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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他们已经跳了起来,他们的行动都那么快捷,他们在草原上奔驰,比骏马更加迅疾如闪电。
他们的目的,是葫芦谷。
再成槛中虎
葫芦谷。
夜,是夜,星辰月色之外,一片冷寂。
无人阻挡,楚留香与李寻欢径直入了葫芦谷。
翻屋越梁,一片漆黑之中,忽然出现了一盏冷灯。
一片静寂之中,忽然有了声响。
两人脚步几乎同时间被阻,因为他们竟然听到了“李寻欢”这三个字。
只听尖锐女声道:“好,好,我这便去找李寻欢,我明天就嫁给他。”
李寻欢直觉便苦笑,见楚留香促狭调笑,更是只能苦笑无语,却又皱眉,因为这声音竟有几分熟悉,这是竟燕小小的声音。
女孩子似乎总喜欢大叫,燕小小更是喜欢,幸好她的嗓子不错,声音很好听。
但无论好不好听,男人除了忍受,似乎更多的是不耐烦,屋内的男人虽然有很好的气度,语气却足够伤人。
他淡淡道:“好走不送。”
若是脸皮薄点的女孩子,当场便跑出了门,若是冲动的女孩子,当场便要冲上去扑打,燕小小扑地大哭。
燕小小哭道:“我有哪点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楚留香也皱起了眉,虽说没什么悬念,但这人,确实当真是柳二。
柳二明明是个君子,却似乎总有些情债在身,总有几分不明不白。
燕小小上午还在对李寻欢叫着我喜欢你,此时却又对着另一个男人说着同样的话。
柳二没有说话,他在准备泡茶,一步一步亲手而为,仔仔细细。
他甚至没有留意燕小小到底说了什么,他完全的面无表情。
燕小小叫道:“她到底有什么好?她有我漂亮吗?有我年轻吗?有我对你好吗?她像我整天陪着你吗?你为何忘不了她?你为何从来不看我?”
她,这个她,又是谁?
又是一桩情债呐,李寻欢已经开始叹息。
天道无情,最无情多情,多情总随流水,落花独自飘零。
他一点都没有惊讶,似乎,他早已经知道燕小小喜欢的另有其人。
柳二紧绷着脸,淡淡道:“闭嘴。”
说这么无情的话,他的声调与语气依旧温和,他天生便是个君子。
燕小小跳了起来,“你说你说,我到底哪一点不如她,我改,我改还不行吗?”
柳二道:“你不是她。”
情人之所以为情人,岂非本来便是不可代替?
燕小小道:“你到底如何才会看我一眼?”
柳二没有说话。
燕小小沉默许久,冷声道:“如果她死了呢?你依旧忘不了她?”
柳二霍然抬头,凝声道:“你说什么?”
燕小小被那冷厉眼神吓退一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不过说一说你就吓成这样,如果我死了呢?我死了你是不是看都不会看我一眼?我在你心中连一只杯子一张椅子更不如,是不是?”
柳二只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动了她,我不会饶你。”
燕小小笑出了眼泪,“你这么聪明,这么能干,你料事如神,你怎么没有料到她早就死了呢?她在我手里你觉得她能活得了么?哈哈,她死了,你是不是也要陪她去死?你去死,去死啊……”
柳二眼中浮现出惊惧,浮躁,他的温和表情开始破裂,看的燕小小哈哈大笑。
只是,一切不过是一瞬,不过眨眼,他便恢复淡然温和,他没有说话,一句都没说。
燕小小却笑不出来,她瞪着他,“你难道不信?”
柳二道:“你走吧。”
燕小小不可置信,她重复道:“你让我走?我说她已经死了,你不信我?”
柳二道:“我已经开始泡茶,我的茶既不是为你而泡,你为何还不离开?”
燕小小眼中浮现出泪水来,她不再大叫,她的眼中已全是绝望。
她已经转身,柳二却续道:“此去不必再回转,我已不想见你。”
燕小小霍然转身,狠狠瞪着他,眼中满是悲凉,“我不过说说,你竟然当真?”
柳二正在观察火候,头也没抬,只是道:“我已经决定不杀李寻欢,你去找他,然后带着他离开,不必再回来。”
燕小小喃喃道:“你竟然让我找他?”
柳二道:“他是个好人,是个君子,定会好好待你。”
燕小小大叫,“住口,住口。”她怒道,“他是不是君子关你什么事?他会不会好好待我又关你什么事?我只恨不得你去死。”
她愤怒奔出门去,奔进黑暗。
只是那方向,却不是出口。
李寻欢看楚留香一眼,皱眉沉吟一会,跟了过去。
燕小小虽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李寻欢也更讨厌麻烦,但她实在是个可怜的女孩子,一个女孩子最悲惨的,莫过于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但天意作弄人,这世间能如人愿的事又有几桩?
既名葫芦谷,便是谷口狭窄,谷内既宏,却无出口,燕小小径往谷内奔跑,却是为何?
很早以前,楚留香便喜欢柳二泡茶,本作朋友,看着他泡茶,既温馨又快乐,却未想过有一日,一人在屋内泡茶,一人在屋外徘徊。
楚留香忽然推开房门,忽然走了进去。
他从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有问题他也从来不会弃置不决。
柳二没有抬头,他竟然也没有惊讶,他笑道:“楚香帅,我便想着,你该来了。”
楚留香坐了下来,笑道:“我神机妙算,柳二今晚要泡茶,我当来讨杯茶喝。”
柳二笑了笑,“不胜荣幸。”
楚留香道:“我既神机妙算,柳二又怎知我要来?”
柳二叹了口气,“我本是神机妙算,谁知香帅抢了我的话,我便已无话可说。”
楚留香大笑,“原来柳二既不姓柳,楚留香也不姓楚,你我都姓诸葛。”
柳二淡淡道:“只要有心,人人皆是诸葛,有什么稀奇?”
楚留香道:“阁下有心何为?”
柳二沉默一会,笑道:“香帅以为呢?”
楚留香瞪着他,“阁下有心隔岸观火,通过令尊之手杀了我。”
柳二大笑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想杀了香帅,一种是愚不可及的,一种是生无可恋的,我虽愚钝,也生活无望,却万万不敢动这种心思。”
楚留香沉默一会,忽然叹息一声,“我明白了。”
柳二道:“明白什么?”
楚留香道:“我明白要杀我的是令尊,令尊戒惧的,却是阁下。”
柳二笑道:“这话可当真令人费解。”
楚留香道:“令尊需要用那些人练功,你却废了他们武功,阁下与令尊敌对,令尊心中有鬼,却忧心我从中助你。”
柳二笑道,不置与否,“哦?”
楚留香道:“令尊杀得了我便罢,杀不了我,我必然怀疑那些人已不在他手里,我也必然会来此处,所以阁下才会等我。”他盯着柳二,“你我谁都没有神机妙算。”
柳二抚掌笑道:“香帅不愧为香帅,不错,不错。”
楚留香道:“你不该解释什么?”
柳二道:“解释什么?”
楚留香道:“你我难道不是朋友?”
柳二沉默一会,忽然转口,“那些人我已妥善安置,你若信我,便不需再问。”
楚留香瞪他,“我不信。”
柳二苦笑。
楚留香道:“我只不信,你自己配的药,却没有解药。”他紧紧盯着柳二,缓缓道,“你只不过想废了他们的武功。”
柳二沉默一会,叹息一声,“我早便知道瞒不过你。”
楚留香没有说话,他在等柳二说话。
柳二道:“家母来到中土之时,曾经带来许多东西,其中有一样便是夺人内功之术,家父很早之前便意图通过此术提高修为,只是此术需要奇特药物相佐,有许多麻烦,家母身死,非为他人,乃是自身试药所故。”
楚留香道:“所以你长年习医,奔走四方,皆为此药。”
柳二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药总是在我手里炼成。”
楚留香冷着脸,“以药物胁迫于人,夺人修为,谋人性命,何其残忍。”
柳二讥诮道:“家父渴望修成此术,早已心急如焚,偏多武功高深之流与家父结交论辈,岂非自投罗网?”
楚留香面容惨淡,他岂非也是这其中一人?
武功高低当真那般重要?楚留香没有问出这句话,他想起了柳老爷的话,“在生意人之前,我首先是个江湖人。”个性强势之人却无强人势力,本就是悲惨之事,若行偏激之举,也是情有可原,但——
“那些人,却又何辜?”
柳二冷笑,“江湖本多混乱,何为正义?武功高强者便是正义,便是真理,他们自然威风,只是在痛苦之中,又有几人保持着自尊?在失去他们所依凭之后,又有谁威风的起来?你说,这事情本身岂非便很好笑?”
楚留香缓缓道:“柳二,你可曾想过,你辜负了令慈,辜负了秦娘子,你可曾想过,你错了。”
柳二忽然冷了脸,“不要提她的名字。”
楚留香紧紧盯着他,“当年之事,就算秦娘子有负于你,但你难道没有报仇?江湖何辜,你又何必对整个江湖报复?”
柳二狠狠瞪他,“你根本不了解。”
楚留香毫不相让,“我有什么不了解?当年之事?还是现在你的想法?”
良久,柳二叹息一声,避过此话,接续之前所说,“年初之时,柳三无意发现一种通往其他地域的通道,其隐秘与匪夷所思,令家父欣喜若狂,那时药物尚且未成,家父便迫不及待擒人到此,无奈之下,我才用了‘情人’这药。”
楚留香皱眉,“我以为你所说神秘药物,便是‘情人’。”
柳二摇头,“‘情人’只为控制他人,其阴狠霸道却是无用,夺人武功之术所用,另有他法。”他笑了笑,“你放心,除了我,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种药的用法,它也必然随我入土。”
楚留香沉默一会,“柳老所修之术,可是还未成?”
柳二冷笑,“此法若成,便是十个楚留香,也抵挡不了。”
楚留香道:“你又因何改变主意来阻他?”
柳二淡淡道:“他们不该拿秦娘子来要挟于我。”
楚留香道:“他们为何要挟于你?”
他们,指的自然是柳老爷和同他同仇敌忾的柳四。
柳二没有说话。
楚留香道:“因为你虽有报复心思,却无毒蝎心肠,你已经后悔,所以想阻止这一切。”
柳二还是不说话,他似乎已经无话可说。
楚留香紧紧盯着他,“你准备怎么阻止?废了那些人的武功,然后呢?”
柳二截断他,淡淡道:“那是我的事。”
楚留香道:“你难道不是我的朋友?”
柳二不再说话,因为水已经沸了。
无论如何,柳二还是柳二,他泡茶的样子还是那么温和,那么神圣。
楚留香却第一次品出了苦涩。
柳二道:“茶你已经喝过,你已经可以离开。”
楚留香道:“我为何要离开?难道话已经说完?”
柳二道:“你不得不离开,因为你要救人,你此来,岂非本就是为了救人?”
楚留香却道:“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冷静。”
柳二哈哈大笑,“你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你那位新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