就为她拧了一下,不觉流下眼泪道:“小惜不知道妳吃了什么苦,可小惜知道,老哥哥很想妳,他本来一心要去地府找妳,后来又猜妳可能还在人间,他也不想投胎转世了,他就是要找到妳。”
“不要找我……我……呜呜,我没脸见阿胆啊!”
“老嫂嫂的苦,小惜好难受,可是妳一个人受苦,没人可以诉说,是苦上加苦:小惜以前也是这样,在庵里被师姐欺负的时候,好伤心,好委屈,好孤单,没有人能帮我,这时我会跟菩萨祈祷,观世音菩萨千处祈求千处现,苦海常作度人舟,祂知道我的苦,也会知道老嫂嫂的苦,妳求菩萨,祂一定会听到的。终有一天,祂会带我们脱离苦海。”
那软绵绵的声音娓娓诉说,不是大道理,而是深刻体验,说来格外真挚:加上她不断轻柔抚摸阿缎的伤口,小手过处,温软柔腻,彷佛以最好的伤药覆上了多年不灭的伤痕,正慢慢地发挥药效,收合伤口……
“观世音菩萨啊!”阿缎心头大恸,失声痛哭。
“阿缎!呜呜,别哭啊!有什么冤屈要告诉我啊!”铁胆紧紧抱住老婆,也陪她一起哭。
“阿胆,我对不起你,我没脸见你啊……”阿缎的怨苦被小惜揭开了,积压六十年的苦楚倾泄而出。“呜,你杀了那窝盗贼的头头,他们把我抓走,本来要拿来威胁你,结果……呜!他们说,他们杀了你,将你乱刀分尸,还拿你的剑给我看,我想自杀,他们不让我死,还……还占了……我的身体……”
“他奶奶的!”铁胆义愤坟膺,挥着拳头就要站起来找仇人。
“阿胆,他们都死了,找不到了!”阿缎抓着他的手,仍是哭泣诉说:“过了两天,官府捣破贼窟,为了虚报盗贼人数邀功,竟然把我当成贼人抓起来,不到这个县衙的大牢里,日日刑求逼供,我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撕了衣服结成绳子上吊,一口气还没断,就被救下来;谁知又有钦差来查冤狱,县太爷害怕,叫人把我的“尸体”藏起来,他们没处可藏,干脆把我丢到井里。我含恨而死,鬼差来了要带我走,我不肯去,也不敢去,因我怕见到你,我的身子已经……已经……呜,阿胆,我没脸……”
“阿缎,是妳受了苦啊!”铁胆更加抱紧老婆,哭得大胡子湿淋淋的。“是我不好啊!我在外头和人结了仇,竟然害妳吃苦,是我当丈夫的无能,我该下十八层地狱,不,十九层,二十层,都不能弥补我对妳的亏欠啊!”
“老哥哥,老嫂嫂……”小惜退到一边,已经不知如何安慰。
“既然菩萨慈悲,为何教我夫妻俩遇到这些苦事?!”铁胆悲愤莫名。
“二哥?”小惜含泪望向非鱼。
非鱼点点头,该是他使出“法术”的时候了。
他静下心思,拿起柳枝,倒了一瓶清水,将柳枝甩了甩,水滴四处洒落,有如天降甘霖,润泽人心。
他走到铁胆和阿缎身边,仍是轻摇柳枝,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生前苦,死后苦,皆是苦,来是空,去是空,皆是空,苦亦空,乐亦空,生也空,死也空……”
铁胆吼道:“你空空空空!空得我头都痛了!”
非鱼捻柳微笑道:“非也,非也,情不空,爱不空,老哥哥和老嫂嫂夫妻情深,即使历经百千万劫,亿万千年,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也是不会变空的。”
“阿胆……”阿缎忘情地喊了一声。
“阿缎啊!我的亲亲阿缎啊!”铁胆哭得像个小孩似的。
非鱼又道:“老哥哥,老嫂嫂,不过呢,你们若要一起往生极乐世界,就要放下执着,放下怨苦,放下仇恨,放下罣碍,把心倒得空空的,不留一丝尘埃……呃,我这样说好了,就像拿支扫把,把你的心扫得干干净净的。”
阿缎喃喃地道:“放下……放下……”
净水洒过,清凉无比,她不觉仰起头,直接迎向那滴滴甘露。
柳枝甘露,消灾解厄,只见阿缎扭曲变形的脸孔慢慢地改变,不再淌出血水,长长的吊死鬼舌头也一分分地缩了回去
小惜见了她的改变,心里十分欢喜,赶忙双手合十,发起慈悲心和感恩心,念出消除业障的大悲咒。
铁胆却还在生气。“超度了我们,那些坏人呢?!就没报应了?”
“恶人到了阎罗王面前,我们自会处理!”空中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黑脸判官?!”非鱼惊喜大叫。
这位黑脸判官,正是十五年前引领非鱼师徒解决三百年悬案的重要“人物”,此番再度相见,真是令非鱼格外怀念。
“非鱼小弟,你还记得我啊?娶老婆了没?”黑脸判官亦是笑脸迎人。
“还是孤家寡人啦!判官大哥,你是要来带老哥哥、老嫂嫂吗?”
“还没。”黑脸判官率同两位鬼差,笑咪咪地叉着双臂,似乎是准备看好戏。“非鱼小弟,且让我瞧瞧你超度鬼魂的法力。”
“献丑了。”
非鱼冒出冷汗,在地府的鬼大人面前作法赶鬼,简直是班门弄斧嘛。
但为了帮助老哥哥和老嫂嫂顺利往生,出丑就出丑,有什么好怕的!
他再以柳枝蘸水,轻轻洒下,左手摇铃,响出好听的叮叮清音。
“老哥哥,老嫂嫂,恶人自有恶人运,孽镜台前藏不得,莫说不报应,阎王有安排,啊……瞧!”非鱼惊讶地望向前方。
黑脸判官右手一挥,现出铁胆被杀的情景,那些盗贼发狠地砍杀铁胆,倏忽一个个到了地狱,依各人生前罪业轻重,或是判了刀剐、辗肉、钩心、烫肝,或是直接投胎为蚁畜虫蛇,只见他们哀号痛哭,悔不当初。
铁胆张大了嘴。“报应……”
黑脸判官再一挥手,现出诬谄阿缎的县令和衙役,亦是个个在地狱受了刑罚,尤其是那个县令,叫他亲自尝过被他冤判而死的各种下场,或上吊,或溺水,或砍头,或被打得浑身生疮长蛆,至今仍在第十六层地狱受苦刑。
阿缎不忍卒睹,心生怜悯,颤声道:“菩萨慈悲啊。”
此话一出,她的脸彷佛着上明光,转瞬间就让她恢复原来的美丽容貌。
“阿缎!”铁胆欣喜若狂,按住她的肩头。
“娑啰娑啰,悉唎悉唎,苏嚧苏嚧……”小惜继续念经,含泪展笑。
非鱼也不起乩了,直接换上“孝女娘娘”的声调,尽量让那个怪腔怪调温柔些:“铁胆,阿缎,吾乃孝女娘娘是也,你们在世受苦,死后受苦,我都看到了。众生皆苦啊,焉知今世之苦,不是来世之乐呢?天地有正气,恶人种恶业,逃得了生前,逃不了死后,逃得了今生,逃不了来世,终将接受神明审判。可你们若是冤冤相报,以怨相逼无辜之人,是徒然增加自己的迷障罢了。”
“孝女娘娘,我明白了。”阿缎流泪道:“我因心怀怨苦,只要衙门出了贪官,造了冤狱,我就要出来泄发这份怨气。”
“喔,目前衙门也有冤狱?”
“是李甲杀人一案。孝女娘娘,人不是他杀的,妳也要帮他伸冤啊。”
“吾知矣。阿缎,妳放心,我会叫非鱼代为申冤。”
“多谢孝女娘娘。真正害我的人已经得到报应,我是不该再闹鬼吓人,否则让无辜的人也跟着惊吓受苦,就是我的罪业了。”
“阿缎,妳能明白,吾心甚喜。如今你们夫妻团聚,再续前缘,请跟随黑脸判官,一同往赴地府,过奈河桥,喝孟婆汤,轮回转世,重新再来为人。”
“这次真的被超度了。”铁胆反而有点担心。“可是我也干了一些坏事,会不会先去踩刀山?”
黑脸判官道:“你们魂魄无所依靠,受尽苦楚,早已历经人间地狱的磨练,这些事情阎王都知道,他会判给你们一个公道。”
“那我还可以跟阿缎再做夫妻吗?”
“孝女娘娘”咳了一声。“铁胆,你的要求太多了。不过念在你与非鱼的兄弟情分上,吾将代你求情。黑脸判官,请让铁胆和阿缎来世再为夫妻,永结同心,白头偕老,享福享乐,寿终正寝也。”
黑脸判官笑呵呵的。“既然孝女娘娘请托,我就去请月下老人喝一盅酒,拜托他无论如何一定要牵红线。”
“多谢黑脸判官!多谢孝女娘娘!”铁胆和阿缎握紧彼此的手,喜极而泣。
“好了!”黑脸判官一扬手,大声道:“魂归魂,人归人,各在其所,各归其道。铁胆,阿缎,你们的时候到了,随我回地府!”
“要走了……”铁胆抹抹泪,扯扯湿透的大胡子,感激涕零地道:“兄弟,小惜,多谢你们了,不枉我当你们的老哥哥一场啊!”
“老哥哥,老嫂嫂,好走啊。”非鱼回复自己的身分,挥手道别。
“老哥哥,老嫂嫂,再见……”小惜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一道强烈光芒射入院子,似有仙乐叮咚,飘扬不绝,随即将黑脸判官、鬼差、铁胆和阿缎摄入光影之中。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吞多夜……”小惜念起了往生咒。
“哆地夜他,阿弥唎……”非鱼也跟着一起念。
光芒渐渐暗淡下来,仙乐也渐渐消失,院子无风,黑夜无月,只听闻两人字字诚心的往生咒。
“阿弥唎哆,毗迦兰……”小惜念着念着,泪流满面,再也念不出来。
人生来去一场空,娘走了,爹走了,老哥哥走了,二哥将来也会走,娶了老婆回去芙蓉村。虽说自己想当个独立过日子的道姑,但想到孤伶伶的一个人,顿觉彷徨无依,不知何所适从。
她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忽然觉得十分凄凉,泪水涌得更凶。
非鱼经历这场抓鬼超度:心情亦是百感交集。眼见小惜哭得那么伤心,小小身子抖动,有如落叶飘零,显得格外孤单。
从今以后,真是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了。
“小惜,有二哥在。”他将她搂入怀里,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