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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秋……,”熊振台默念着这个名字,手缓缓抬起,想去抚摸这个脸。
熊振台视线模糊,但头脑越来越清醒,他理智上知道,眼前这人不太可能是石秋,可没办法,知道还是想要碰一碰,因为希望有奇迹发生。
熊振台连写剧本都没有用过奇迹这种梗,因为从来不相信,觉得太幼稚了,哄小孩儿糊弄人的,可他现在想糊弄下自己,心脏实在跳得很快,跳的简直疼了,他想安慰下自己。
这时,人影开了口。
“哎哎,不用打电话了!他醒了!”陈玄看熊振台眼睛裂开一条缝,直直的盯着自己,又缓缓抬起一只手,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儿。
“啊?不用了?”另有两个同学蹲在一边,这两个是学编剧的,跟熊振台一层宿舍楼住,都互相认识,一个手里捏着熊振台手腕,像是在摸脉搏,另一个手里拿着手机,像是要打电话;“没事儿吧?真不用打了?不用去医院看看?”
“应该没事儿,”陈玄说话迟疑,但语气干脆,仿佛很有经验;“应该就是低血糖一类的,晕了没几分钟。”
“心跳有点快,可能真是低血糖了,”摸脉搏的那个男生开了口,松开了熊振台的手腕。
“那就好,”拿手机的男生把手机放到兜里,半弯腰对着熊振台;“熊?看得清我么?嘿,醒了就说句话别吓唬人啊。”
“他刚才说了,”陈玄回答,接着扭头冲二人一笑;“还认错人,脑袋摔傻了吧。”
“啊哈哈哈哈,是啊?”拿手机的男生看陈玄这么说,也跟着放松了精神;“那好啊,赶紧问他银行卡密码。”
“老熊?”摸脉搏的男生没跟着打趣,推了推熊振台的胳膊,想扶他起来;“难受就回床上躺着吧,别在地上,着凉了。”
在三人的搀扶下,熊振台起了身,坐在了椅子上,但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晕,二人围着他有嘻嘻哈哈的说笑了几句,见他没事儿了就各回各屋了,陈玄不放心,留了下来。
可能是那一家伙摔得狠了点,熊振台心里慢慢平静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酸胀的疼。
“真没事儿么,别吓唬我啊,”陈玄看人走了才拉了把椅子坐下,跟熊振台面地面;“我在医院碰着你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儿,怎么了这是。”
熊振台摇摇头,接着叹了口气,可能是刚才在地上趟过的缘故,背后感觉刻骨的冷,冷的他暖不过来似的,缩肩塌背的。
陈玄看懂了熊振台的感受,站起身拿起桌上的马克杯,一溜烟的跑出了宿舍。
宿舍里回归了安静,只有熊振台自己的呼吸声,他愣愣的坐在座位上,缓缓扭头看着放在地上的电脑和摄像机。
好久以前,但似乎也没有多久,顶多几个月以前,熊振台就坐在宿舍里,整日的面对这台电脑和摄像机,带着大耳机剪片拼片,石秋的一个眼神一句话,他都反复的看反复的听,他曾经拍了个镜头,石秋扭头笑的镜头,嘴角翘起,双眼明亮,腰线优美,连步子都迈的潇洒俊逸,简直像电影里的主角,电影里的主角是为了一个经典镜头私下里练了好几遍,而石秋却是随意的一挥洒就是个精美的画面,完全不需要刻意,是一种深入肌肤骨髓里的风情。熊振台把这个镜头反复的看,反复的欣赏,看的闭上眼睛都能把这个画面复制出来,接着一阵偷笑,好像干了什么坏事儿一样的窃喜。那时候石秋还没下凡,永远是完美遥远的,之后石秋倒是来到了自己身边,可跟昙花一现一样,他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干干脆脆,一丝痕迹也没留下。
现在想起来,那一阵儿真美好,手上有活儿,心里有人,虽然感情还很懵懂,可日子过得那么有盼头,那么快乐。
当时有多快乐,现在就有多难过。
熊振台胸口堵的慌,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一样,可脑子还是不听使唤的回忆,跟倒带一样。熊振台觉得,之前那几个月的生活,好像做梦,几个月的时间经历了很多的事,这些事都没有旁人见证,只有他们自己记着,现在石秋走了,就剩熊振台自己反复的琢磨着这些事,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些回忆就会慢慢淡化,慢慢褪色,跟水蒸气一样消失无踪,而石秋也随着这一缕回忆,彻底的离开,只留下刻骨铭心的名字。
熊振台感觉自己其实做了一场梦,梦了好几个月,梦里面有个石秋,完美的跟假的一样,现在梦醒了,人也跟着消失了,只剩下熊振台自己了。
陈玄一声不吭的其实是去打水了,他拿着熊振台的杯子刚出了楼道就想了起来,又跑到刚才那个拿手机的男生宿舍里借了一个暖壶去打水,等他把水打回来了,熊振台正坐在椅子上,头低的看不到脸,胳膊无力地搭在腿上,浑身痉挛似的发着抖,大声抽泣着。
熊振台好久没哭这么厉害了,边哭边觉得丢人,可边止不住,陈玄想安慰他但不知如何开口,之前陈玄经历过民工讨薪,流血流泪全都见过,所以还比较镇定,心想熊振台是从医院见着就开始魂不守舍的,不过是现在才开始哭,还愿意回宿舍哭,那看来应该是没死人,没死人那是残了?残了的话首要任务是照顾人不是回宿舍啊,那这么推算的话就是没人出事了,没人出事哭成这样,失恋了?被人讹了?
陈玄各种想法在心中过,就是不敢开口问,于是端着水杯拿着毛巾在旁边蹲着,走也不是,留着也没人理他,不上不下的怪别扭的,于是等熊振台哭痛快了,也差不多12点了。
“不好意思,实在忍不住了,”熊振台红着脸肿着眼,拿着湿毛巾贴着眼睛,低着头不好意思抬。
“嗨,没事,发泄压力呗,我现在也没啥事,东西也都快拍完了,陪着你就陪,有的是时间,”陈玄说的满不在乎,笑嘻嘻的很轻松。
“你拍完了?”熊振台鼻音很重的问。
“嗯,基本上收尾了,今天我去医院拍点后续,过几天在拍点结尾就行了,”陈玄点点头,想传染给熊振台一点乐观情绪;“上次真托你和刘亦辰的忙了,救人一命,后来一直特忙,没好好谢谢你俩,我这片子主任也看了,准备参赛,药性的话,奖金下来我就能还刘亦辰钱了。”
“挺好啊……,”熊振台一直都很热忠于参加各种比赛,的得奖也不少,可现在听别人说参赛的事,却觉得不疼不痒,叹气一般的吐出三个字就没下文了。
陈玄看他这样,离开也不放心,于是强颜欢笑,没滋没味的找话题,想转移熊振台的注意力;“我再给你倒点水吧,哎你片拍的怎么样?快完了吧。”
不问可好,这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熊振台一下子皱起眉毛咧了嘴,差点又哭了,陈玄吓了一跳,心想找到根源了,八成是电影女主角吧。
熊振台可能是哭累了,咧了咧嘴,中就是没哭出来,吸了两下鼻子,陈玄察言观色赶紧撕了一截卫生纸递过去,熊振台无声的接过来就是一通擤,听的陈玄觉得自己鼻粘膜疼。
“我不拍了……要改题材,”擤完后熊振台捏着鸭嗓子,委委屈屈的说;“拍不下去了……换题材。”
“啊!?”陈玄一愣;“哎哟那时间可紧啊,这都几月了,咱们寒假在即啊,寒假完了没多久就开始提交样片,样片完了还有论文答辩……。”
“我擦!!!”熊振台猛地抬起头,睫毛上还带着泪水,身体都僵直了,自言自语到;“我都忘了还有论文……。”
“论文还好,你下点材料抄抄就行了,”陈玄拍着熊振台的肩安慰道;“虽然主任说要毕业设计和论文挂钩,可我觉得其实没几个人这么干,没事没事。”
“那你呢,你是挂钩么?”熊振台洗了下鼻子,可怜兮兮的问陈玄。
陈玄抿着嘴,小声道;“挂了……。”
二人对视默不作声。
陈玄觉得尴尬,开了口;“那你不拍了……下面有想法么?”
熊振台低下头没回答,陈玄心想我知道了,这是没想法。
“不行就把以前的剧本拿出来看看,或者我之前不是也废了个本子么,不行你拿去改改,”陈玄善解人意的提议。
熊振台想想,发现脑子里很乱想不出个头绪,于是摇了摇头,又吸了下鼻子。
二人在之前从没这么熟悉过,只是同班同学点头之交,而今晚却在一起彻夜长聊了一通。
熊振台没说他跟石秋的事,甚至提都没提,因为不想说,说一遍就是强迫他回忆一遍,回忆一遍就是死一遍,太痛苦,所以都是听陈玄再说。
陈玄光顾着拍摄,期间受了不少委屈长了不少见闻,可都挨不着说,这次遇见机会了,就开始黄河泄洪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玄跟拍民工讨薪那段时间,都是跟着吃跟着住跟着生活,民工一直以为他是记者,所以对他十分尊重,并且有一说一不含糊,民工们有什么最新动向全告诉他,只要他手里拿着摄像机,民工们就跟身边有了保障一样,跟着大胆起来,而民工大胆了,陈玄也有的拍了,跟着陈玄一起帮忙的是几个三年级的学弟长了不少见识,都挺服陈玄的,后来讨薪闹得大了,去上访,半截有人堵他们上访的,连带着陈玄和他学弟都走了一顿,学弟吓跑了,陈玄肿着眼角流着鼻血头顶清包,这顿打没把他打跑,反而唤醒了他的血性,于是找了几个愿意帮忙感兴趣的民工,教了点基础的拍摄常识,在稍作休整后带着这几个新助手又开始拍摄,后来陈玄爸妈知道自己宝贝儿子居然冒着风险干这个,彻底不乐意了,劝又劝不回来,开始往学校跑,埋怨学校让学生敢这么危险的活,学校领导还挺重视这事,学生一直是社会热点和保护重点,没多久本市各大媒体都知道了陈玄的“英雄事迹”,学校也趁机开始宣传,而陈玄自掏腰包垫付重伤工友巨额医疗费的事迹更是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赞扬和讴歌,于是,陈玄小火了一把。
之后经历了一系列睡天桥,消息禁播,抢砸摄像机事件,甚至还被莫名拘留了48小时,总之短短几个月,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陈玄全都经历了一通,这一个记录片拍得跟打仗一样,陈玄一个学生把个每个省都有的讨薪事件闹的沸沸扬扬,搞得全国好像就他这一宗事件一样,得到了广泛关注,这事儿正被某个青天老爷看上,似乎他正急于没有把柄绊倒对家或者别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开始对陈玄倾囊相助,最后终于,落得个圆满结局,民工薪水到手,电视台有了积极向上的好题材,陈玄顺利得到个不错的纪录片,并且被赞为“当今80后领军人物”之一,大大的风光了一把。
熊振台估计,这次的什么短片大赛还是纪录片大赛的,陈玄这作品一出,不送礼也能内定了。
二人在晨曦冒头的时候散了,陈玄讲的嗓子冒烟儿,心满意足的回了宿舍,熊振台听了一晚的故事,虽然一直都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出的,但好歹也听了点进去,最后陈玄的那句话他很有共鸣。
“……想想真挺神奇的,短短几个月就有可能改变一生,人可以不信神不信鬼,但要信命……。”
熊振台这几个月的经历非要比较的话,跟陈玄真没得可比,但心里受到的影响不亚于他,信命这个词在熊振台听起来有点老气,但现在他有点信了,不信不行。
老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看僧面看佛面,可人家什么都不看,就是走了,熊振台知道石秋是有苦衷的,而这苦衷一半是自己惹到的,熊振台有时候想,也许自己不那么逞能,石秋就不会有这种事,或者当时没采访他,或者没做这个课题,也许石秋现在还安然无恙的待在港湾,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