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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不管你有多少女人,我都不会介意的。我想朱儿也不会介意的,我只要求你,好好照顾她,尽心地对待她。她是难得一见的好女孩,只要见了她,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她的“朱奇磊无视他憎厌的表情和不耐的口气,对他笑了笑,接续先前的话题,答非所问,混浊的眼,显得那般炯炯有神。
对着那样一双洞悉一切似的眼神,高阳湖尽管憎恶,也只闷嚷一声,闭口不说话,同时对朱奇磊的“胡言病语“也不予回覆。
朱奇磊拈花成性,以为天下每个男人也都跟他一样没有节操……他气就是气这一点,但他又不能否认,他的生活里,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女人存在。
不过,那又怎么样?他是个成熟的男人,身边有女人是很正常的事。他气闷的是,应该说,是朱奇磊蜡黄脸上那种洞悉一切、知他甚详似的嘲谑神情。
令他更气的是,他凭什么调查他!?
其实,就算不托人调查,关于他的“底细“,恐怕朱奇磊光凭他的脸色,用猜的也猜得出来;更何况,他们之间有着过去那段浓稠的“渊源“。向来,朱奇磊向来把他摸得很透。
“当年你父母老是担心你那种苍白贫瘠的样子,担心以你那种自闭的个性将来怎么讨得到老婆,我就告诉他们……要他们不必担心……哈……咳……”笑声杂着得意忘形的咳嗽声。
“你告诉他们什么““高阳湖沉下脸,怏怏不快。在朱奇磊面前,他老是有种灰头土脸的感觉。
他父母就他一个儿子,怕他这种寡言自闭沉默的个性将来对女人要吃亏,讨不到合适的人,所以未雨绸缪留了一大堆房产给他;那堆房产和地都在值钱的地段,算算是一大笔砸死人的财富,光靠租赁的收入,就可以过得像皇帝。
有了这些房产做后盾,比较好找女人……他父母原也是这样的打算。果然,他也就因为这些房产认识一堆女人。
女人难捉摸。他一向也不懂得怎么去品量女人或挑剔女人,选择女人的态度也就无所谓,只要不是长得太离谱,不嫌弃他的,他也就不嫌弃。
他从来没去好好照过镜子,他浓浓的眉、长长的腿,和那抿紧的唇线,观望起来有多炫人。当然以他沉默的个性与无趣,甚至有点呆板的性格与生活,自然比不上朱奇磊水手性格的英俊潇洒与风流倜傥。他也厌恶去和人比较外观皮相的魅力或形魄;他认为,男人要比的不应该是这些。
所以,他也从来不知道,在短少水手式的风流倜傥与英俊潇洒的魅力之下,他具存的,是另一种摄魂的美。
那美,摒除在感官外,敛姿在他沉默的情态里,是一种精神的层次。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要他们不必担心。”朱奇磊一脸预知一切的谑笑,半眯起了眼。
这样,眯着眼瞅着他的神态,叫高阳湖感到说不出的憎恶,怏怏地将头转开。
这个嫌恶,使病房内的空气陷入沉默。好半天,两个人都没说话,沉默的空气,一点一点地凝固。
“你恨我吧?”朱奇磊浊哑的声音先划开了那凝固。
废话!高阳湖瞅了他一眼,在心中重重地哼一声。知道他没头没脑莫名其妙问的是指什么。
朱奇磊了然一笑。”我抢走了你的太阳,那就还你一颗璀璨的星星吧!”
话里有暗示。高阳湖眉头又是一皱,有些疑惑,但他听不懂他话里的暗示。
“你不懂吗?”朱奇磊有些诧异。”朱儿就交给你了……”
“等等!”高阳湖皱眉叫起来。懂了。他挥挥手,想挥掉什么似的,察觉不出的难堪困窘,瞪着眼说“朱儿是你的女儿,对吧?怎么可以……”
朱奇磊混浊泛黄的眼珠眨了眨,极快地闪过一丝狡猾的光芒。
那芒丝闪得那样暖昧不清,让高阳湖心里突然打个颤,狐疑地望着那双混浊的眼,逼问着:“你说清楚,朱儿是不是你的女儿?”
应该没有道理怀疑才对。朱晴美临死前,叫朱儿去找朱奇磊,并且要朱奇磊照顾朱儿……这已经很明显了。但说不出为什么,他总觉得怪怪的,老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加上朱奇磊混浊的眼珠闪烁出的那种暖昧不清,就是叫他放心不下,非得听他亲口说清楚不可。
“快说啊!朱儿是你的亲生女儿对不对?是晴美为你生的女儿,是吧?”他瞪着他,有些憎恨了。”快说啊!你该不会坠落到连她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都不清楚吧?就算你脑袋渣渍不清,晴美在信中也应该都跟你说明白了吧?!”
“朱儿就是朱儿。”朱奇磊眼里的狡猾更甚。几乎是存心的,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模棱两可的语态,填塞满暖昧的嫌疑。
高阳湖心中那个疑窦被这个模棱两可的狡狯搅扩得更大;混乱中,孽滋出种种邪佞的妄想,不由得他乱臆测。
“那女孩该不会是……”他心中猛然抽搐一下,不可置信地望着朱奇磊,表情不自觉地流露出嫌恶;内心涌起一股憎厌的情绪,眼神阴黯起来。
“朱儿就是朱儿。”对他心中突如阴生的恶感,朱奇磊还是一句狡猾的模棱两可。
高阳湖冷静的脸庞被嫌厌的情绪冲得血红,理智混乱,失控地扑到床前,咬牙恨恨地说:
“你这个人就是这么差劲,到死都不会悔改!什么样的女人你都要染指,还一脸悔憾地告诉我,那是晴美托付你的……这种谎你也敢说!你还知不知廉耻?!”
先入为主的偏见,加上既存的憎厌与心中的疑窦交杂起惑,使得他认定那个叫朱儿的女孩,大概不过是朱奇磊浪子性格中一个又一个的女似渲兄话樟恕R蛭炱胬诩热徊豢铣腥纤撬呐敲矗O碌木椭挥姓飧隹赡堋?br》“我没有说谎。”朱奇磊坚定地说道,却又画蛇添足地自毁立场。”你一向知道我对女人的态度,是朱儿自己来找我的。”
“如果你真的没有说谎,那女孩真的是晴美托付你的,那么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她是你的女儿?晴美是绝不会背叛你的,如果朱儿真的是她托付给你的,就一定是你的女儿,你还不承认!”高阳湖更加气愤。”你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分明表示你的心虚!你别以为我呆得分不清是虚是实!你自己招惹的女人,自己解决,别想我会替你收拾。”
“这么说,你是不肯答应了!”这句反问,仿佛是对高阳湖的疑窦一暖昧的回应,像是一种“否认“的注脚,意在弦外。
可是朱奇磊对这整件事,终究始终没有亲口承认或否认。
高阳湖闷哼一声,意思很明显。
“你还是在记恨,恨我抢走了晴美……“朱奇磊说道:“我抢走了你的'太阳',现在,还你一颗最璀璨的'星星',你为什么不坦率一点?还要如此地别扭?!”
“你少自以为是!”高阳湖粗声地回驳。他对朱晴美的感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爱慕朱晴美没错,因为她是他整个少年时代唯一温暖照拂他的阳光;但也仅止于那样。那是一种少年情怀,只是一种纯真的憧憬;他从来没有想过太多或者更复杂的。
那种“慕情“跟“爱恋“是不一样的。
“那么,是因为别的女人喽?”朱奇磊又半眯上眼睛。这举动,叫高阳湖感到无比厌恶,总觉得像在揣测他什么。”我说过,我不会介意;朱儿也不会在意才对。我只要求你好好对待她,不要让她受委屈就好了。”
提起“朱儿“这名字,高阳湖没来由地涌起一股反感。他认定这女孩跟朱奇磊的关系暖昧,下意识地排斥。
他摆摆手,神态跟着露出几丝憎恶与反感。”你自己惹来的事,自己解决。”
但脸上那神情却同时在说:那种女孩自己会算计,哪|Qī|shu|ωang|儿有利便会朝哪儿去,根本轮不到他操心。
“朱儿不是这种女孩。”朱奇磊看穿他的表情回道。
“那也不关我的事!”高阳湖莫名地感到烦躁,突然生起气来。站起身,大声地喊叫出来。
他推开椅子,草草扫朱奇磊一眼,掉头走出去。
“朱儿就拜托你了!阳湖,你要好好照顾她,爱护她……”朱奇磊在他身后,竭声嘶吼起来,如泣血似的那种叫声。嗓音混浊干哑,偏却清晰无比的,一个字一个字毫无遗漏地传进他耳里。
直到他走出病房门外,那来不及传送出来的微弱,如游丝般的“一辈子“三个字,仍像符咒一般,越过泥墙土石坚韧的阻隔,成茧如网漫天向他罩下。
???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刚站定脚步似,拿不定主意转哪个方向。她和高阳湖错身而过,被他的衣摆轻轻扫过。他没有对她任何投望,皱着眉,被什么无形的网缠罩似的,一身躲不开的纠缠。
她停下来,回头望他的背影,嘴角若起若陷的沟纹像是在笑,迷雾一般的隐约。
她站在门口,以那样的姿态伫立了一会。
“进来吧!”朱奇磊仿佛能透视似的,声音由病房里传出来。
她推开门进去。尚未出声,先就笑了起来。
朱奇磊也含笑地注视着她,瞳孔里映出一个戴着厚厚近视眼镜,绑了两根粗辫子,穿了一身不合时宜、沉重暗淡色彩的粗布服女孩;浑身的土气与乡俗味。
他摘下她的眼镜,笑说:“你可以把这身衣服脱掉了,这妆扮不适合你。”
“你都知道?还是瞒不过你。”女孩子一声娇笑,解下发辫,脱掉那身笨重的衣服。
朱奇磊仍然含笑看着她。
“你那点把戏,怎么瞒得过我?”他双手抱在胸前,看着眼前土气的女孩蜕身一变为一团红色火雾般张野又迷离的女郎。”不过,那小子一向很迟钝。你见过他了?”
她俯近他,抱住他,亲亲他的脸颊。带笑的脸,有一种个性冷;浓眉大眼,衬上宽薄得恰到好处的嘴唇,认真挑剔的话,算不上是个太精致纤细的女人。尤其她的鼻骨高、鼻梁挺,分外有一种张扬。
长得细致的女人,眼小、鼻小、嘴巴更要像樱桃一样小,什么都是“一点点“。她的五官是张扬的,兼之一种个性冷,完全不若细致的女人那种温婉。
“嗯,见过了。”她又亲吻朱奇磊的脸颊,与他相对。”不仅迟钝,而且品味也很糟糕,丝毫没有挑剔女人的眼光。”
“你不要对他太挑剔,他从以前就这样了。”他始终含笑,笑里释出点点的亲密。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亲昵的,从对视的眼神就可以看出端倪;但那种亲昵像亲人又像认识很久的朋友,又有种男女的微妙,让人分不清的关系。
“朱儿,你听我说……“朱奇磊挪挪身子,拍拍他身旁的床被,让她依着他坐着。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高阳湖是个可靠的人,他会好好地照顾你。听我的话,跟着他,让他照顾你““你真的要我跟着他?阿磊?”
“嗯。我把你托给他了。他那个人是个死脑筋,答应的事一定不会辜负别人的交托。”
“他答应了吗?”朱儿问。脸上虽然在笑,眼神里却有某种伤感。这听起来仿佛再平常不过的对话,一字一句却都是在诀别;两人心里都清楚,但谁也不说破。
“还没有。”朱奇磊温和的表情参差落照着少年似的柔情。”他只是别扭,没有理由不答应。”
朱儿笑笑的,没说什么。
“你喜欢他吗?”他试探地问。
她抿嘴一笑,答非所问。”那个人挺无趣的,可能还有一点呆板;眼光差、品味低,脑筋大概也不会转弯。你说,他会喜欢我吗?”
朱奇磊笑了。他伸手拂开她因笑颤乱在肩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