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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只大大的手掌稳住重心之后,不二看到了千岁千里似笑非笑的脸。
“千岁……桑?”
“那么漂亮的座敷童子,是迷路了吗?看来你家主人没好好照看你呢,不如跟我回家去怎样?”站稳之后,千岁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愿,反而低下头凑近不二的脸颊边。
“千岁桑,你喝醉了吗?”不二伸出手,想用力抵住那个慢慢向自己压迫过来的高大身躯,带有浓重的酒味的气息正毫不掩饰地喷到他的脸上,灼热而陌生的。过于接近的距离和千岁的奇怪神情,让他感到一阵慌乱。
这个人,不像是他认识的千岁千里啊……
“你的身上很冰呢……才离开主人一会就寂寞了吗?”千岁用手指勾起了不二的下巴。
四目相接的瞬间,不二被迫抬起头。这个人的眼睛很明亮透彻,并没有任何被酒精迷惑的迹象。而略显消瘦的脸庞也依旧是神采奕奕的,充满阳光的颜色。不二叹息,“千岁桑,别开玩笑了,根本就没有醉呢……”
“小家伙还是那么厉害啊。”千岁笑嘻嘻地松开手。
“在美由纪很重要的宴会上偷偷地溜出来没关系么?”获得自由的不二摇晃着后退了好几步。
虽然不用再依靠拐杖,看不二一步一顿行动的样子还是很艰难。千岁伸手上前去搀扶他,可是被谢绝之后只好尴尬地收了回来。暗自思忖,看来自己刚才开玩笑的动作……好像真的吓到这孩子了呢。
“那你呢?一个人走到这种地方来是为了避暑?”
不二笑笑,“如果我说是为了躲避歌声,千岁桑会相信吗?”
千岁愣了愣,摇头。“完全不信。虽然你是个奇怪的孩子。”他是一路跟着不二的背影到这里的。可能正在想着什么心事,才一直没有发觉身后还有另一个存在吧……那么出神地挂念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他的视线落在不二腰间佩戴的白樱。精致细长的刀鞘,还有白色的绳结,传说中不祥的妖刀和眼前这个湖水色的少年却出乎意料地般配。京都人口中的天才剑士不二周助和此时放心背对着别人的孩子,他到现在也没能把二者合起来看待。更没有想到的是近三十年来阅人无数的自己,竟然会为了一个无意间的微笑失神。
“小时候也来过。”不二的手指扶上冰冷的木柱,“七年前,第一次走进这么大的府邸,不小心就迷路之后就走到这里。很可怕的地方,我已经走不动了,只能坐在墙角里等人找到我……”
“是手冢吗?”
“诶?”不二转过脸。
“是被手冢找到了吧,哭得不成样子的、傻乎乎的小不二。”
不二苦笑,“千岁桑,别说得好像你看见了一样啊。”就像大家说的那样,他是奇怪的孩子吧。害怕的时候不会哭泣,悲伤的时候却面带笑容,像一个面具戴久了之后分不清真实表情在哪里的能面艺人。更糟糕的是,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那天被手冢发现时候,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了。是喜悦么?还是……
原来根本不是在躲避什么。千岁看着不二悄然低头的样子,他是来这里找手冢的啊……这个孩子的身体里,装满了回忆。
“不二……”千岁的语气有些压抑,“手冢是我志在必得的伙伴,你应该知道,我可以帮助他走到荣耀的顶端。只是目前还欠缺一些羁绊,把我们牢固地绑在一起。你的手冢桑,不应该待在京都,只要他愿意,就可以站在比板仓家,松平家,或者酒井家都要高的地方。”
“如果现在我杀了千岁桑,会怎么样呢?”不二回过身来,笑眯眯地把手按在白樱上面。
“不二,你在说什么?”千岁的心脏咯噔一下。
“千岁桑在这里去世的话,手冢桑就可以完全得到千岁家的财富,而且也不必在日后受你的牵制哦。”不二眨了眨眼睛,继续说道,“在你之后就是美由纪,这样一来,大家都可以满意了。说起来……千岁桑,你也有学武吧?有信心在这里赤手空拳地赢我的白樱么?我不是什么君子,所以即便敌人手无寸铁也可以完全不介意地开打。”
一阵沉默。不二在一步一步接近,而千岁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顺着脸一直滑向下巴,然后“吧嗒”一声,落在地板上。
这个笑意盈盈的少年有一双冰蓝的眼眸,专注凝视着猎物的时候,如此寒光彻骨。
对峙持续了一会,不二突然耸耸肩膀,捂住嘴笑开了。“千岁桑……以后不要再偷袭我了哦。”
千岁愣了一会,然后笑着摊开双手。才第一回合,他就已经彻底地完败了。
什么座敷童子,这家伙分明就是滑头鬼②……
注:
①这个相信大家都知道,为了照顾到个别情况还是加注一下。座敷童子是一个只有小孩子才能看到的妖怪,玩耍的时候发现熟悉的伙伴中间突然多出来一个人,那就是座敷童子。有一种说法,座敷童子一旦离开你的家,就会发生家道中落的不幸结局。
②滑头鬼是江户时代流行的鬼怪之一。老人或者僧人的形象出现在你家里,你会发现他好像主人一样坐着喝茶的姿态,最后真正的主人只能沦为奴仆。
板仓家的宴席结束的几天后,京都迎来了夏末最盛大的祭典——只园祭。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整个京城的人就会倾巢出动,已经进行了八百年的神轿巡游和大大小小的庙会,像棋盘一样秩序井然的街道上到处挤满狂欢的人群。
早晨撕下昨天的日历时,发现新的一页上面写着很稀奇的语句:“六曜①之外,祸福相依。”不二向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是看着这句话的时候,会有一种隐约的预感。随手向后翻到十一月二十日的页数——“六曜之大安”,不出所料得是一个好日子。
那天是手冢的婚期。
在京都降下初雪的时节呢,不二心想。
“不二桑,听队士们说你会在祭典上演奏三味线,是真的?”早饭之后龙马问道。
“小不点,今天是祭奠的第一天,河原町的神轿巡游还有开始呢。”菊丸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家不二子的三味线,可是压轴的节目。”
不二拍了拍龙马的肩膀,“说起来,今年龙马是第一次在这里跟我们一起庆祝呢。晚上一起出去热闹一下吧。”
可是当第一颗花火在夜空里绽开的时候,他却在鸭川的河岸边独自行走无声。一片又一片绚丽的花簇“砰砰”地搅乱了他平静的眸,又倏然消散而去。
确定是和菊丸还有龙马他们走散了,大石即便再有耐心也没办法同时照顾三个我行我素的家伙。一接近四条大街,汹涌的人流很快就淹没了不二的视线,一路跌跌撞撞地挣扎出人群之后,他看到岸上居酒屋和茶屋搭出的纳凉床坐满了衣着华丽的人,还有怀抱三弦或者手执笛管的侍童。
如果没有遇到手冢,也许他也会出现在某个夏夜的祭典的聚会上面,为什么人弹着琴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轻易去触动琴弦,只怕琴声响起的时刻,带给自己的不再是欢愉。
处在退潮期的鸭川,没有了丰沛的河水,变得平和而安静。可以沿着斜斜的堤岸一直走下去,靠近水边的蕨类植物和菖蒲叶长的很茂盛,必须小心行走才不会被绊倒。可惜今年菖蒲盛开的季节,他已经注定错过了。
弯腰捡起一把不知是谁掉落在草丛里的团扇,小小圆圆的扇面上写着蓝底金字的“祭”。似乎是为了只园祭特别制作的呢,和扛神轿的演出服是一样的颜色和字体。整个京城的人都聚集在一起庆祝和祈祷,河岸的欢声笑语,头顶上的火树银花,像一个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梦境。不二突然想念起大坂,那里没有钟声缭绕的五重塔,也没有处处林立着宫殿寺庙,每一次想起道顿堀和天守阁,会让他觉得自己的过去并不是空空如也,至少人世间还有地方可以让他去想念。
也许有一天,手冢也会像这些记忆一样悄然从他身边退去,只留下一点供人回想的痕迹。在板仓家的后院,在人流如潮的四条街,曾经紧紧牵着自己手的人如今也成了河对岸远远的风景。
不二仰起脸的一瞬,眼角的冰凉落入发迹。
“枕流石磊面如晶,不让萍苔短暂停。②”一个陌生的江户语调,伴随着脚步声就这样轻轻闯入。
转过身,又一次,他听到宿命里的一声叹息。
天空里突然绽开惊心动魄的光芒,照亮了一袭华美的西阵织和一只极不相配的滑稽面具。
“你的扇子很漂亮呢,可以给我看看吗?”
来者摘下了面具,是一张清秀而明亮的脸,和颜悦色的表情。这张脸,让不二记忆中的某些片段重新鲜亮起来。三月的乱樱,奢美舞步,高台上的君主……他有些发愣地拭去朦胧的视线,把手里的扇子递了过去。
惊讶到一时间没有办法思考。
因为面前的人是幕府的下一任将军,德川家光。
注:
①六曜:先胜、友引、先负、佛灭、大安、赤口。黄历上的用语。大安:万事化吉,宜办喜事。
②出自大伴家持的和歌集《万叶集》。
家光已经注意了很久,这个在河边茕茕孑立的身影。少年的长长发辫是秋天夕阳里茜草的颜色,散发着同样干燥而温暖的芳香。衣衫是浅到接近白色的蓝,和脸上淡淡的笑意一样,好像被风一吹就会消散不见。
距离上一次匆匆初见,短短数月。但是家光站在远处的木桥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这样的感觉,好比是孩童偶然间得到了倾心已久的礼物。他忽然想到爷爷对他说过的话,“竹千代,遇到想要的东西,就要努力去争取,这是我们德川家得到天下的初衷。”
四个月前回到江户城之后,他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己,为什么心里会怅然若失。直到二条城里的盛樱无休止地在他的梦里飘落,才猛然发现原来他的心遗落在了京城那天明媚炫目的阳光里,遗落在了那个目光如水的少年身边。
“你怎么了?迷路了吗?”他看着少年眼角边晶莹的痕迹,装作初遇般地问道。
“嗯,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不二回答,同样乖巧地掩饰起对彼此身份的认知。
家光斜眼睨了一下不远处正想向他走来的稻叶正胜、正吉①两兄弟,直到他们不再靠近,才笑着对不二说道,“那么巧,我也是。”
古怪的面具还套在头顶上,摇晃着写有“祭”字的团扇,加上善意温和的笑脸,是这个未来君主在不二的记忆里留下的最初轨迹。虽然当时的家光还没有即位,但经过春季的那次上洛,不久之后应该就可以被称为“上样”了。按照不二的官阶,是连晋见主上的资格都没有的,更不用说是这样面对面地谈话了。
“这扇子很好用呢。”家光说道。
“请拿去用吧,不知道被谁丢在这里,是我刚才捡到的。既然能遇到喜欢它的人,也算是扇子的幸运。”
家光微笑着点点头。
“您是第一次参加祭典么?”不二忍不住好奇。
“诶?……哦,我其实是江户人,专门为了只园祭来的。昨天去了音羽山和东山,那里好漂亮啊,还有今天的烟花,算是大开眼界了。”虽然细数着景色,却心无旁骛地望着眼前的人,“好想搬到这里来住啊,京都果然是不一样的。”
不二看着主上像小孩子一样坦诚的神情,渐渐笑弯了眼睛。其实撇开身份不谈,家光也只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只是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