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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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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缙英还待再劝,小晴已是引着洪亦仁匆匆回来,刘珩遂不容分说同众人一起扶了陆缙英进屋诊脉,陆缙英见有外人在,也不便赘言,只得缄唇候诊。
  他原是受了风寒,如今奔波来回出得一身热汗,竟也发散了不少,只是,整整一日水米未沾又惊急劳累,身体不免虚乏。
  洪亦仁开了方子交与小晴去抓药,又叮嘱了要好生休息,才领了医资而去。
  陆缙英待洪亦仁离去还欲再行劝说,早被众人强扶上榻,作好作歹地摁着睡下。
  林暖霞见他并无大碍,总算是舒展了几分颜色,忙接过陈妈手中朦胧欲醒的陆念风,吩咐赶紧去做晚饭。
  草草吃罢,刘珩与杨柳风相携告辞,林暖霞心里挂着陆缙英,也就并未虚留,只吩咐小晴帮着一起雇来软轿,看着他们出了城门再回。
  如此一来,已近戌正,明月东升,小径幽幽。
  轿内轿外的两个人儿各自沉默无声,寂静中只闻得轿子起伏的咯吱声和轿夫沉重的脚步与呼吸。
  刚过十五,冰轮明亮。
  刘珩边走边凝视着低垂的轿帘:里面那个柔淡如水的人儿心中在想着什么?不得知——无论什么样的风浪,那双水眸总是宁静无波,绝不会如林暖霞那般惶然泪下,仿佛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什么都击不垮她的心。
  无声凝睇着轿帘,刘珩的心头忽然有那么一丝的失落:林暖霞哭着扑上前去扶住陆缙英的时候,他的心底竟没来由地升起一抹羡慕——淡定如她、沉稳如她、自制如她,若面临同样的情境定然不会如此失控,她只会安静从容地处理好一切,不令他忧心,不给他牵绊。
  初见时,以为她是水,温柔缭绕随波逐流,却原来,她只是风,骜然来去不容羁绊。
  初见时,以为她是藤,缠绵相偎曲折凭心,却原来,她只是竹,柔韧顽强屈而不折。
  曾经如此欣赏爱惜着的温婉倔强,今日却忽然给了刘珩不期的挫败感:多想好好地呵护她,不是现在这样的呵护,而是在她忧伤流泪的时候哄她开颜,在她惶惧无措的时候给她安慰,在她焦虑不安的时候借她宽厚的怀抱只是,对于她,这样的机会似乎太少太少了。
  风儿,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为了我,放下所有的矜持和自制,不顾一切地慌乱哭泣?
  刘珩自嘲地摇了摇头:明知她已身心尽付,为何总还有那么多不足?一生一世恬淡快乐不好么?为什么却想着要她伤心?
  再次看向软轿,他无声一笑:原来依旧是爱得那么自私,自私到连一点点情绪都不想错过
  第65章 第二十二章 夜阑人倦往事新(上)
  玉镜高悬,孤灯独明,锦袍萧瑟,执卷人怅然而坐,神思寂寞飘渺。
  “少爷。”彤墨轻轻奉过茶盏,低声惊醒了心魂游离的人。
  “哦。”方瑾闻声醒觉,怔了怔,方才接过茶盏。
  彤墨侍立在侧看着他轻吹慢啜,犹豫了一下,终于仍是小声问道:“那夫妻二人真的是宁王和风儿姑娘?”
  方瑾动作一顿,抬首微微意外地道:“你怎么猜到的?不会是单凭那一个名字吧?”
  彤墨略略窘了窘,讪讪地道:“其实,若不是那个名字,小的也的确想不到那两个人,可伺候少爷这么多年,就算没学会推案审断之能,对少爷的心事,多少也是有些知道的,少爷办案从来利落果决,却对这么小的案子反复踌躇求证,这其中,若非有少爷格外顾忌在意之人又何需周折至此?”
  方瑾轻笑转首道:“我所在意的未必就是她。”
  彤墨居然喟声道:“少爷果然不在意,几个月前又何必巴巴地派人去郁怀乡拿回这素泠古琴来?若无睹物思人之想,又何必时刻携在身畔?”
  方瑾不觉抬眸看向窗下的素泠,稍显黯然地一笑:“这琴虽非什么惊世极品,却是质朴纯然,纵使知音不再,又岂堪任其堕落风尘?”
  彤墨低声吟道:“花逝荼蘼悲已晚,弦寂余音乱。别时落寞,归来惆怅,唯恨夙缘浅。梦回亭槛徒痴看。若是灵犀绾,道与素琴知,一腔痴意,随同春风散。'1'”
  方瑾身子微微一震——再见素泠的那日,他感慨万千,于是提笔写下这首《思远人》,后因这词中情思过于昭彰,终是深觉不妥,次一日便撕去了,却未料想彤墨竟然能只字不差地吟诵出来,触痛往事,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田,他竟然久久无语。
  彤墨也不出言扰他,只静静地站在一边注视着他凝望向素琴的侧脸。
  一晌,方瑾才收拢心思缓然笑道:“想不到彤墨也有过目不忘之能了。”
  彤墨笑了笑道:“少爷素来不爱于诗词之中直诉心怀,难得有佳作别音,小的自然不免印象深刻。”
  方瑾抬眸沉沉一笑道:“你可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一个真正的聪明人,心里头知道的事情越多越好,表面上却要教人以为他明白得越少越好。”
  “是。”彤墨敛容道:“少爷说‘多言积祸,寡语存福’,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明白也要装作不明白,这样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方瑾深赞地点了点头道:“原来你还记得。”
  彤墨却是语声不停悠悠地接着道:“小的不止记着这一句,还记得少爷说过:浮生一世,身边当有过三个人才不算是枉度。”说着,也不去看方瑾抬眸中的微微讶异,他只自顾凝视着桌案上的茶盏娓娓道:“第一个人,是肯倾心倾意为你不顾生死的人,第二个人,是能够让你刻骨铭心不惜一切的人,第三个人,是你能够放下所有戒备伪装畅所欲言的人。”
  方瑾别过头去,眸中却已浮起一丝感动。
  彤墨轻轻地接着道:“彤墨虽不才,却已有幸能得其一,也不算是虚度春秋了。”容色虽然平静如初,尾音却已不觉微微黯哑。
  彤墨自小在方瑾身侧伴读,机敏好学忠慎贴心,在这朱门阴霾的深宅大院之中,方瑾早就将之视如亲弟一般,人前虽以主仆示之,人后却是毫无保留尽心提点,此刻听他说得动情,心头也是一阵融融。
  许久,方瑾才长叹一声,起身踱至窗下,伸手轻柔地抚着微冷的琴弦,涩声道:“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不待彤墨应声,他便自幽幽地接下去道:“我在想,这一次离京我是不是赌错了?”
  彤墨凝视着他背影的眸中竟有着一丝怜悯,低低地回道:“这是老夫人娘家的事,若然不能妥善裁处,将来二夫人和三夫人那里难免诸多嚼咬,老爷又是那样的脾气,少爷如今在外做官,家里的事情难免有顾护不全的,我们这些下人就是有一百个心,也不敢多一句嘴,最后还不是累得老夫人白受许多委屈。”
  方瑾沉默地抬首望向窗外的明月,半晌才道:“杜家的那些事都吩咐给杜辉去准备了么?”
  “都按照少爷说的吩咐给他了。”彤墨迟疑了一下道:“那个杜辉”却是踌躇着没有往下说。
  方瑾回身看向彤墨道:“你觉得此人如何?”
  彤墨见他出言相问,凝神又想了想,才回道:“小的以为此人城府深重心思缜密,只怕并非甘于久屈人下之辈,少爷今日去杜府,他真可谓是步步为营时时刻意,若说单是为了主仆之谊,小的实在不敢苟同。”
  方瑾点首道:“彤墨识人相人之术倒也有些长进。”
  彤墨含笑回道:“非是小的长进,是他操之过急太着痕迹了。”语声里已是有了一丝不屑。
  “由不得他不急,”方瑾笑了笑道:“他机关算尽铤而走险,千难万阻才得见上我一面,若不伺机好好表现引起我的注意,那岂非是枉费周章?”
  彤墨讶然道:“少爷是说这些全都是杜辉一手筹策的?”
  方瑾摇了摇头道:“那倒也不至于。”随即声音一寒道:“不过,因势利导他定然难逃干系。”
  彤墨不禁蹙眉道:“看起来那个杜重山对他是言听计从颇为赏识,他为何还要行此险着与少爷谋面?若果然祸及杜家,却又如何收场?”
  方瑾勾唇冷笑道:“杜重山再怎么重用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乡绅府内的管事,他既不甘侍于人下,又岂会毫无作为?况且,杜重山也就罢了,那个杜宇琪据说是纨绔浪荡不学无术,以杜辉的心气,将来又如何肯服他管?”
  “那他何不取而代之?”彤墨挑眉讥诮。
  “谈何容易?”方瑾轻叹道:“你别忘了,杜隐峰和杜重山可是嫡亲的堂兄弟,就算是杜宇琪死了,这份家当也轮不到杜辉的手上。”见彤墨闻言沉思,他又接着道:“何况这个人的欲念远不止于资财之上。”
  “可是”彤墨依旧踌躇地道:“就算欲谋仕途,何不直接求上姨老爷?关系既近,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大的风浪来。”
  **
  '1'《思远人·伤琴》
  花逝荼蘼悲已晚,
  弦寂余音乱。
  别时落寞,
  归来惆怅,
  唯恨夙缘浅。
  梦回亭槛徒痴看。
  若是灵犀绾,
  道与素琴知,
  一腔痴意,
  随同春风散。
  ——倚风特为本作原创
  第66章 第二十二章 夜阑人倦往事新(中)
  方瑾笑着摇首道:“一则,他是杜重山的人,杜隐峰就算是再怎么赏识,又岂会去问杜重山要人?二则,那杜隐峰是个什么人?不过是凭着咱们家的一点荫庇混事敛财罢了,当初爹任江淮盐铁使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正七品闲散朝奉郎,后来爹被贬了秦州刺史,他还跟着跌到了正八品的通直郎,再之后我进京为官,姨母几次写信苦求娘亲,我想着,娘也没别的亲戚可来往,就这么一个同胞姐姐,若是太寒碜了难免被人说嘴,才候着补了个寿州刺史的缺,原为离京近些,走动方便,有什么也好照应着,又不在圣上眼皮底下,随他混着去。”轻叹一声,方瑾走回案边坐下接着道:“这样的人哪里懂得经营仕途提拔人才?不过白拿着从五品的俸禄罢了。”
  彤墨忙提过茶壶去续了水来,重在茶盏里添上奉与方瑾,笑道:“少爷这么一说,小的虽然觉得有理,但他有这个心,何不参加科考自谋出路,岂非更稳妥些?”
  方瑾端着茶盏一笑道:“你说呢?”却不答他的话,只顾喝茶。
  彤墨想了想道:“这种人出身不高,才学想必也是有限,不过事事精于心计手段,所以比常人懂得钻营,若参与举试恐怕也难以如愿,便是侥幸中了,这官场之上无根无凭,他要挣到哪一年才是个头呢?”
  方瑾轻笑着放下茶盏道:“看来你不是不懂,只是懒于用心罢了。”
  彤墨讪讪一笑,但随即又不解地道:“可小人不明白,杜辉怎么能确认少爷一定会提拔他?”
  “他不能确认,”方瑾勾唇道:“所以只有努力表现。”眸光再度踯躅在素泠之上,他语声涩然道:“只是,恐怕他也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微末之案,碰到的却是如此棘手的两个人。”
  彤墨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少爷何以如此肯定这涉案的夫妇必是宁王和风儿姑娘?”
  轻吁一口气,疏散心头的郁结,方瑾不答反问:“你可知刘珩的珩字当作何解?”
  彤墨略想了想道:“珩者,横玉也,其状如磬”话音未落,已自惊讶地抽气道:“如磬?刘如磬!”
  方瑾只是微微一笑,接着问道:“若是风儿与刘珩夫妻相称,又该以何称谓示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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