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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老爷已经保持着冷静,他安安静静坐着,却仿佛坐在刀山油锅之上,满头大汗满脸痉挛,他全身都在颤抖,却咬紧牙关,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嘶吼的,是柳四。
他在地上打滚,大吼大叫大骂,他看起来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他本还是少年,他不过十八岁,痛苦这种沉痛的感觉本不该寻上他,但这世上,事有因果,总有个头尾照应。
他岂非本来便与普通少年不同?
但无论如何,他又何必受这等折磨?
他不服,痛苦,大叫。
“柳二,柳二,你不得好死……你人面畜生……我必亲手杀了你……”
柳二安静的听着,一点表情都没有。
李寻欢叹了口气。
其实柳二所说不错,这本就是他们柳家的家务事,左右牵扯到的,都是自家纠纷,大门大户,谁家没有烦恼事?只不过他们柳家的大些,牵扯的人多些罢了。
但他们却都是楚留香的好朋友。
楚留香紧绷着脸,红了眼。
柳二看着他,笑了笑,“我虽然知道你定然会回转,但见到你,却很高兴。”
楚留香瞪着他,“你到底在干什么?”
柳二道:“我在忏悔,并且挽救。”
楚留香叫道:“你疯了吗?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柳二道:“他们也不过是人,别人可以受苦,他们为什么不能?”
楚留香气得想大骂。
柳二道:“你为何要这么激动?香帅本是个冷静的人,你为何不坐下来歇会,等着这件事情了结?”
楚留香瞪着他,“你准备怎么了结?杀死所有人?”
柳二道:“你难道有更好的方法?杀人偿命,有过错,总需要改。”
楚留香叫道:“就算杀人,你又何必折磨他们?你的毒是厉害,但又何必让每个人都受这种苦?”
柳二皱眉,“你又怎知他们中了毒?”
楚留香怔了怔,柳二道:“他们窃人武功,我不过代别人讨来罢了,有什么过错?”
窃人武功之术本由他所起,他却要自己亲手结束还是以这种方式。
李寻欢叹了口气,他最近似乎总是在叹气,但却是当真的无可奈何。
他温声道:“楚兄。”
楚留香转过头来,眼中依旧通红。
李寻欢笑了笑,递过了酒壶,道:“你该让自己冷静下来。”
楚留香瞪着他,没有接过酒壶,紧绷的脸却稍稍和缓。
李寻欢道:“柳兄总该知道楚留香为何回来,为何奔波,又何必含糊应付,有言不说?”
柳二一直在看他,他叹了口气,“李兄看起来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做楚香帅的朋友,你似乎很容易就可以让他冷静下来。”
李寻欢道:“楚兄一向很冷静,他有急躁,不过是因为你和柳老都是他的好朋友。”
柳二笑了笑,脸上渐现苦涩,“李兄又怎知我有未尽之言?我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我更从未隐瞒。”
李寻欢沉吟着,“或许我可以猜一猜,柳兄可愿意?”
柳二笑道:“请。”
李寻欢道:“这一切本是柳兄的一个计谋,一个完美自杀的计谋。窃人武功之术太过邪恶,‘情人’也太过歹毒,无辜之人无端受无辜之苦,柳兄仔细瞧着,便生怜悯之心,有了悔恨之意,便想着结束这一切,毁灭窃人武功之术,但柳老爷功力未成,自然不愿,遂生他念,以人胁迫柳兄,柳兄既恨柳老爷威逼,又忧秦娘子之危,左右为难之时,恰有楚留香无意介入。”
他叹息一声,“柳老爷凭借寿诞之礼,有意以不出世的世外种族作替罪羊,以楚留香之口告知天下江朋友失踪之谜,本是万无一失之计,却不想参王神与楚留香有交,更有方成侯这漏网之鱼,故而他生疑追踪柳四至此,柳四年少,马三与我有旧恨,这本该私密之事竟被楚留香探得,追踪至葫芦谷。而那时在葫芦谷外遇到柳兄,也根本不是巧合,而是预谋。”
柳二连连点头,叹息道:“若非我早到一步,一切只怕都已来不及。”
李寻欢道:“楚留香最看重朋友之情,故而柳兄以之牵绊与他,遂得以一下午一晚上空隙,可从容安排掩藏行踪,布下疑阵,当时楚留香来到葫芦谷,便是走入柳兄瓮中,依着柳兄设计一路追去了落日山庄,柳老爷柳四不明内情,只作楚留香为大敌,甚至对他动了杀机,楚留香虽极聪明,却依旧不甚着了柳兄的道。而柳兄得这两日功夫,所行动作皆已处理完毕。”
柳二抚掌笑道:“大致都不错,猜的好。”
李寻欢道:“如果没有意外,那日在落日山庄,楚留香已经被柳老爷送至来地,后来之事也便不必再说,但楚留香不巧脱了出来,再次寻来葫芦谷,柳兄无奈只有诳他至这监牢,在适当时机,放他离开,如果这次楚留香不回转,这一切也便如此结束。”
柳二道:“不错,却是如此,李兄利眼,一切看得明白,却又怎说我有未尽之言?”
李寻欢道:“柳兄所隐瞒的,是动机,柳兄虽早萌死志,却为何要有此念?既有此念,又何须连同父兄一起牵连,不仅敌对,更连累性命?”
柳三插口,“你刚才难道没有说,你既然说他心地善良,怜悯弱小,这会儿又问什么?”
李寻欢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柳二沉默一会,忽然大笑,“不错,不错,我所隐瞒,也不过我的动机,我从来不是心地善良之辈,也断然不会怜悯何人,我之所以研究窃人武功之术,不过憎恶那些丑陋装腔作势的嘴脸,我要结束这一切,也不过是已经厌倦,生无可恋,抛开一切又何妨?”
李寻欢惊愕,这本不是他所猜到的答案,他迟疑道:“那秦娘子……”
柳二沉默一会,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楚留香大声道:“你为何要这么说?您难道不是柳二?你难道不是我认识的柳二?”
柳二看着他,叹息道:“抱歉。”
楚留香道:“我不需要你道歉,你如果知道自己错了,为什么还不停手?为什么不救救他们?为什么要继续错下去?”
柳二没有答话,因为柳老爷忽然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瞬间老了二十岁,他沉沉道:“香帅,这里的事,你不需要愧疚,也不必再管,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楚留香瞪着他,“你明明还没有死,为什么要当做自己马上要死去?人为什么要想死?”
柳老爷笑道:“有你这样的朋友,无论是谁,都会快乐。”他叹息着,看着楚留香,“你我做了快二十年的朋友,你总该知道,我生既无遗憾,现在也已经完全看透,人生苦短,汲汲营营何为?无愧天地无愧本心而已,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事,便是执念太重,牵连至子女,是我的错,我既知错,总该思改过,一死谢罪,又有什么不对?”
他看起来竟然大彻大悟,佛教有云,拈花一笑,茅塞顿开,过眼浮云而已。
柳四忽然叫道:“你们都生无可恋,都要去死,我怎么办?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他还那么年轻,十八岁,本该是多么美好的年龄,楚留香甚至不久前才刚刚感叹过,这是个做梦的年纪,令人羡慕的年纪。
他却要面对死亡么?
柳老爷叹息道:“孩子,大限即至,何妨慨然相对?”
柳四叫道:“我不,我不愿意死。”
若有活路,有谁愿意死呢?
柳三忽然道:“他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他说话的对象,是柳二。
柳二道:“他已经是个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柳三道:“如果他愿意,你又何必替他做决定?”
柳二沉默一会,看着楚留香瞪向他,不由苦笑,“他的武功已经不在,他的筋脉已经伤毁,行动都不能自如,若如此也愿意活着,那便活着吧。”
事情到此,已经落下帷幕。
楚留香李寻欢带着柳四离开,整个石洞在他们身后坍塌。
荒芜空旷的草原,这一处的土地变动,谁也不会太注意,谁也不会知道,这里竟然埋葬了三个举世能人。
李寻欢已经把秦娘子留给他的步摇交还柳二,柳二也已经拿出了“情人”的解药,那些无辜牵连之人也已经找到,这一切对于他们,仿佛一场噩梦,梦醒之后,失去了武功,却幸好性命仍在,他们已经随着楚留香离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竟然没有找到徐锦绣和上官云,这两个人似乎已经消失,但无论如何,这个世界,已经再也没有他们留下的东西。
尘埃落定。
楚留香已经离开,李寻欢也已经回到他的庄园。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过去。
但心情,能否也回归过去?
发生过的,又怎能当做没有发生?
心动过的,又怎能当做没有心动?
可是,世事如此,又当如何?
楚留香或许依旧潇洒,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江东,因为胡铁花在那里等着他。
李寻欢去了关内,他需要对刘老板一个交待,一个道歉。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再也不会有交集,那么,无论是朋友,或者其他关系,又有什么分别?
可惜的是,他们最终也没有能够实现约定,那个畅饮三天三夜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