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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还是晴的时候,因为出生于武士家族,但并不热爱打斗,吹的一手好笛。
他们的相遇,就注定了一场义无反顾的奔赴。她爱上他因为他的笛,他衷情她因为她的剑。
彩菜……
晴……
多年后,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他们也会偶尔这样互相称呼。
只是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听到了。
晴。你走的时候,会是多么悲伤呢。你紧紧握着这管竹笛,却终究没能带走它。
只留下一身素服的她,与之相伴。往后的日子,一个孤影,一管笛。在这个庭园里,到处都是你的气息。
夏日。是什么时候悄悄到来的呢?白瓷风铃的叮当,漫长的日,火焰般的椿华开到极盛后,落了一地。一切如故。
只是今年江户的椿花,是落得那样晚。似乎为了等你离去,才依依不舍地从枝头掉落。
茜殿举目远眺西方的天际,那是她的丈夫动身奔赴战场的方向。一行清泪缓缓流下。
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嫁入武家的,对这一天早已有所觉悟和准备。所以噩耗真的传来时,她没有手足无措。她知道,丈夫骄傲地赴死,她也必须骄傲地接受现实。这就是身为一个武家女子,必须承担的宿命。
“母亲,你叫我。”身后传来一支儒雅纯正的声音,把中规中矩、一板一眼的江户口音,念的行云流水般优雅。
“国光,回京都去,如何?”原本华丽绵绵的京都腔,在她口中,却是逼近果断利索的节奏。
原来道国在世的时候,他们家像这样的对比,更是比比皆是的。
手冢有点意外,沉默着等待她的下文。
“你父亲他,生性就不喜欢舞刀弄枪,无奈生在武家,不得不在战场上成就功名。你父亲和我不一样,从不会丢弃和违背命运,哪怕是不喜欢的事。”茜殿的目光直直地望进眩目的云霄里,掩不去极度悲伤之后的疲惫。“不想留在这个让道国时时感到负担沉重的地方,我要带着他的灵,回去京都。”回去二十多年之前,他们相识的那个京都。
“啊。我没有意见。”听到京都,手冢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数日前在江户城内结识的板仓重宗。
一一“手冢君,今后即便不再有战争和乱世,但为了维护这个以无数性命换来的安定时代,你愿意继续挥剑吗?”当日的寥寥数语,让手冢印象深刻的重宗,当时还没有从父亲板仓胜重那里继承京都所司代一位的他,就是在日后被百姓们称为“板仓火炉”的大人。
“你已经有所打算了么?”茜殿问道。
“并没有。”
“抱歉,国光,这个任性的决定,怕会影响了你的仕途。”
“请不要担心我的事情,还是全心考虑父亲的意愿吧。”
茜殿苦涩地笑了。这孩子过于严谨独立的个性,让他那位生性随和的父亲常常不知该如何是好。“光,偶尔也让我担心一下吧,不要总是一个人扛着。”满心的感慨,不自觉地唤出了他的乳名。这个名字是手冢的爷爷还在世时亲自取的,更名后继承了“国”字,初名也就此被保留下来。
“啊。”
“大石快要回来了吧?我也想听听你的家臣们有什么想法。”
“大石他,现在恐怕正有别的事情忙着。”他哼,带着些许不悦。为大石的延误复命,也为信上所写的那两个横生枝节的包袱。他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脾气还是一点都没有改。
“国光,和你相比,秀一郎的个性倒是更像你父亲呢……”茜殿叹息。
“只要他能尽快妥善安排自己制造的麻烦,随他去好了。”
与此同时,大石的人马已经接近小田原街了……熙攘繁荣的街市上,战马和戎装引起路人的频频侧目。
“哈一一啾!”烈日炎炎下,大石只觉得背后一凉。
不二第一次来到江户,这条人来人往的大道,让他想起大坂道顿堀边的商店街,只是如今,包括橘屋在内的店铺和民居,都在大火中被付之一炬。
置身明亮的艳阳下,他似乎也感到了凉意。
长街尽头,便是挂着白幡的手冢邸大门。与手冢国光在大坂一别后的重逢,匆忙而潦草。因为各自怀着深沉的心事,不二便在手冢一个点头之后,留在了这座有大庭院的府邸里。
那个被大石称为少主的人,卸下了染满血迹的铠甲,身披素白锦衣,高贵而炫目,就像旭日一般让人无法逼视。
不二关于手冢国光的记忆,曾经被烙印在大阪灭城的火光里,从这一天后,更多的,是被留在如此耀眼的光线中。在他有一天打算结束自己充满波澜的生命时,最后想起的,就是这样的光芒,这样的手冢。
而几天后,茜殿只留下匆匆的一面,便把真正的相遇,留在了七年之后。一切都是短暂而又深刻的。直到离开后不二才知道,在江户停留的短短时光,是他迷宫一般的人生路上,最重要的一个路口。
在手冢邸的第一个夜晚,离开颠簸的马背和局促吵杂的驿站,洗干净一路上的风尘仆仆,不二躺在舒适安稳的房间里,却无法入眠。
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分,蜡烛悄悄燃尽,他轻轻起身推开房门,迎面而来清亮的月光,照耀在落了满地的椿花上。
这种花盛开时灿烂明亮,盛放到极后,便在一夜之间掉落。如同血液一样鲜红的颜色,整朵整朵落向地面,完好无损地。是一种悲怆又剧烈的生命。
人们说,椿花凋落后,春季就开始动荡。而这里的花朵,直到六月才落,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他会走出房间,似乎也是出于某种召唤。
吧嗒!从怀里掉出来的一颗橡树果,在地板上跳跃着弹开,滚落入庭院里。
不二匆忙穿上木屐,追着那颗调皮的坚果,一直走进院子中央,才找到了它。“裕太,在人家的府上,不可以这么顽皮哦。”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把树果重新塞回怀里。
背静的四周,只有微风拂过草叶和花朵的微响。木屐踩在役石上,嗒,嗒,嗒……他喜欢这种声音,让他想起每次拖着裕太的手,走在去庙会的路上。闭上眼睛,好像还可以听到欢快的鼓声,三味弦的曲调,还有人们整齐的歌谣。
忽然来自脚下异样的触感,不二停下脚步。缓缓移开木屐后,发现一枚被他不小心踩烂的椿花。饱满的花瓣溅出鲜红汁液,染上了几滴,在他的雪白的袜。
它们慢慢,慢慢地扩大,直到渲染成满目的猩红。不二抬起眼,洁白的圆月,也蓦然发出红光,像一只充满杀气的残暴的眼。他不是站在夜凉如水的江户,而是置身熊熊火焰中的大坂……
不二跌跌撞撞地朝身后退去,趔趄了一下,重重撞上身后某个悄无声息的存在一一
“呜……”不二低低地叫了出来。
两只手掌稳稳地握住了他失去平衡中的身体,隔着单薄的寝衣传递过来的,是一阵一阵真实的体温。不二的视线逐渐清晰,明亮的月光下,手冢银白色的素锦袍,分外醒目。
“这个表情,是见到鬼了吗?”手冢皱眉,因为掌心传来的冰凉触感。
“对不起。”气息平抚后,糯糯的口音漾起,平静无怯。
“是我不出声站在这里,所以并不用抱歉。”手冢放开了手心里的娇小身躯,屈下单膝迁就眼前不足四尺的身高。他发现这个月光下茕茕而立的背影已经好一会了,现在这个时间,就十岁大的孩子来说,应该早早陷入熟睡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二眨了眨眼睛,“想看看月亮。”
“哦?”
“在遥远的故乡,一定还有许多人正在看着它。”清澈的明眸映入月光,如辉夜里一抹晴空的色泽。
手冢不禁轻抚向不二齐眉的额发。柔软的蜜色发丝,散发着芳草的清香,在他心中升起一片隐隐的,怅然。“想家了?”
“我没有家。”不二淡淡地说道。
想起大石信上所写,手冢的眉再次拧紧了。
“大石先生说,他也没有家,可是你的家,就是他的。”
“是这样。”
“他很忠诚你和你的家,所以请你不要责怪他带我们回来,行吗?你们不是家人吗?”
绕了半天,原来是在为大石开脱。对于眼前这个小不点的思考回路,手冢初次领教了。“我不曾责怪他。也没有责怪你们。”
不二别开了脸,他有些害怕手冢那种仿佛可以穿进自己心灵的目光。他宁可看着月亮,此刻的明月,看上去是那么宁静,与世无争。把他不喜欢的漆黑长夜,变成一个美丽的物语。
“听说,京都的圆月,比这里看到的还要完美。”手冢倚着长廊而坐,脱口而出的声线有些迷离。有多久了,没有这样关注过夜空里的变化呢。月晴园亏,对战马上的人来说,除了成为夜间行军的照明,早就失去了任何意义。
一一“国光,你知道吗,京都的圆月,比这里看到的,要美丽的多哦。”很久很久以前,父亲说的话,现在从他的口中重复,听上去多像是一个诅咒。
不二转过头,不解地看他。
“日后如果你有机会去那里,用自己的眼睛去求证吧。”沉浸在思绪中的手冢,心不在焉地答道。
不二刚想开口,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从不远处传来一阵猫头鹰的啸叫,在深夜里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回音。
等手冢回过神,原本还站立在庭院里的小小的身影,已经紧紧挨在他身边了。“大坂没有猫头鹰吗?”他似笑非笑地问。
“猫头鹰?”不二摇头,他的身体还在为刚才的惊吓瑟瑟发抖。大坂是一块滨海的平原之地,没有山林,居住在闹市的不二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叫声。
“就是一种守护黑夜的鸟类。”
“守护……”不二喃喃地重复。就在数月前,曾经也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是啊,就是为你这样不愿意睡觉的孩子,守护黑夜的鸟。”
“手冢桑,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啊。”
“姐姐说,在你的身上,有不祥的味道。”
“你的姐姐,是一个巫女?”
不二点头。“她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从来不对我们说起。我是靠猜的,才能明白一部分。”
“你都猜到了什么?”这个孩子,恐怕远比大石形容还要不简单。
“我想,姐姐是想帮忙手冢桑,才会对大石先生和我透露这些话的。她的要求可能会有一点无理,但是……能不能请你按照她说的去做呢?”
手冢有些一头雾水。那位巫女从来没有跟他交谈过,更别说向他提出什么要求了。
“呐,手冢桑,你,大石先生,还有姐姐,都请好好活下去吧。如果暂时不能忘记,以后也一定会找到办法。所以请先好好活下去。”迎着月光的脸颊转向手冢,是不属于一个天真孩童该有的凄绝和超然。
“那你自己呢?就不需要好好地活着吗?”手冢突然想起了这孩子的名。周助。如同是一个寄托着种种心愿的祈祷。
“嗯,我当然也要一起啦。”不二笑了。这种笑脸是他从小的习惯,就像某种面具和保护色,用于隔绝同情或者好奇的视线。他不想说是因为很多人的愿望,周助才活到现在的。他不想说,是因为那个健康可爱的弟弟代替了自己死去,周助才活到现在的。他不想说,那些为周助祈祷的人们,可能都已经离开人世。他只能笑着,笑着。
手冢无语。如此的夜,望着身边这个孩子没有丝毫阴影的脸,说话不知为何显得艰难并且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