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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框里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陪义父给爸扫墓”。
苏岸才回忆起来,4月2日是他父亲苏酬的忌日。努力回忆,脑海中却依旧只有一张模糊至极的年轻男人的脸。
苏岸有些感慨,亲生父亲的相貌都忘了,却对义父产生了畸恋,甚至给亲生父亲去扫墓,最大的意义只是能够得到义父的陪同。
对苏岸而言,这真是可恨可悲的过往。
坐在床上发了会呆,苏岸起身,从衣柜里取了套衣服换上,将自己的睡衣工整折好,放在床头。
低头看了眼手表,凌晨4点50。
又呼了两口气,苏岸提起行李箱,一步一步走向房间的大门。
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苏岸感觉呼吸有些停顿,他甚至都做好了门外一片虚无的准备。
他可以接受这是死亡的幻象,是生命消失后某种莫明的状态,是天堂是地狱或者是彻底的结束。
然而门外是一条休憩在阴影中的长廊。
长廊下有一点火光,火光旁的沙发中坐着一个人。
一圈沙发围绕着欧式壁炉摆放在地毯上,壁炉里燃烧的木炭,红红的火舌舔着黝黑的木炭,不时炸出噼啪的火花,照耀着大理石砌的壁炉架就像儿童口中的魔法门,能够带人穿越到遥远的西方。
在明明灭灭晦涩不清的火光里,时浓时淡的阴影仿佛大家的妙笔丹青,漫不经心地描摹出沙发中身影的轮廓。
那人正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也有可能在休憩,他的双手交叠在身前,修长笔直的腿伸展开,显得有些随意惫懒,却依旧充斥着某种慑人的韵味,仿佛结束了朝会的帝王,轻易能教黑暗与光明谦卑地自甘为他的披风。
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原本低着头的人抬起头看向了苏岸。
苍白如鬼的脸和冷漠迷人的眼。
苏岸收紧了呼吸,拎着行李箱的手指也不由自主的收缩。
他定了定神,逼着僵硬的身体点了点头,当做打了招呼,然后立即挪开视线带着行李走下楼梯。
空旷的大厅静默到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响分外清晰,仿佛长鞭抽打着背脊。
苏岸挺止了背,在男人冷冽的视线下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像是小孩一样在做某种幼稚却咬碎了牙齿也不肯开口认输的战争。
当他终于来到一层的大厅,将行李箱放在冰冷的大理石上,却略微有些茫然。
想要直接离开,然而手机上的备忘消息又让他觉得应该询问一下。
啪。
身后的壁炉中某块燃烧的木头忽然发出了极大的噼啪响声。
像是有了某种借口,苏岸回过了头。
沙发中的男人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他不远不近地微微颔首望着自己的义子,冷淡地开口,和之前许多年里一样冷漠地开口:
“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现在和我一起去扫墓。”
“然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毫不留恋,毫无转圜,证明名叫苏岸的少年把他死前的青春和热烈全部奉献给了虚无。
苏岸在黑暗中站着,回望着。
有两位年轻的佣人出现,将大门打了开来。
苏岸挪开了视线,望向了门外。
阳光如澎湃浪潮而至。
就像是黎明女神厄俄斯,用她那玫瑰一般手指打开了暗无天日的蟋蟀笼子,她用曙光遍染黎明的天空,同时将多余的颜料泼在了门口。这一霎那顷刻而至的光明仿佛神谕与救赎。
苏岸定定地望着门外,即使因为陡然转变的光线眼睛刺痛也不肯去眨一下眼,他望着层层洇染开的朝霞望着开始苏醒的都市巨人。
神话时代早已去不复返,他却能开始全新的人生,用同样的灵魂继续追逐同样的梦想。
在这瑰丽美好的新世界。
*******
注:厄俄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黎明女神,相对应于古罗马神话中的欧若拉。古希腊的诗人和画家总把厄俄斯作为一个极其美丽的女神,而荷马常称她为“玫瑰一般手指”的女神。
厄俄斯爱上了人间的美少年提托诺斯,但苦于他是凡人而她却作为女神是不死的。她再三恳求宙斯要他让提托诺斯也永远不死,而宙斯终于答应了她以后提托诺斯不会死。在厄俄斯高兴之极,匆匆欲去跟她所爱的人重聚,却又忘了要求宙斯让提托诺斯不只“不会死”,而并非“长生不老”。后来她只能看她爱的强壮青年慢慢不断地老去,然而万年过后他力量与知识全失,日渐衰缩,最终竟缩成一只蟋蟀,而厄俄斯无可奈何,唯有含着泪水把他关在一个蟋蟀笼子里面,提托诺斯早就失去了说人话的能力,只会用蟋蟀的鸣声终天唧唧唧唧地陪伴她。
、Chapter 05。叫唤的羔羊
【若是想让自己这辈子的人生不一样,不就得做上辈子不会做的事吗?】
乱糟糟的屋子。
肥胖的男人压在白皙的胴体上耸动着身子。
刘小云大张着腿任由大腹便便的丑陋男人在他体内进进出出,他扬着下巴呆呆地望着剥蚀了的灰暗天花板。
再找到这样三四笔单子,这个月的房租就能交上了吧,连着两个星期都只能吃泡面,昨天他甚至昏倒在了一位客人的床上,但也算好运气,客人以为是自己太过英姿勃发,得意洋洋地多给了他20块钱。
等下走之后,去吃一碗牛肉面吧。
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身体被掰成各种屈辱下流的姿势,除非实在是痛了哼哼两声,少年憋着都不怎么发声。
客人却不满意,一个巴掌就挥了下去。
“咬着嘴巴干嘛?出来卖还想立牌坊,给老子叫几声听听!”
刘小云整个头都被打得栽进了枕头里,猝不及防间应该是咬到了舌头,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少年攒紧了拳头准备发出些低贱的声音,然而在他开口之前,却已经有了他人的嘶鸣,来自别人口中挣扎的惨叫。
刘小云骇然抬起头,却看到原本还狰狞驰骋在他身上的男人被一只大手抓着头发往后扯住,他的客人惊慌惨白的头顶,是一张冷笑着的脸。
这张脸英俊而粗犷,像是某种古朴而锋利的兵器,左脸颊上的一道疤痕将这人含而不漏的戾气宣泄而出,森森然的血腥味。
“欠我们钱不还,却还有精力在这蹂躏祖国的花朵,胆子很大嘛你这肥猪。”
男人的声音也是低沉的,他冷笑着拿出一把小刀,牙齿咬住刀鞘,将刀锋顺着肥胖男人的嘴巴的弧度,竟然横向将男人的整张脸锯成两半。
男人的动作流畅至极,表情轻松的仿佛在剁一棵白菜而不是劈开了一个人的脸,然后他抓着男人的头发将眼前赤裸肥胖的身躯整个拖下了床。因为动作的剧烈,刘小云甚至看到流满了血的肥胖男人的下巴咯吱一声脱离了上颚,鲜血喷了他一脸。
满脸鲜血的刘小云惊骇地已经失去了尖叫的能力。
没有人管他,跟着刀疤男人进来的几个人利索地闪进了所有房屋中开始搜刮,最后搜齐了几沓现金和三四张银行卡。
残忍虎狼一般的刀疤男人面无表情地开口,“趁他没晕过去前让他把所有的银行密码写下来,每慢五秒就剁他一根脚趾头。”
几个手下立刻点头蹲在了在地板上嘶嚎的肥胖男人身前,刘小云依旧赤身裸体地坐在床上,看不到那些人对他三分钟前还厌恶至极的客人做了些什么。
太过残忍,太过血腥,刘小云已经丧失了幸灾乐祸的任何可能,他甚至怀疑自己之后是不是会被杀人灭口。
就在他这样想的当口,脸颊上有着长长刀疤的男人斜眼瞥了他一眼,毫无温度的眼神。
刘小云的手心里的汗,都在这一刻归于冰凉。
他惨白着脸看着男人凑近额仔细看着他的面容,甚至掀起了他的刘海端详着,像是在鉴赏商品。男人粗糙的手指摩擦过他的额头。
刘小云摒着气不敢呼吸。
“你卖给他多少钱一晚上?”
“5……50。”刘小云沙哑着嗓子回答道。
“50?”刀疤男人惊讶地张大了嘴,“你当自己是根烂白菜呀,就算是出来当鸭子,老子也没见过你这么自贱的。”
刘小云不得惨笑了一下,还不是因为自己……只是个只值50的贱货吧。
一定会被杀掉吧。
似乎这样活着……也确实没什么价值。
刀疤男人不再看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取出根烟叼在嘴里,立刻有人为他点上了火。
“跟着我怎么样?到我手下做,我可以让你一晚上至少卖到5000,甚至50000,三七分成,怎么样?”
年幼的少年惊愕地睁大了眼,他坐在满是体液和血迹的床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懒散抽着烟的男人。
他说什么……?至少5000?三七分成?那他一次能拿到一千五?他这辈子就没拥有过超过一千块钱,那把钱给了养老院那些吸血虫们,他们一定会对奶奶好些吧……
仅仅是设想了下,刘小云的脸就兴奋地红晕起来。
刀疤男人看着一脸激动的白皙少年,不屑地冷笑了一下,伸手弹了弹烟灰,留下了自己对他的最后一句话。
“那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陈隧。至于你的名字,我现在不感兴趣,但你以后得想办法让我记住,不然你可能会和这头蠢货一样,无人问津地死在肮脏的地板上。”
刘小云第一次见陈隧的最后一幕,就是他将烟头随意丢到地上,冷酷地离开了淌着淋漓鲜血的破旧出租屋。
*******
走出出租屋的陈隧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很明显地皱了皱眉,总是处变不惊的眼底明显有了惊讶的神色。
“果然是不明白现在的祖国花朵儿们都在想什么,不是做鸭就是做小白脸,没一个干正紧事的……”
陈隧嘟囔着,立刻用手机播出了一通电话,因为慎重和紧张,他特意往下走了一层楼,这样就没有手下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他清了清嗓子,才敢一字一顿地开口:
“喂,老大,是我,陈隧,有苏岸少爷的消息了。”
“……说。”
对方只回了一个字示意。
“苏岸那小子——不,苏岸少爷离开后后去了在市郊东阳区租了间小公寓,治安环境什么的都不错。”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陈隧刻意过头的尊敬而讨好的声音。
“所以呢?”苏西棠冷冷地问了一句。
电话那头明显噎住了,又立即狗腿地笑了起来,“这当然不是重点,重点是苏岸少爷半个星期前给玛尔斯投了简历。”
向玻璃杯中倒入勃艮第红酒的手顿了顿,“玛尔斯的哪家子公司?”
“玛尔斯……娱乐。”电话另一头的陈隧音调奇怪地回答道。
将红酒瓶塞上木塞,放回酒柜原处后,苏西棠举着高脚杯坐回到沙发上,“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性情大变的儿子,准备进娱乐圈当明星?”
“唔,不出意料……应该是这样,而且据我刚刚得到的消息,玛尔斯已经通知他过初筛了,让他明天去面试。”
面前的红酒色泽深沉,具有淡淡的酱油香、花香和甘草味,芳香浓郁,沁人心脾,若是让评酒家们见到了,就如同小提琴手遇到最为瑰丽华美的篇章一样疯狂。
然而在苏西棠的眼里,所有的酒不论品种,不论贵贱,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取暖。
“既然我的儿子总算有了些人生追求,我这个做父亲的肯定不会拦着,他的情况你继续关注,”顿了顿,苏西棠继续说道,“不过如果不是大事,不用通知我。”
陈隧立刻应了下来,但他也自然知道,世间万事,除了生死,哪件不是小事?
挂掉电话后,苏西棠沉默地看着玻璃杯中的红酒,深沉得仿佛摇摇欲坠的黄昏。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黄昏中少年瞪着自己的样子,真是像只还没来得及长出爪牙的幼豹,和所有的幼崽一样无用柔弱,却已经有了不同的潜力和未来了。
苏西棠对骤然浮现的回忆不予置评,只是一口饮尽了杯中醇香的美酒。
然而再如何馥郁浓醇的汁液,都不能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