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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类偏偏是欲壑难填的动物,永远学不会满足。
隋唐在鬼门关来回了无数次,终于活了过来,但愿望达成的单晓彤却没有感到半分的幸运和感恩。
隋唐每好一点点,她就会忍不住的奢望他再好多一点,甚至会魔怔了一般去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过去他没出事之前的样子。于是,内心深处那股仇恨的火焰和报复的欲望也就越烧越烈。
捡回一条命的隋唐面对削痂植皮手术的苦不堪言以及复健治疗过程的痛苦难耐,都选择了默默承受和坚强面对。而眼看着自己暗恋多年的人面目全非,心如刀割的单晓彤却不忍也无力面对。她逃回了美国,继续活在醉生梦死当中。每每被思念折磨的快要发疯,便飞回国内,衣不解带的照顾隋唐一段之间。往往持续不了太久,就又会迎来下一轮的心痛和逃避的周期。
就这样周而复始,无休无止,过去了整整四年。
隋唐的声音虽然毁了,但语气仍保持着一贯的缓慢温柔:“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
单晓彤想哭,又想笑。
她哭隋唐的悲惨,被人利用伤害,毁掉一生仍难以忘怀,却不知对方早已经抛却前尘开始了崭新的生活,谈起了风生水起的恋爱。
更笑自己痴傻执着,看上去洒脱不羁,其实这么多年一直把心意像流水般白白付出,得不到回报,也依然放不下,更不想放下。
“我想看看你。”单晓彤红着眼圈,强挤出一丝微笑。
隋唐淡淡的说:“这么丑,跟妖怪似的,有什么好看的今天我在院子里晒太阳,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跑过来,不小心撞在了我的身上。他一抬头,看到我的样子,竟然被活生生的吓哭了。”
他在调侃自己,用如此戏谑淡漠的口气,只为了掩饰内心深处的失落与受伤。
单晓彤紧紧握住隋唐的手,她的掌心因为激动和酒劲,而显得滚烫,隋唐的手背却是冰冰凉凉的,让单晓彤像是握住了冰块般冷得一哆嗦。
单晓彤直直的对牢隋唐的眼睛,沉声道:“我遇见迟颜了。”
绷带的遮挡以及瘢痕的覆盖,让隋唐永久的失去了“表情”这一表达情绪的方法,只剩下那双极其清透明亮的眼睛,可以偶尔打破平静,流泻出真实的情绪。
“她过得好吗?”隋唐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问道。
单晓彤冷冷一笑,“你是希望她过得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希望她永远都忘不了你,过得一点儿也不好,陷在愧疚和不安中难以自拔?”
“晓彤,我说过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怪过她,我当然希望她能过得幸福,快乐,平安。那只是一场车祸,开车的是我,责任在我一个人身上,说到底,她也是个无辜的受害者。而且,当初要学飙车是我自己的选择,她并没有逼我。更何况她恨我,有充分的理由。”
“事到如今,你还在替她说话!”单晓彤猛地站起身,眼睛里闪着疯狂而愠怒的烈烈光芒,“她从来没有来看过你一眼!她已经把你忘了!而你,竟然还要替她说话!”
隋唐轻叹一声,垂下眼帘,语气中满是疲倦,“你喝多了,早点回家吧,我不想跟你继续吵了。这四年,我们为了同样的话题吵了几百上千次,始终无法说服对方,相信今天晚上,应该也是一样。”
单晓彤肩膀一颤,下一刻突然猛得扑进隋唐的怀里。她用力的抱着,死死的抠着,拼命的摇着头,泪花四溅,“不要赶我走我不逼你恨她了我就是心疼你不要赶我走隋唐”她呜咽着,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旁人从没见过的狼狈与脆弱。
隋唐任单晓彤抱着,左手有些僵硬的抬起来,在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缓缓的落下,温柔的安抚在单晓彤的后背上。
钟源出院后,便住进了迟颜为她租下的一间两居室里。
钟源有洁癖,于是迟颜将房间提前一天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甚至还买了一束香水百合,精心修剪后插|进花瓶里,摆在客厅的茶几上,让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淡淡的幽香。
不知道钟源还能活多久,她只希望他余下的每一天都是轻松快乐的,仿佛沐浴在花海中一样的惬意。
关于单晓彤,迟颜本来不想多问,让钟源操心,可她夜夜噩梦所以面容憔悴神情涣散,却没能逃过心细如发的钟源的眼睛。
最后,是他率先用手语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总是恍恍惚惚的。”
“没什么啊。”
“如果太累,不用天天过来。”
“没关系,跟你待在一起,我很开心。”迟颜站起身,没头没脑的拎起方才在小区门口的水果摊位买的小西红柿,“我去洗给你吃,等一下噢。”
钟源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无言的雕塑。
红彤彤的小西红柿,各个圆润饱满,轻轻一咬,一股子酸酸甜甜的汁水便充盈了整个口腔。迟颜吃得很急很快,一个一个的往嘴里胡塞,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而钟源则是细嚼慢咽,动作斯文有礼。
“我最近又做那个梦了。”
钟源手里吃小西红柿的动作缓缓停止了下来,最后凝为一处静默沉重的影子。他用手语答道:“只是梦而已,不要当真。”
迟颜摇摇头,“我知道,那一定是真的,因为梦里的感觉,正变得越来越真实和强烈,就像是身临其境正在发生的事一样。钟源,那个人到底是谁?算我求你好了,因为除了你,我不知道我现在还能去拜托谁。”
哪怕知道这段被自己刻意掩埋掉的回忆并不美好,她也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或许是天性中的率直坦诚所致,又或许是被单晓彤的突然出现给生生刺激到了。她不想再逃避,潜意识里也隐隐的觉得,单晓彤不会允许她再逃避。之前那场聚会中,她的每一言每一语,都像是别有用心,充满暗示。
钟源却仍然固执的缄默不言。
这样碰了个软钉子,让迟颜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晚上回到时经纬家里,他因为有应酬要很晚才能回来,于是她便抱着猫咪躺在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摸出时经纬随意放置的一包烟,心烦意乱的点上了一根。
其实她早就下定决心戒了,有五年时间完全没有再碰过,只因为当初被父亲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被他用笤帚狠狠的抽了好几下。她不愿看到父亲那失望痛楚的眼神,于是便跪在地上举着拳头发誓,因为攥得太紧,指甲陷进皮肉,在掌心留下一排很深的印子,过了很久才渐渐消退。
怀里的猫本就不老实,再加上迟颜抱得太紧,它被箍得很不舒服,于是跐溜一下子蹿到了地上,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迟颜望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愣愣出发着呆,末了,猛得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在居家服外面裹上长大衣,抓汽车钥匙便匆匆的出了门。
砰得一声,关门时发出的巨响,将缩在叠好的被子中间当“面包夹心”的小猫吓得本能的一哆嗦。
迟颜开车来到了“夜色”。
依然是一片灯红酒绿和纸醉金迷。迟颜一直记得肖冉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夜色”就是要给这座城市的人一个忘记现实漫步云端的感觉。
漫步云端?可惜肉眼可见的云层只是一团虚幻无状的空气,真的一脚踩上去,只有狠狠坠落的结局。
迟颜在吧台找了个座位坐下,要了一杯朗姆,拿起手机,专注的按着键,屏幕散发的幽光打在她苍白深沉的脸上。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肖冉娉娉婷婷从二楼走了下来。她一眼便看到了迟颜,嘴角浅浅一笑,施施然走过去,拉开座位坐了上去。
“怎么今天想要过来了?”肖冉问。
“肖冉,帮我个忙好吗?”
“说吧,我欠你一条命,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你认识单晓彤吗?”
“当然。”
“过去,她是不是经常站在一个男生的左右?”
肖冉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对。”
“请你告诉我,他是谁。”
☆、第四十四章:
“我只记得,他叫隋唐。四年前那场车祸,他是司机。听说,他受得伤很严重,虽然保住了命,但是已经彻底毁了容。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消息。”
“隋唐?”迟颜失魂落魄的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
“怎么,看你的样子,怎么像是不认识他了一样。你们不是曾经”
“曾经怎样?”
肖冉顿了顿,有些担心的望着迟颜的脸色——惊诧,期待,恐惧,种种极端的情绪糅杂在一起。
“你没事吧?”肖冉问。
“你快说啊!”迟颜抓住肖冉的手,掌心里全是凉凉的冷汗。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的你们,曾经是一对情侣。”
“”迟颜手里的酒杯蓦地脱手,摔到了桌子上。
肖冉继续说下去:“最开始,好像是单晓彤带他来‘夜色’的,他却一眼就瞧上了你。这个隋唐不像是一般那种混夜场的花花公子,从头到脚的书卷气,逢人三分笑,给人感觉如沐春风。他在你身边泡了一年多,你一直都对他不冷不热的。他这人儿,活脱脱就像个布景,总是静静的站在你背后,就那股子深情得恨不得把你融化了的小眼神儿,我现在想想,还能落下一地的鸡皮疙瘩。”
“后来,他就开始跟着你进出赛车场,你还亲自教了他飙车。当时你们的关系变得亲近了许多,所以大家才都说你跟他已经好了。车祸之后,你,他,还有钟源,三个人都销声匿迹了。单晓彤曾经来找我问过你和钟源的下落,我说不知道,替你们打发了她。”
随着肖冉的叙述,迟颜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仿佛在渐渐向自己走近,逐渐变得清晰。
疏朗清逸的眉目,斯文秀气的无框眼镜,扩挺的鼻,薄如刀削的唇,这张脸像是浸在冬日的暖阳中,永远含着柔软的笑意。
迟颜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撑得眼眶酸胀。她把手中握着的杯中酒一饮而尽,火辣辣的烧灼感沿着口腔和食道一路冲进胃里。
跌跌撞撞的离开“夜色”后,迟颜蹲在路边,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进双脚之间的一小片泥土里面。
她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唤着一个名字。隋唐,隋唐她曾经强加在自己心头以及那个和煦温暖的少年身上的恨,憎恶,排斥,戏弄,其实都拼命压抑着更深更强烈的渴望与爱恋。他是这世界上最纯挚的白色,让当时身处于黑暗中苟且偷生的她无法自控的想要靠近和拥有。这本可以是一段两情相悦情投意合的美好故事,灰姑娘找到命中注定的王子的爱情传奇,却因为对方的家世身份,而被永远被钉在了仇恨和罪恶的十字架上。
钟源曾经说过,遗忘,是上天降下来的恩赐。可是现在,这种恩赐已经被残忍的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