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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孩子吓得立刻连连主动说再也不提小时候,小时候的啥事儿都不提了,老十也觉得他上道得很,还很是赞赏地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摸完还拍了拍,很觉得手感不错,拍完正要再摸两把,就听得一声儿怒喝:“冯渊!你做什么?”
老十抬眼看去,却是个黑皮红脸偏偏还故作斯文穿了一袭白色锦缎长衫,显得越发黑的黑红的红,明明五官还不错,却硬是将自己整得相当伤人眼睛的青年汉子,此时那汉子一双虎目正怒视着老十摸在穆仁脑瓜上的手,老十挑了挑眉,想起刚刚穆仁劝他时流露的讯息——此处似乎和大清风俗略同,甚至更加开放些,男子结契比比皆是,只要不妨碍传宗接代则可——又见穆仁见了这汉子的神色,心里对两人的关系就越发有七八分肯定,虽很是嘲笑这两个,明明皮囊好歹还过得去,偏偏都给自己整出一副伤人眼睛的怪模样,果然是天生一对!却又不知为何很有几分羡慕嫉妒,因此那手本是要收回来了,却偏偏故意又继续一呀摸二呀摸,从发顶摸到脸颊边,终于气得那汉子握拳直打过来,老十丝毫不惧,就待反击,却被忽然插过来的穆仁拦住了,只得无趣撇撇嘴,只看着这两口子耍花枪。
别看穆仁在老十面前呆呆的,拿捏起这个被唤作“焦忠”的汉子却半点不含糊,那焦忠原是愤愤,被穆仁三两句“你这是疑我了还是疑渊弟?我们三个打小儿一道长大,你能不知道我和渊弟几乎和亲兄弟无异?何以相疑至此?”之类的一问,立马蔫儿了,怒色早抛一边,和哈巴儿似的围着穆仁讨好不已,老十又是一撇嘴,实在懒得再看:“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说着,提步就要走,却被焦忠拦了下来,老十一挑眉:“怎么,要打架?”
焦忠却没管他的挑衅,只皱了皱眉:“冯渊,你家里都说你没了,冯管家一边儿张罗棺木一边儿请人写状纸,说是要和薛家打官司呢!怎么你倒是好好儿的,还跑大街上骚扰阿仁了?”
“你就想着爷死是吧?”老十翻了他个白眼,顺势一转,杏眼儿转出勾人的妩媚来却犹不自觉,兀自做出一副灵机一动、智珠在握的样子,得意一笑:“正好,省得爷再琢磨怎么收拾那些狗奴才……”
6开锣
冯管家实在太急着要将冯家的财产纳入囊中,又太贪心,要了钱财还要名声,也存了再从富户薛家那里讹一笔的心思,因此行事急得很,一边儿吩咐心腹人去收拾冯公子的“尸体”,一边儿自己已经急急出了门去大张旗鼓地寻人写状纸啥的,冯家的奴才也奇葩,冯嬷嬷本该自己去收拾小主子尸身的,奈何她心里已经当自己是冯家老太太了——
虽不如正经冯老夫人那样儿还有着正经诰命的尊贵,可有诰命的尊贵人已经在土里埋了好些年,今儿连唯一的独苗苗都没了,以后四时八节能不能得点子香火,还要看自家乐不乐意供奉呢!
再说了,虽先老夫人面慈心狠委实恶心人,先夫人也学了她婆婆,说是放了得利出去,却偏偏不将人情做足,扣着自己夫妻并儿子媳妇两代人的身契,闹得得利虽文才比公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却因着“奴籍脱身者,需脱籍满三代方可科考”的限制,硬是耽误了好些年,眼看着公子考了童生却弃如敝履只顾荒唐,自家得利读书又有天分又肯上进,偏偏连进入考场饿资格都没有……
冯嬷嬷的心肝那是在滴血啊!
可现在好了,公子一去,他们一家子并其他两家亲戚人等,身契都握在他们夫妇手里,又有得利当日得了夫人一句“只和公子兄弟相待”的话儿,虽只得口头约定,但只要肯付出代价下死力气打点,总能成事,到时候得利以冯家主子的身份将自家脱籍,那自然也就合了“满三代”的限制!以得利的天分,又有冯家财力做后盾,金榜题名不在话下!自己自然也就是老封君了……
——因此想,冯嬷嬷很是志得意满。
可这人吧,一得意就容易出错儿,虽冯嬷嬷忠心耿耿小心谨慎几十年,偏偏今儿一招失策,没亲自去给小主子洗漱,只将活儿派给儿媳妇,那冯娘子在冯家当了多年半个主子,身份比一般人家的正经主子也不差什么,这三天没洗漱打理的人是何等模样,冯娘子单是想想就嫌脏,怎么肯亲自上前?这狮使虎、虎使狐、狐狸使小鸡的,一推二推的,就将活计推给了那个本就倒霉得被命去三不五时探探公子鼻息的小厮。
小厮冯可欣再无人可推,也无法,可他捏着鼻子忍了公子三天,好容易熬到他死了,还以为是解脱,哪里想到,这等肮脏活计偏又轮到他了?怎么不说让李可儿也搭把手轮换一回?每次有好处就跑得勤,没好处就躲得快!
说来他家和冯大才是正经亲戚,那李二家的,不过是冯娘子的娘家表亲,不过冯大是个耙耳朵,冯家老两口又因为冯娘子肚子争气,也对儿媳妇把持儿子睁只眼闭只眼的,才由得李二家蹦跶——都欺压到他们正经冯家人头顶了!
冯可欣很是愤愤,因此手上就很是怠慢,等他拖拖拉拉捧着水盆毛巾进了小院西厢,才发现不对——他亲自确认过没有鼻息了的公子,偏生就不见了!
冯可欣吓得一激灵,赶紧左右察看,边看边琢磨,越琢磨越心惊,这屋子里院子里的痕迹,怎么看怎么像是公子忽然醒过来,然后自己冲洗过又换了衣服走了的样儿——可公子,先是重伤,大夫看过都说就算有极好的药细细调理,也只有三成把握可能救活、且就是活过来也多半要缠绵病榻的重伤;后又是冯管家夫妇做主,直接将他扔到这地儿来,三天水米不进,又是自己亲自看了咽气的,怎么可能……
青天白日大太阳,冯可欣硬是将自己吓出一身儿冷汗来,怔手和什念了半天佛,一叠声儿念叨要害他的是冯大一家子、狠得连他给他略微擦擦身都要呵斥一顿的是李二两口子、懒得连偷偷煮壶热水给他沾沾唇都不肯的是李可儿那小贱货……总之就是没他什么事儿,仿佛刚刚还在和冯大一家子数亲论戚盘算能沾多少光得多少好处的尽是别个,这三天里头除了第一天李二两口子还来看两次喝斥他两声、回头其实臭得除了他这个倒霉蛋之外谁也不曾迈进这臭烘烘的小院子半步、但一样不肯稍微为冯公子收拾一下、或者给点茶水沾沾唇的,也更不是他。
如此半晌,冯可欣才想起要往正院那儿报信,又跌跌撞撞跑了出去,一路虽撞上正往外走的李二,却只顾着白着脸哆哆嗦嗦啥也没说,挨了两声呵斥又继续往正院去。偏正院里头,冯嬷嬷想得得意,已经提前摆起老封君的架子,冯可欣此等虽说也沾了亲却不是一等人的男子,要进内院也没那么容易,少不得等李二娘子冯大娘子一层层通报进去,如此耽误,等到冯可欣见了正主儿,哆哆嗦嗦将话说完全时,冯管家那儿,早一路将他家小主子被薛家打死、他这个忠仆要拼了老命和薛家死磕的事儿传得大半个金陵城都听说,并且很有行动力地,敲响鸣冤鼓了!
冯嬷嬷一听就傻了,她虽也拜了三十年佛,却最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但一来一个三天水米不进的重伤者居然自己逃走实在难以置信,二来若真是冯渊自己逃走——那真还不如诈尸呢!一时也略慌了神,待得匆匆查看过那小院,初步确定不是冯可欣那小厮信口胡说后,才想起要通知丈夫冯管家,可怜却迟了。
大戏已经开锣,便再由不得冯管家一干人等想喊停就喊停了。
今儿的金陵府衙,那热闹得,看在围观百姓们眼里,简直比唱大戏还精彩。
先是冯家老管家哭哭啼啼举着状纸敲响了登闻鼓,举城哗然。
冯家在金陵不是什么第一等的人家,不过也是好生经营了三四代的,祖上也曾任过三四品的大官,就是先冯老夫人,也还有着个五品的诰命,因此在百姓眼中,也是很不得了的人家。且冯家又一贯与人为善,就是最荒唐的冯公子,也没少在春瘟夏疫时命冯家的药铺子医馆子熬些清瘟祛暑的药汤子,免费与穷人喝,老管家近日又因为什么忠仆仁义故,在金陵很是低调地出了一番风头……
而那薛家吧,据说还是什么紫薇舍人之后,当然,百姓们只看到几乎遍布金陵的薛家商铺和策马横行的薛大少爷的威风,稍微有点门路的却更知道薛家背后的势力——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粪如铁!而且现今的薛夫人,还是王家嫡女,她的嫡亲兄长,便是为皇帝节度京营的王子腾,如此圣心权势,谁敢招惹她家?
偏冯家老管家就惹了!
因为薛家大爷打死了冯家独苗苗的冯公子!
金陵府尹于天青也头大得很,他在金陵几年,得的好处也不少,为金陵百姓做的事儿也还好,眼看着再过半年任期已满,还想着今年再谋个上优评,回头也好再谋个好缺,谁知道,就差这么半年,竟弄出此等事儿来!
薛家势大,于天青在金陵这些年,轻易也不招惹那几家子老牌世家,可再是势大,打死了人——还是当街打的,虽当时没死,但冯公子被打得奄奄一息口吐鲜血,却是好些人都见着的——现在苦主告上门来,于天青也实在不好不理。
现在大青的官不好当啊!
当今耳聪目明圣烛高照,底下人小打小摸的他还懒得声张龙目,可若是过了,像前些年竟敢对修河堤的银子伸手的那位,据说还和皇后攀得上亲呢,照样抄家流放的,皇后为此还硬是如佛堂斋戒了三年,恨得太子殿下很是将母族一干子纨绔子不管远近都扔军营里拉练了一通,国舅忠靖侯也是将族中各个为官的在野的都训斥清理一回;而两年前胆敢包庇某纵马踩死一农家孩童的贵族子弟的几个官员更惨,从县官到镇抚司,落马了好几家,其中也不乏抄家流放的……
当今最恨围观者不为民做主,适当贪墨适当偏颇可以,但过了界限,那下场……
别以为流放比凌迟好多少,于天青只偶然了解过一二那些被流放者的生活,后来简直连想都不敢多想……
他还有大好前程,可不能污在这没脑子的薛家子身上!
王子腾再得圣心,也顾虑不得了,那位贵族子弟还是公侯世子呢,照样被当今拉出来处置了,其决心再不必说的。
于天青一拍惊堂木:“缉拿薛蟠上堂!”
7堂上
缉拿!
府尹大人说的是“‘缉拿’薛蟠上堂”,而不仅仅是“‘传’薛蟠上堂”,这话已经暗示了某些事情。他的亲信一听便心领神会,带上几个没怎么狠吃薛家米粮的府兵衙役,直入薛家,真的将薛蟠从一个美貌丫头身上扒拉起来,只容他略整了衣衫,就直接押着回了府衙大堂。
薛蟠素来是个呆子,因年幼丧父、寡母溺爱,素来奢侈骄横,在金陵城更是横行惯的,虽打死非奴仆下人的外人是第一次,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刚刚接到小厮报说那个和他争婢女的冯渊死了,他家管事的要告他,薛蟠听了也不过是“嗯”一声,又转了脚步不往香菱——也就是冯渊和他相争的那个丫头——那儿去,另找了个美貌丫头泻火罢了,心中还很是埋怨了两句冯渊不禁打、且此等不禁打的货色还没半点自知之明的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