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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一秒,我没遇见你-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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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小姐抱了孩子出来,维仪首先接过去。轻轻“呀”了一声,说:“三哥你瞧,这孩子五官真是精致,长大后定然是个大美人。”慕容夫人微笑道:“她爷爷已经打电话回来问过两次了。”锦瑞“哧”地一笑,说:“父亲终于做了爷爷,只怕高兴得会提前赶回来呢。”又说:“老三,你是不是高兴傻了,连话也不说一句?”维仪却道:“我知道三哥,他为生了女儿在赌气呢。”慕容夫人道:“女儿有什么不好?明年再生个男孩子就是了。”又说,“咱们别在这里了,看吵醒了素素。孩子你们也看到了,快回房去睡吧。”

她们走出去了,慕容夫人又嘱咐了护士几句,这才回房去。孩子让护士抱去了,屋子里安静下来,素素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人轻轻握住自己的手。那手是极暖的,叫人贪恋。她以为是慕容夫人,矇眬里含糊地叫了一声:“妈。”又昏昏睡去了。

慕容清峄久久凝望着她,她的手还轻轻搁在他的掌中,柔软微凉,只有此时,只有此刻,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看着她,她才不会避开他。她受了这样的苦,不曾对他吐露过一句,不曾向他倾诉过一句,甚至,对着慕容夫人,也强如对他。

手伸得久了,渐渐发麻酸软,他却盼着天永远不要亮,这样的时刻,可以再长久一点,再长久一点。

慕容沣公事冗杂,第三天才回到双桥。慕容清峄去书房里见他,只见侍从在一旁研墨,慕容沣正搁下笔,见他进来,说:“你来得正好。”慕容清峄见宣纸上,写得四个字,轻轻念出声来:“慕容静言。”知道出自《诗经》中的“静言思之”。慕容夫人在一旁道:“好固然好,就是太文气了。这两天大家都叫她囡囡,这个乳名看样子是要长久叫下去了。”

慕容家族亲朋众多,慕容沣素来不喜大事铺张,但此番高兴之下破例,慕容夫人将弥月宴持办得十分热闹风光。囡囡自然是由素素抱出来,让亲友们好生瞧上了一回。大家啧啧赞叹,汪绮琳也在一旁笑吟吟地道:“真真一个小美人胚子。”又说,“只是长得不像三公子,倒全是遗传她母亲的美。”维仪道:“谁说不像了,你瞧这鼻梁高高的,多像三哥。”汪绮琳笑道:“瞧我这笨嘴拙舌的,我可不是那意思。”只见素素抬起眼来,两丸眸子黑白分明,目光清冽,不知为何倒叫她无端端一怔,旋即笑道:“三少奶奶可别往心里去,你知道我是最不会说话的,一张嘴就说错。”

宴会至深夜方散,慕容清峄送完客人上楼来,先去婴儿室看了孩子,再过来睡房里。素素还没有睡,见他进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如最冷清的星光,直直盯着他,不怒不哀,却叫他又生出那种彻骨的寒意来。这寒意最终挑起本能的怒意,“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过不碰你,这辈子就不会再碰你!”

她的眼如深潭里的水,平静无波。许久,如常缓缓低下头去,像似松了口气。他心里恨毒了她,她这样对他,毁了他的一切。以后的半生,都会是这样无穷无尽的绝望与残酷。她轻易就将他逼到绝路上去,终究逼得他冷冷地说出一句话来,“你别以为可以如意,将我当成傻子。”

她重新抬起眼来,仍是淡然清冽的目光,仿佛如月下新雪,直凉到人心里去。她终于开了口,说:“你这样疑心我?”

他知道她会错了意,但她眼底泫然的泪光终于令得他有了决然的痛快。她到底是叫他气到了,他宁可她恨他,好过她那样淡定地望着他,仿佛目光透过他的身体,只是望着某个虚空。对他这样视若无物,他宁可她恨他,哪怕能恨得记住他也好——她这样绝情残忍,逼得他连心都死了,他已经是在无间地狱里受着永世的煎熬。那么就让她彻底地恨他好了,能恨到记住他,能恨到永生永世忘不了他,总胜于在她心里没有一丝一毫。他脱口就说:“不错,我就是疑心你,疑心那孩子——连同六年前那一个,焉知是不是我的儿子?”

她浑身颤抖,心里最大的痛楚却被他当成骗局。原来在他心里,她已经如此不堪。隔壁隐约响起孩子的哭声,原来她错了,连最后一丝尊严他都这样吝啬不肯给予,他这样恶毒,将她肆意践踏,而后,还可以说出这样冷血残酷的话来。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她绝望地扭过头去,不如不将她带到这世上来,原来襁褓之中等待着她的就是耻辱。她被如此质疑,他竟然如此质疑她。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一声声仿佛能割裂她的肝肠,眼泪夺眶而出,她轻轻地摇着头,眼里只剩了最后的绝望。那神气令他心里狠狠抽痛,不祥的预感涌上来,他扑上来抓她的手,她死命地挣着,他不肯放,她用力向他手背上咬去,腥咸的血渗入唇齿之间,他依然死死箍住她不肯放。她到底挣脱了一只手,用力一扬,“啪”一声重重扇在他脸上,她怔住了。他也呆了,渐渐松开手,她猛然转身向门外冲去。他追上来,她几乎是跌下楼梯去,每一步皆是空的,每一步皆是跌落,痛已然麻木,只剩下不惜一切的绝望。她宁可死,宁可死也不要再活着,活着受这种屈辱与质疑,活着继续面对他。他这样对她,她宁可去死。

廊前停着送客归来的汽车,司机刚刚下了车子,还没有熄火。她一把推开司机上车去。她听见他凄厉的最后一声:“素素!”

她一脚踏下油门,车子直直冲出去,仿佛一只轻忽的黑色蝴蝶,“轰”一声撞在合围粗的银杏树上。银杏刚刚发了新叶,路灯晕黄的光线里,纷纷扬扬的翠色扇子落下来,仿佛一场碧色森森的大雨。巨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至,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她只来得及露出最后一丝欣然的微笑。

意密弦声(3)

漫漫的长夜,仿佛永远等待不到黎明。休息室里一盏灯,朦胧的光如流泪的眼,模糊刺痛。杂沓的脚步声终于惊起最沉沦的惊痛,如同刚刚回过神来才发觉与大人走失的孩子,巨大的恐慌连同绝望一样的痛苦,他只是直直盯着医生的面容。医生让慕容清峄的目光逼得不敢对视,慕容夫人缓缓地问:“到底怎么样,你们就实说吧。”

“颅内出血,我们——止不住血。”

慕容清峄终于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眼里只有血丝,缠绕如同魔魇一样的绝望,看得医生只觉背心里生出寒意来。慕容夫人轻轻握住他的手,说:“好孩子,去看看她。”维仪终于忍不住,用手绢捂住嘴哭出声来。慕容清峄微微摇头,过了片刻,却发狂一样甩开慕容夫人的手,踉跄着推开病房的门。锦瑞见他差一点跌倒,上前去扶他,也让他推了一个趔趄。

素素一只手臂无力地垂在床边,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见点滴药水滴落的声音。他捧起她的手来,郑重地、缓慢地贴到自己脸上。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风中最脆弱的花蕊。氧气罩下每一声急促轻浅的呼吸,都像是一把刀,一刀一刀缓缓割绞着五脏六腑。他从来没有这样觉得寒冷,冷得像是在冰窖里,连浑身的血液都似要凝成冰。他宁可是他,是他要面临死亡,也好过要他面对这样的她。这样残酷,她这样残酷地以死反抗,她宁可死,也不愿意再面对他了。心灰到了极致,只剩绝望。原来如此,原来她宁死也不愿再要他。

这一认知令他几乎失却理智,他慢慢低下头去,绝望而悲痛,“我求你,我这一生从来没有求过人,可是我求你,求你一定要活着。我答应你从此可以离开我,我答应你,此后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哪怕这一生一世我永远不能再见到你,我只求你活下去。”

尾声(1)

妆席相逢,旋匀红泪歌金缕。意中曾许,欲共吹花去。

长爱荷香,柳色殷桥路。留人住,淡烟微雨,好个双栖处。

尾声

天终于亮了,下了半夜的急雨,声音渐渐微弱至低不可闻。窗外天际青灰的一隅,渐渐发白,淡化成孔雀蓝,逐渐渗出绯红。半边天际无声无息绚出彩霞万丈,绮色流离泼金飞锦。朝阳是极淡的金色,窗外树木四合,荫翳如水。阳光从枝叶扶疏里漏下一缕,仿佛怯生生的手,探入窗内。窗下高几上一盆兰花,香气幽远沁人心脾,若有若无萦绕不绝。

我紧张地抱着母亲的手臂,问:“后来呢?”

“后来?”她重新陷入沉思中,逆光照着她的侧影,仿佛淡墨的仕女,姣好的轮廓令人屏息静气。我紧紧抱着她的臂膀,像是害怕这美好是幻像,一松手她就会重新消失在故事里似的。卓正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表情也很紧张,他和我一样,第一次和母亲这样亲近。我们两个人的心都是揪着的。

她说:“后来我一直昏迷,医生断定我再也不会醒来,你父亲终于绝望,也终于放手。”

我怒道:“他就这样轻易舍弃了你?!”

母亲微笑起来,眼睛如水晶莹温润。她笑起来真是美,叫人目眩神迷。她轻声道:“我一个多月后才醒来,等我醒来之后,我要求离婚,你父亲同意了。是夫人做主,对外宣布了死讯,给我另一个身份,安排我出国。”

我仰脸望着她,如同世上一切孩子仰望自己的母亲,她脸上只有从容平淡的光洁,我满心生出欢喜。我说:“母亲,你是对的,父亲永远不值得原谅。”又说,“母亲,你真是不会说谎,世上表姐妹哪有同姓的?你一说我就起了疑心了。”

母亲微笑着低下头去,她仍是惯于低头。卓正想起《九张机》的题字,问:“母亲,那个方牧兰呢?”母亲淡然道:“不知道,我出国后就和所有的朋友断了联络。”

我一转念又想起来,“母亲,父亲这次派人接你回来,准是没安好心,不管他怎么花言巧语,你可别理他。你现在是自由的,他劣迹斑斑,不可原谅,再说他是有‘夫人’的。”

母亲道:“这次你父亲找到了你哥哥,他才派人去接我。”我向卓正扮个鬼脸,真有趣,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孤孤单单这么多年,突然有个哥哥的感觉真是奇妙。母亲却是极欣慰地牵着他的手,“你父亲能找到你,是我最高兴的事情。当年……”她轻轻叹了一声,“当年我是一万个不舍得……后来听说……”她声音里犹有呜咽,“天可怜见,你父亲说,大约是当年孤儿院弄错了孩子,我真如做梦一样。”

她的眼泪热热地落在我的头发上,她慢慢抚摸我的长发,那温暖令我鼻子发酸,“囡囡,你长这样大了……上次见着你,还是年前你父亲带你出国,我远远在酒店大堂那头瞧了你一眼。你不怪我吗?”我眼泪要掉下来了,脱口说:“都是父亲的错,才让你离开我。”

母亲眼里也有泪光,她轻声说:“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咱们三个人说了一夜的话,你们不困吗?”我说:“我不困。妈,你一定累了,你睡一会儿,等你醒了咱们再聊。”卓正也说:“妈,你休息一会儿吧。”她左手牵着卓正的手,右手牵着我的手,长久地凝视我们,说:“那你们也去睡吧。”

我哪里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天,终于跑到卓正的卧室前去敲门。他果然也没睡着,我可怜兮兮地问他:“我可不可以进来和你说话?”他宠溺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当然可以。”我爬到沙发上去盘膝坐下,这姿势因为很不规矩,所以父亲从来不乐意见到。我突然对这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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