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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娃儿却不出声,只是抓住她的衣襟,扁着小嘴,牢牢盯住姬伐月手里的莲灯,随时准备要大哭出声的样子。
春水融融,恳切相望。
“给你,给你,”姬伐月只得无奈地将花灯的挑杆塞到那娃儿手中,悻悻地道:“这么大了,连谢谢都不会说,笨死了。”
花灯到手,小脸儿瞬间乐开了花:“谢谢,谢谢。”那娃儿奶声奶气地说着,眼睛却一刻不离那对精致的莲灯,蓦地,似是想起了什么,努力地欲图挣脱杨柳风的怀抱。
抱不住那扭股糖似的小人儿,她只得弯身将他放下。
“娘,娘——”双足甫一着地,那娃儿便大喊着飞奔向人流。
“小心,别再摔了。”杨柳风关切扬声。
“别理那忘恩负义的小畜牲,多摔几次他就长记性了。”
姬伐月嘴里笑嗔着,双眸却是深深凝注向温淡的背影——就在她弯身扶起那孩子的一瞬间,所有极力隐藏着的令人心碎的孤苦便骤然消散,她的微笑软语,带着撼人心旌的婉妙,她自己或许并不知道,当她抱起那孩子的瞬间,漫天烟花一地灯火都为之失色,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不耀眼,却动人。
似曾相识?
仿佛,又回到了初见那夜的灯下,安闲、从容,令人心神迷醉。
“只怕将来在子嗣一事之上公子还要另作筹谋。”耳畔幽幽浮起大夫的话。
心头愀痛,他黯然看向依旧眷恋地凝视人群的孱弱身影
第128章 第四十三章 际遇乖张奇蛊乱(上)
“你就不能捺下性子来再养几天?”白夜微恼地提高了嗓音:前晚从屋顶下来就发现他腿上那条最深的伤口又裂开了,若不是他总那么急性子又要强,就算是缺药,伤口也不会愈合得那么慢。
念及至此,她不觉埋怨地瞪了他一眼:若非为了他,怎么会错过与姬伐月的会合?如今既已错过了,自然不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况且,私心里她又不想那么快回去了,倒要让那大男孩急上一急,说不定他平时只是假装不在乎,回去不见了她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这个刘如磬不也常叹说:以前朝夕相守的时候未觉得珍惜感恩,如今两相分离,才知道过往的一时一刻都是如此美好可贵。
“多谢白姑娘救命之恩,在下身上的伤已无大碍,那日形势凶险,拙荆虽然蒙人庇佑,却也未必能得周全,她身子又弱,还受了那么重的伤”眸色一黯,刘珩拱手道:“白姑娘一片美意在下心领了。”
“自己腿上的伤自己不知道么?前晚刚裂开过,现在还要逞强?走不了多远伤口又会流血,再想让我帮你可就不能了!”白夜没好气地道。
刘珩没有说话,只是深深一揖,转身而行。
看着他的背影,白夜心里头忽然有了一丝莫名的火气,提气纵身掠向他身前。衣袂声响,他竟然也提气飞身企图越过她的阻拦,冷笑一声,白夜纤腰一拧已是落在了刘珩面前:“回去!”
玉掌轻挥,幻蛊已然迎面而至。
刘珩见她挥掌,本能地侧身避让,却不料眼前一阵晕眩,身形微顿之间,竟然看见杨柳风楚楚站立,而她身后,万把利剑正森森而至。
“风儿!”不及细想,他已是飞跃上前抱紧那个柔软的娇躯转过身去要替她挡住那些致命的利剑。
强悍的怀抱,陌生的温暖,白夜不觉愣怔无措:她唤出的这个叫做惧幻蛊,中蛊的人会看见自己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画面,人看见自己害怕的东西本能应该是后退防卫,施蛊者便因此得以迫退敌人,所以,她根本没有防备他竟然不退反进,且以这样迅速而强力的动作抱住了自己。
错愕之下,白夜竟然忘记了挣扎:这样的怀抱充满了令人眷恋的安全感,姬伐月的怀虽然令她迷醉,但是,相形之下却似少了一些什么,说不出具体是少了什么,可正是这缺失的难以名状的一点点,竟令她怦然心动。
刘珩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儿,半晌,却未感觉到锋刃加身的痛楚,鼻端的一缕幽香令他蓦地清醒:风儿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况且这香气
他倏然松开怀抱后退两步——是白夜!
刘珩尴尬无措,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无从启齿,半晌,才讷讷地道:“对不起。”
令人窒息的温暖骤然消散,白夜只觉心头一空,怅然之中听见刘珩的语声,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
为什么松手?为什么退开?
刚才还是那么深情霸道,这一刻竟然就如此疏离冷淡。
是不是每个男人都一样,喜欢了就把女人拉进怀里,厌倦了再一把推开?
被羞辱的怒火化作轻蔑的冷笑,白夜寒声道:“还以为你有多痴情,原来是心里想着风儿,嘴里念着柔绮,怀里还要抱一抱别的女人,对不起这三个字留着去骗你的风儿吧。”言罢转身向着小屋走去:“你这种负心薄幸的人就该死了才好,没的浪费我那么多药。”
刘珩沉默地看着她愤然摔门进屋,眸色复杂。
气恼了半晌,白夜渐渐宁定心绪,才觉得自己这个脾气发得有些莫名其妙:幻蛊施出,中蛊者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做出错误的判断也是理所当然,况且,他抱住自己的时候,嘴里明明唤的是“风儿”,可见得他只是把自己当成了风儿,并不曾背叛他的爱人,自己一直都是艳羡着那样痴浓的情意,怎么反倒生起气来?
思前想后都是因了自己无故施蛊而起,她未免又自责不安起来,隔着窗户见刘珩默立在料峭寒风之中,想要唤他进来,又觉难以启齿,想要视而不见,却是过意不去
纠结良久,忽见刘珩抬首向着屋内沉沉一笑,眸光明澈温暖朗若晴阳,转身向着山中走去。
“等一等!”急切中顾不得自矜,白夜顿足掠出房门再次拦到他身前道:“这么急着去找她,难道是怕自己还恋着柔绮?既然忘不了,又何必惺惺作态地自欺欺人?”原本只是想留住他再休养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出口的话就这般刺耳,白夜心里有些后悔,可是,言如覆水,自然无从收回,只得略略不自然地避开他的目光。
刘珩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并没有反驳什么,似乎也没有生气,语声平淡地道:“白姑娘刚才是向在下施用了幻术么?”
白夜一怔,抬首对上他烁烁的眸,那样直透人心的犀利,仿佛连心灵最角落的隐私都被一览无余,她心头一凛,轻声答道:“是蛊。”
“什么样的蛊?”
“惧幻蛊。”
“惧幻?”刘珩微惑地重复了一下。
“就是可以让人看见自己心里最害怕的东西。”白夜没有底气地小声解释着。
沉默了一晌,刘珩忽然深深一揖,低声道了句:“多谢。”再度提步,绕过白夜向山中走去。
“嗳”白夜想拦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珩却应声驻足,幽幽地道:“柔绮死了,我欠她一条命,还有一辈子的幸福,今生无可报偿,等我死了,在地狱里还她,可是,这一世,我答应风儿要给她幸福,虽然没有做到,但至少也该生死与共。”
白夜怅望他魁伟挺拔的背影:虽只寥寥几句,却有着感人心动的坚决,这是否算得不离不弃情比金坚?这是否就是“生死契阔,与子偕老”?
刘珩一步一步走向山中,唇畔,无声扬起微笑
第129章 第四十三章 际遇乖张奇蛊乱(中)
冰雨淅淅,轻叩窗棂。
姬伐月自睡梦中迷离半醒:下雨?太好了,今天终于可以不必去山中枯守。
他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多久没睡懒觉了?
每天早上,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早起,如果他迟了,杨柳风决不会前来相唤,而是自己动身上山,她的伤虽然好了大半,但那么艰远的山路又如何捱得?
姬伐月正朦胧着要再度睡去,忽然听见对面的房门“吱呀”一声轻响,骤然惊醒蹙眉:下雨还去!
他拽过长袍起身推窗望去,果见杨柳风已撑开一把纸伞准备向外走。
“天雨路滑,何不歇息一日?”姬伐月扬声中提气飞身凌窗而出,眨眼间翩然挡在她面前。
“公子连日劳苦,奴家深感不安,未若权且歇息一日,奴家自行前去便可。”她柔声慢语神情恳切。
“就算他会回去找你,又何必选在这样的天气?”姬伐月顿了顿,捺下性子柔声道:“你若放心不下,等雨停了我再陪你同去。”
“奴家承惠多矣,公子侠骨高义自然不吝相助,奴家固无以为报,又岂可不知进退一味叨扰?”杨柳风欠身一礼道:“公子美意奴家心领了,若果然恤怜,还请留步。”言罢便退身离去。
姬伐月看着伞下绰约的背影,忽然一字一顿地道:“其实你我都清楚,他根本就无望生还。”
杨柳风忽然停下脚步,却不回身。
心里被一种奇异的情绪占据着,似乎是畅快,又好像是心疼,姬伐月接着道:“我一直没有阻止你自欺欺人,是因为我觉得你自己能够走出来。”
她只是沉默地静静地站着,没有任何回应。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雨声和寒透人心的冰冷窒息。
很久,姬伐月无声一叹,缓缓转到杨柳风面前道:“回去吧。”说着,抬手去接她手中的伞。
羽睫垂掩,遮隔春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人儿却是蓦地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无声的抗拒令琥珀色的瞳人中怒焰一炽。
“他不会死。”杨柳风的语声虽然很轻,却透着令人心疼的坚决。
姬伐月俯视着那不肯透露丝毫情绪的素淡容颜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不会这样折磨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么短的一句话,他竟然说得如此生涩艰难,每一个字都好像一根针扎进自己的心里——他想伤的明明是她,为什么却刺痛了自己?
杨柳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偏身企图绕过他继续往外走。
姬伐月骤然劈手夺过她手中的纸伞狠狠掷在地上。
杨柳风被带了一个趔趄,努力地稳住身形,慢慢抬首看向天空。
铅灰色的天,沉沉压向大地,冰冷的雨丝如千万钢针攒刺人间。
神色漠然地任由雨水沾满脸庞再无声滑落,她仿佛已经被这无情的冰雨所冻结。
那样空洞到了无情绪的水眸却猝不及防地击散了姬伐月心头的怒意,他疚然痛望半晌,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对待自己吧?就算他今天真的去了,没看见你,难道还不肯多等一天?”
杨柳风缓缓地低下头来,怅然怔望着院门。
雨,打在身上的每一滴都寒透骨髓,他尚且觉得冷,她又要如何承受?
姬伐月褪下身上的长袍,上前,裹住那柔弱单薄的娇躯,语声微涩地道:“若是着了凉,雨停了你也别想去。”言罢,已是不由分说地抱起杨柳风向她房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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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雨沥沥,石林寂寂。
刘珩定定地俯视着那一晚篝火燃烧的地方。
“在看什么?”白夜终于忍不住开口——他的衣衫都被雨水打湿了,却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地方。
“她活着,她来过。”刘珩轻轻地缓缓地回答着,目光却是一刻也舍不得移开地贪婪凝视。
“你怎么知道?”白夜微微不解——怎么看也只是一块毫无端倪的空地。
刘珩抬手指了指道:“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