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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是下元之日,冯老五一早便遣冯瑞娃来请,说是晚上祭了水官同去吃酒,刘珩知道五婶平日里并不给他沾酒,如今必然是馋得慌了,好容易找了这么个由头,自然不忍拂逆,于是,这晚杯来盏去不免兴尽方归。
酒意阑珊,回至院前,却遥见堂屋内灯影摇曳,伊人执毫沉思似是心遥意远,刘珩遂悄然掠近,只见一桌描画精美的花样子:喜上梅梢、并蒂芙蓉、榴开百子张张喜庆别致。
“这是要绣什么?身子刚好些,还应多休养才对。”
刘珩的语声打断了杨柳风的遐思,螓首轻抬笑靥如风道:“哪里又要绣什么,佟大娘见上次重阳糕上的旗儿有趣,便托了风儿画几个新鲜花样子,好用在春芽的喜帐上。”说着,杨柳风已站起身道:“风儿原不曾在这些上用心,画了几个,也不知是否合宜,官人回来得正好,帮风儿选选,看哪个好?”
刘珩拢过她的肩走到桌前,看了一晌,故意逗她道:“依我说,哪个都好,不如全绣上去罢。”
“人家认真请教,官人却故意取笑。”杨柳风微微扭过身子,虽是娇嗔,却并无半分愠色。
刘珩笑着转眸欲哄,恰见桌边撂着一个纸团,展开看时,却是一对春燕戏花情态旖旎,精描细绘的每一笔透出情丝无限,他双眸一亮,笑着道:“这一张最好,为什么反倒揉了?”
杨柳风闻言转眸看向他手中,轻轻叹息道:“燕乃奔波劳碌之鸟,风儿与官人已是身受其苦,又怎可再移祸于人?”
刘珩微微意外地看向她道:“风儿以前常说:燕乃忠贞之鸟,飞则比翼,宿则同巢,痴情不移尤胜世人,今日缘何竟出此言?”
杨柳风只是垂首无声,半晌,才抬眸浅笑道:“风儿去提些水来,官人也好早些梳洗歇息。”说着,欲待转身,却被刘珩握住双肩。
他深深地凝视着咫尺的人儿,恨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愈合那深掩在羽睫之下的伤,柔声道:“泥庐瓦舍中的相濡以沫岂非远胜于琼楼玉阁间的貌合神离?风儿何等通透明白,而今如何总是作此庸人之扰?”
轻柔羽睫似是重逾千钧,良久,才缓缓抬起,水眸盈盈粉唇微启,却是半晌无声。
明明有泪,却不使成行,明明有苦,却不令成句。
刘珩心疼地将娇躯深拥入怀——多想用自己的体温融化她,这样,就可以连同她心底里的那些知道的、不知道的伤与愁一起付与他去承担。
“对不起”怀抱中的人儿忽然低低地道。
“傻话。”刘珩轻轻分开两人的距离,柔声道:“风儿自己说的:能恕人者畅,能恕己者乐。如今,珩已恕人于先,风儿却为何迟迟不肯恕己。”
杨柳风无声垂首,一双柔荑深纠于身前。
轻喟一声,刘珩爱怜地替她抚理鬓发道:“来日方长,没了这个,养好身子再怀一胎便是,只管怄坏了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做娘亲呢?”
螓首倏抬,无数热烈的期待烁烁于春水之中,似欲言,却又止。
“真的那么想要孩子?”刘珩垂望佳人浅笑低问,心澜却已不觉轻漾。
灼灼的眸光果然令玉颊尽染,微微垂首,轻咬朱唇,半晌,杨柳风终于极轻地“嗯”了一声。
韶羞动人,刘珩正凝眸笑觑,未想她竟然会应声,意外之下已是怦然。
抬手,玲珑的下颌盈盈指间,娇赧的人儿却并不稍避,反是仰头款款相望,那样的眸光,不浓烈,却更醉人,不炽灼,却更惹火,不娇娆,却更撩情
淡淡的粉润双唇似启非启,虽无语,已千言。
意识回归到身体的时候,刘珩的唇已经轻触到久违的樱瓣,有一瞬间下意识的停顿,却又屈服于那思恋已久的绵软,终于禁不住诱惑,深深地吻落。
杨柳风空前努力的生涩回应瞬间俘虏了刘珩所有的理智,唇,贪婪地加深着索取,手,轻柔地抱起娇躯,只两个起落,已双双缠绵于榻。
空气中寒意荡然,满满的尽是惑乱人心的气息。
第97章 第三十二章 燕语呢喃夜暗凉(下)
刘珩的喉间发出一声低吟,拼尽了所有的意志逃离那诱人沦陷的芳泽。
杨柳风微微不解地启眸相看,楚楚眼波动人心旌。
“将养身子要紧。”他的嗓音微显粗嘎,避开那令人沉迷的目光,拉过被子遮住撩人的娇躯道:“你先睡,我一会就来。”说着,已转身向门外走去。
初冬时节,夜虽未深,空气却寒冷,心头的燥热随着深深吸入的清凉而稍缓。
井水居然并不刺骨,反似带着若有若无的温度,刘珩也不兑热水,便直接梳洗了,总算是借着凉意平息了身体的悸动。
再次回进屋里,却见杨柳风并未睡下,只着中衣拥被而坐,双颊微彤,水眸盈盈,两只纤秀玉手无意识地纠缠着发稍。
“怎么还没睡下?小心着凉了。”努力地忽视心头隐隐升腾的温度,刘珩含笑将杨柳风往床里抱了抱,方才宽衣入帐。
“风儿风儿身子已经好了”细若蚊吟的语声自身边羞窘低首的人儿口中飘来。
刘珩正伸过手欲扶她躺下,闻言怔然相望,但见娇艳绯霞映透双颊,妩媚风情大异往素,一时间心摇意动——这样算不算是邀请?
自查知身孕至今已有四个月的光景,为了孩子、为了她,他总是不断地隐忍自制,从最初的难捱难耐,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再到痛失爱子之后的心伤意冷,竟渐渐地淡忘了曾经的那段如糖似蜜缠绵交融的甜美时光。
今夜,撩人秀色消融了那些徘徊在空气中的悲伤与幽凉,许久之前的温馨缱绻重回心扉,那一句轻语呢喃已令情难自禁。
“风儿刚才说什么?”低沉的语声带着令人心跳的磁性在杨柳风的耳畔响起,温热的唇似是无意地碰触着玲珑的耳垂。
“风儿”正踌躇欲答,轻颤的娇躯已淹没在炽烈的强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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销魂的娇喘声尚未稍歇,楚杀已经自榻上缓缓坐起。
身后,玉体横陈,一对娇妖的尤物仍自春波荡漾媚态万千,而这样的旖旎秀色却似丝毫不能牵绊他果决的身影——留恋是杀手最不该有的情绪。
“未知楚爷今晚可还尽兴?”躺在左边的看起来年龄稍长些的那个女子悄觑着他的神色娇声轻问。
“很好。”楚杀一边利落地穿着衣服一边简短地回答。
“其实,如果不点住穴道,我们姐妹还能侍候得更好,楚爷下回不妨试试。”那个女子小心斟酌着道。
楚杀轻哼了一声,并不答话,只是系好了衣衫挥手拂开她们的穴道。
他当然不会听信这个女人的话,就算是在床上,他也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即使明知道她们武功低微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一个时刻准备杀人的人,自然也要时刻准备好被杀,而作为大风堂这样名满江湖的杀手组织的堂主,更是比任何人都要小心,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生与死往往只差在一个极其微小的疏忽上,而这个疏忽的代价是永远不可弥补的。
“走吧。”楚杀的话通常都很简短直接,好像他的剑一样,没有什么繁琐花俏的招式,却是最实用最有效的杀人工具。
两个女人乖乖地闭嘴穿衣:如果楚杀不想听你说话,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闭嘴,否则,他会帮你闭嘴——永远闭嘴。
穿好衣裙,二人欠身一礼,还是那个年龄稍长些的女子鼓起勇气低声道:“家主母令奴婢传话,说有笔买卖想与楚爷面谈,还请切勿推辞。”
见楚杀沉吟不语,那女子犹豫了片刻,试探地问道:“若楚爷得便,家主母此刻便在接送我们姐妹的地方相候。”
“好。”楚杀口中缓缓吐出的这个字,令她们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
残月凄凄,黑暗和寒冷静静地笼罩大地。
夜,总是能隐藏很多东西。
美的,或者丑的,在夜色里各自朦胧。
一袭纯黑的广袖曳地长丝裙包裹着曼妙的身姿,莹白的肌肤隐现在半透明的玄色薄丝之下,遮面的黑纱在夜风中轻撩,偶尔将绝世容颜悄露一隅,虽不真切,已足够颠倒神魂。
楚杀负手静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虽见之,亦如不见般神秘诱人,虽不见,却似相见之动心迷情。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女人才当得起“玉司”之主吧?
玉司,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司欲”——司天下男人之欲——可以说,举国之中的花街柳巷秦楼楚馆,都是玉司的势力范围。
凡是行走江湖的人都知道,天下消息最灵通的三大宝地:妓坊、茶肆、客栈。
而玉司又以组织严密、消息精准被推为翘楚。
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身在江湖,可靠的消息来源有时候比金山银山还重要,所以,玉司的女子虽然大多不会武功,却甚少受到江湖中人的刁难——若眼盲耳聩怎么可能在江湖中活得长久呢?
大风堂这样的杀手组织当然需要大量的可靠消息,所以,大风堂与玉司之间的关系自是微妙之至。
楚杀并不打算先开口:能够劳动玉司的当家主母亲自前来的必然不是小事,何况,以玉司跟江湖各个门派帮会之间的交情,就算是要杀什么人,也不必惊动大风堂——谁都知道大风堂出手的代价惊人——所以他相信对方会比自己更急于开口。
“楚堂主一向对我们姊妹照拂有加,玉司上下无不感铭于心,奴家今日前来,一是替姐妹们谨谢垂顾之恩。”优美的语声不疾不徐不脆不哑,透着恰到好处的一丝慵懒,说的虽然只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却能令人不由自主地作非非之想。
“好说。”楚杀象征性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微笑。
“这二来,”黑衣女子轻轻一笑:“是有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要偏劳楚堂主。”
“请讲。”那样勾魂的浅笑虽足以令人心猿意马,不过,若对方是楚杀,恐怕也就徒然了。
那黑衣女子对楚杀的定力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道:“此事若换旁人去办恐怕棘手,但如楚堂主赏光出面必然无虞,奴家想来:一事不烦二主,与其欠了旁人的情再来求楚堂主,倒不如今日就来,也免了许多周折徒费。”
“客气。”这一次楚杀是真的有了一丝笑意——好听的话自然人人喜欢,况且说话的又是那样的一个人。
“楚堂主不是外人,奴家也就无需相瞒了,实在是我们这里走失了一个姐妹,若是旁人,便有一百个也不敢劳烦大风堂,只是,这一个掌握了太多的秘密,任其漂流在外只怕要祸乱江湖。”
楚杀微微挑了挑眉,却并没有接话。
那黑衣女子顿了顿接着道:“如今,人我们已经查到了,只是,她身边的男子武功了得,这两个人又是诡狡多诈,几番权衡,还是要有劳大风堂出手方才稳妥。”
沉默半晌,楚杀才缓缓地道:“大风堂只杀人。”
话音未落,那黑衣女子已然咯咯轻笑起来,道:“楚堂主所言极是,大风堂是做人命买卖的,若来谈生意自然是只有杀人。”她袅娜行近两步,抬起一双似羞非羞含情妙眼曼睇柔声道:“不过,若论到情分楚堂主一直在找的那个人,虽然没有吩咐下,我们玉司的姑娘可是不遗余力地查出来了。”
楚杀闻言不觉双眸一亮。
那黑衣女子抬手掩唇笑道:“大风堂的事玉司责无旁贷,玉司的事大风堂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