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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紫光走了,被一名中年美妇接走了。
“师父,她伤势那么严重,怎能这么快就走呢?”
秦守虚嗔怪。“你不信任为师的医术?”
“不,徒儿万无此意。”
“你也不必替她操心,来接她的女人派轿子抬她走的。”
“我也不是操心她……”他搔了搔脑袋。
“在师父面前还装蒜!”秦守虚哈哈大笑。“人不风流枉少年,为师也是过来人啊!可惜,她生得一张好脸蛋,却因而沦落风尘,一生命运坎坷。”
他犀利的目光投注在龙湖脸上,龙湖不由得凛然心惊。早听闻师祖楚狂生不但文武全才,精通歧黄之术,对于面相、手相也很专精,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秦守虚拜在他门下,专研医道,但有明师调教,其它的本事好歹也学得两三成。
“师父,难道红颜就注定要薄命吗?那药儿不也是美得……”
秦守虚不以为意。“你看药儿的性情如何?”
“不大好,令人有点吃不消。”
“哈哈哈!说得好!不过你想,这种性情的女孩子有可能沦落风尘吗?老鸨敢要吗?所以你不必担心药儿会落得红颜薄命,她命好得很!”
“我晓得她吃不了亏,即使闯祸,也有我们担待。只是,师父,沙姑娘是我的旧识,您既已看出她一生命运坎坷,不知有没有化解之道?”稍候半晌,龙湖加重语气道:“师父,求您发发慈悲吧!”
“湖儿,在这方面为师并不专精。”秦守虚淡淡的说:“我只看出她眉宇间暗藏仇恨,杀气颇重,若能劝她放下心头大恨,或许能稍改命运。”
说得这么笼统,显见没几分把握,偏又不能说他不对。龙湖心想幸好没缠着师父学算命,半吊子的徒弟不成了掰仙仔。
回房收拾几件行李,明日一早便要离岛回乡。夜里躺在床上,想着四年不见的双亲,念着在青龙社的逍遥日子,更想到该抽空往扬州一会沙紫光,她的匆匆而别,留下一道谜题,平添他几许惆怅。
不能信任我吗?紫光。龙湖心里乱纷纷,脑海中装满了沙紫光的情影。即使只当我是一名朋友,还怕我不能为你分忧解劳吗?你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仍要避我?紫光啊紫光,你是一个谜,而我非解开这个谜不可。
转身欲睡去,有人来敲窗。
“师兄。”秦药儿推开窗子,把头伸进来。
龙湖原想装睡,但也知道这小恶女不达目的绝不轻言放弃,只好下床。
“这么晚了,你还有什么事?”
“你这次回去,会不会去找那位美女?”
“你说紫光?你问这做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师兄的为人是否明白是非。”下文颇耐人寻味。
“小师妹,请你长话短说。”他打个呵欠。
“那就说不清楚啦!”秦药儿绽开甜美的笑容,看在龙湖眼里,不知怎地,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邪气。“师兄平常待我是挺好的,只是,你的毛病也不是普通的大,一见美女便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南北,这时就变得很不可靠了,唯一的小师妹被人欺负了你也不在乎,幸好我命大没死……你嘴巴在动,是不是想提醒我是你好心救了我?哼,这不算数,那时沙紫光的脸你还没看清楚,若真教你事先见她一面,记不记得救我还得走着瞧呢!”
“说重点。”他索性坐下来舒服些。
“重点就是……给我茶。”她伸长手接过荼水润润喉。“师兄爱护师妹,偏袒师妹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要敢例外,小心天打雷劈。”
“说重点。”
“好嘛!你不可以去找沙紫光,你要明辨是非,牢记她的过错。”
龙湖差点跌下椅子去。他的听觉没出错吧?从来只听人说要宽恕对方的过错,她却要他“牢记”?他早该晓得,任何不合理的话由她口中吐出来,都不算太意外。
“师妹,沙姑娘并非存心伤你。你不该多事惹风波,故意招惹人家,她一时老羞成怒才会连想都不想的就出手。”
“原想听你骂她两句,或许我便不计较了,结果你开口闭口都在替她说话。哼!我知道了,你存心去找她对不对?”
龙湖也恼了。“无可奉告!”
砰的一声,关上窗子,还是窝回床上舒服。
“色鬼师兄!见色忘妹的猪八戒!”秦药儿在窗外叫骂,他充耳不闻。“好,你不理我,明天我也不去送你了,再见!”
龙湖当她在唱催眠曲,倒真有了睡意,不一会儿即沉沉入睡。
翌晨,向师父拜别,秦药儿避不见面,龙湖这才想起咋晚她似乎赌气说不送他了,真是孩子脾性。也罢,待回来时带些礼物哄哄她就是。
在岸边上了青龙社的船只,水光潋滟,晴空丽日,心胸为之一爽。啊,快活的、逍遥的,最要紧的,没有秦药儿的日子终于来了,龙湖禁不住对空长啸,吐尽了在岛上所受的鸟气,开怀畅笑着:“出发!我自由了,出发!”
青龙社的弟兄也许心里正惊疑他们的少主似乎有点神经失常,却聪明的没表现出来,这当中,大概只有左佑农有几分了解龙湖的心情。
“少主。”左佑农心想他有责任劝戒龙湖的不当行止,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秦守虚凌虐徒弟呢!“离开师父身边,不需这么高兴吧?”
“不,我是高兴师妹没跟来。”
“药儿姑娘她……”
“从现在开始两个月,别让我听到她的名字。”
左佑农再也掩饰不住同情的眼光,吁叹了一声。
“该死的,都是药儿害我被人‘同情’。”龙湖暗骂一声,跟她在一起,他好象只有被人同情的份。“我是‘青龙社’的少主耶,不行,不行,从此刻开始,本少主要重振雄风,笑傲江南!”
男子汉大丈夫说干就干,当下挺直腰杆,抬头挺胸,好显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嗯,果然,像个少主了。
眼看沧浪岛愈来愈小,龙湖的情绪慢慢恢复正常,有了度假的心情。
熏风吹得游人醉,他仰靠在椅背上,深呼吸着那充满了辽阔海域的自由气息,半合着眼,让自己的精神完全松懈下来,沐浴在属于他的私密思维中,那是软绵绵的、充满女人香的领域,男人的极乐世界。
他怡然自得,一任风拍衣裳,唇边的笑意一直持续不退,致使为他送茶的侍从有点受宠若惊。睁开了半合的眼睛,刺目的艳阳迫使他再玻Я艘幌卵郏熘形缌耍庸潜墼娌璨钩渌郑睦镌谙胩煜懵サ淖砑亡杂阊纭
“少主,”左佑农过来道:“请用午膳。”
“左大叔,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了。”龙湖站起身,不忘礼数的敬他三分。朝旁边的侍从问:“我住哪间舱房?”
“少主住的自然是天字房。”
“四年了,先去看看是不是仍是老样子。”
“少主!”左佑农叫住他。“还是用完膳再去……冷了,不好吃。”
“大热天的,放凉些再吃才不会吃得满头大汗。”
龙湖兴匆匆的往舱房去。这艘天龙号的大商船对龙家意义非凡,这是龙天翼命人建造的第一艘大船,已有二十年的船龄,和龙湖一般年纪,对他自然也有特殊意义。
他记得小时候每回和爹上船,十之八九都是乘坐天龙号,住天字号舱房,他们一起把它布置得和家一样温暖舒适,那儿有他与父亲共同的回忆。
怀着温馨、美好、豪壮的记忆,龙湖踏进了舱房……
“嗨!师兄,我等你好久了。”
原本眉飞色舞,脸上的表情宛如晴天太阳的龙湖,一听到这声音,忽然间阴云密布,就快刮风下雨了。
“师兄,看到可爱的小师妹,你没一点表示吗?”秦药儿的目光笑嘻嘻的紧盯着龙湖,果然可爱得彷若春花初绽。
龙湖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只感到脑门轰然乍响!
自由的、宛若天龙翔空的好日子……
软软甜甜、莺莺燕燕,粉香脂滑,众星拱月的极乐世界……
最要紧的,没有秦药儿的逍遥生活……
飞了!飞了!飞了!
砰的一声,他晕倒了。
“咦?”秦药儿用脚踢踢他。“师兄?师兄?”
“怎么回事?”左佑农愈想愈不放心的跟过来,惊道:“少主!少主怎么了?”
“不知道。”秦药儿耸了耸肩,蹲身翻他眼皮。“哇,翻白眼了,很严重哦!”歪着头想了想,她击掌道:“我懂了,师兄是惊喜过度!一定是这样,他没想到我会出现,一时之间太高兴了,气血上冲,所以晕倒了。”
左佑农听得张口结舌,真想代少主一哭啊!
※※※
这下子糗大了。
龙湖作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有晕倒的一天。
他一醒来,就立刻把左佑农叫来询问:“她怎么会在船上?”
“天龙号刚靠岸,药儿小姐便拿着秦大夫写给大当家的信函,她说她必须亲手交给大当家,属下只有让她上船。后来,小姐又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教我们不得事先向你透露丝毫风声……”
“你有必要什么事都听她的吗?”他若早知秦药儿在船上,他宁可留在沧浪岛上喂蚊子。
显然左佑农也看出了这一点,才会附和秦药儿的主意,不过处事圆滑的他当然另有一番说词:“小姐怎么说也是少主的师妹,属下怎好得罪?”
“哼,就因为她是我的师妹,所以我比你了解她,说吧,这一次她拿出什么法宝威胁你们?”
“水枪。”左佑农自己也觉得好笑。“她警告我们,水枪里已装满了她爹特制的臭药水,若不听她的话,马上教船上每一个人主动扑通跳下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龙湖咬牙道:“给我一个惊喜?哼哼,我是惊恐过度!那个‘小曹操’,永远晓得抓住最好的机会。”
“少主,既来之则安之吧!”
龙湖眉锋一扫。“那好,这两个月就由你负责招待她。”
“万万不可,少主。她是你师妹,照顾她是你的责任,而且属下社务繁忙,当家的不可能放我两个月长假啊!”一说到要“招待“秦药儿,什么尊卑之分、效忠龙家的大道理全可以拋两边去,自身的安危先摆中间再说。
“我去通知小姐说少主醒了,先行告退。”
左佑农当机立断决定“牺牲”少主,一溜了之。
龙湖好气又好笑。小小一个秦药儿有这么可怕吗?看他吓得如此。算了,青龙社上下九百多人,就算一个人招待秦药儿一个时辰好了,也轮不到他伤脑筋。
一会儿,秦药儿蹦跳着进来。“师兄,你病好啦?”
“我没病。”你能够吓昏师兄,算你本事大!龙湖送她一个白眼,总算及时想到有九百多个代罪羔羊,心情才转好。
“你看你又翻白眼了,小心再次昏倒。”
“不许你再提那件事。”太没面子了!
嘿嘿,这可教秦药儿捉住了把柄。
“要我守口如瓶也行,这要看你接下来的两个月表现如何?”
“你敢威胁我?”龙湖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凶狠狠的凌厉眼神直直射入她双眸中,必要时他也会吓人。“听着,这两个月是我的假期,我不准你碍手碍脚的在我身边破坏我的好事!不过,看在师父面上,我会派人照顾你,招待你四处游玩,这就是我所能给你最大的优惠了。假使你不听劝,故意来招惹我,我发誓我会立刻将你五花大绑,派专船把你运回沧浪岛去!”
秦药儿先是古里古怪的看着他,不一会儿,每只大眼睛上突然各滚出一颗眼泪,眨了眨眼,泪珠儿突然大量涌冒滚落,沾满双颊,呜咽着控诉:“你骗我!骗子!师兄是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