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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散漫。人声嗡嗡。忽而急促忽而凌乱的鼓点声伴随着法杖铃的声音响起。青衣的人们戴上青铜的纵目面具,拖长了声音口中低诵起古老的诗:
采桑南阳,拓之绢裳/
适彼高岗,复行复殇/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魂归来兮,纵生不往/
女人被团团围住,同样戴着纵目面具手持青铜长剑的猎人将她当成猎物般狩猎。
戴着青铜面具的人们,无动于衷地围观着。面具雕刻得似人非人,似兽非兽,两堵纵目暴涨,鹰钩鼻下唇角一直拉到了耳后,微微吐出舌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森冷笑容……
猎物被轻而易举地制服。猎人们一拥而上,将她身上染血的衣服剥掉,放进盛满清水的檀色木兰盆中……
血污在水中稀释开来,女人光裸洁白的身体在水中浮浮沉沉,手腕上一朵胭脂色的胎印。
锋利的小刀划破那优美的胭脂色,以小银钩将她的动脉血管完整地挑了出来。
满地血汩。
顺着血脉,一直抽一直抽,线如蚕丝,在猎人掌中收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抽出一团微微跳动的心脏形肉块。每一个动作的手势里似乎都应和着四周急促而有秩序的鼓点。
猎人终于停手,将肉块扔进另一个早已煮沸的汤鼎里。它在滚沸的水里舒展开来,膨胀到初生婴儿大小。
淡红色流线型的身体并没有因为腹部鼓圆而造成缺憾,还是那么优美,黑色眼睛湿润灵动,它在水中优雅地游曳,迷惑地望着鼎外的人,一边轻摆尾鳍……
小七,小七……快逃……木兰盆中,女人的头颅转动,侧向它那边,嘴唇嚅动着说出无声的话。
猎人回过头来料理她了。男人肮脏的大手滑过她洁白的肌肤,伸向她的下身,将一枚植物种子塞了进去。人面普陀藤立即在她体内扎根,不久,淡绿色的绿芽会从她的血肉里钻出来……
这样,恶灵便无法作祟,也无法转生。人也不会立即死掉,大概还有好几年的寿命,能听着种子在自己的身体膨胀发芽的声音,看着皮肤里冒出的藤芽慢慢张开第一片叶子……
——小千,快逃啊……
千岁听到了熟悉而温柔的女声。七,千,是同样的口型。
——对不起,姐姐不能再保护你了……
银四角铃铛在光里晃了晃,崩然一声化成飞灰。光芒消逝,象牙簪落下。
她像没反应过来似的,握着簪子满脸呆怔。魂魄游离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瘫在地上:找了这么多年,结果却是……她不是为了确定这种事实来到这里的……
失去了残留灵力压制的普陀藤循着魇师的气息俯冲下来,嘴角带着嚣张的狞笑。婴儿泣声四起——哭也像笑,笑也是哭。
“千岁!!!”周绯焦急。“危险——”
在自己的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挡在她身前。第一口,啖在他肩上,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淌下来。
千岁一声尖叫,推开了他。“别碰我!”
她抬手遮住眼睛。护腕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隐约看出纤细的左腕上是一朵精致的胭脂色鱼纹。跟他之前见过的,周家祖父腕上那朵,一模一样。
周绯呆呆看她。“千岁同学,你……”哭了……
少女身影一僵。“没有!”
人面藤突然退避三舍,惊恐地哀叫起来。
光,像神迹一样出现。
黑斗蓬的男人从甬道中慢慢走了过来,手中握着一团光线。是错金锁。锁上还残留着驱魔结界的灵力。此时它发出强烈的光,驱散了祠堂内经年不散的瘴气。
“小千,你还好吧?”
“你怎么来了!”实在不怎么友好的口气。
那男人温和地回答:“七月十五已经过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进来看看。”
“不要叫得那么亲密,以你的年纪还比我小一岁。”千岁圈住自己已经疼痛到麻木的身体。错金锁上散发出的光同样能伤害身为魇师的她。她体内的契约妖怪小八,同样奄奄一息。
被错金锁的光照到的人面藤狂乱地摆动起来。群魔乱舞。阴灵噩泣。妖藤在顷刻间化为飞灰,从此消失在这世上。
一切,静寂下来。
错金锁上的光慢慢湮灭,残留的灵力消耗殆尽。祠堂外,天已经亮了。有光线投射进来,虽然依旧昏暗,但已经模模糊糊能看清屋内摆设的轮廓。
“千岁……”男人突然激动地低呼一声,声音里压抑许多深沉的情绪。金属摔到地上,发出一声清吟。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响起。他三步并作两步,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尸。依旧洁白无暇的肌肤,仍然散发出美丽的光芒……
他眼睁睁看着女人乌黑的长发如流沙一般,一寸一寸从他掌间滑落,消散……
“千岁……”一声呜咽。
“对不起。”千岁听到黑暗中传来少年愧疚的道歉声,低低的,轻轻的。散发着热气的身体靠近,接着她感觉到轻薄的软衫披覆上自己冰寒的身体。
千岁握着象牙簪的手忽然捂上眼睛,嘴唇咬出一道深刻的齿痕。
他是她的……姐夫。虽然一直不喜欢那个家伙,也不太愿意承认姐姐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重要的家人,但是他们夫妻的感情好得确实让人羡慕又嫉妒。
“姐姐,跟他约定过要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还是……失约了……”终于面上一凉,从细嫩的指缝里,淌出清透的液体。
“对不起。”周绯只能再一次道歉。
“你向我道什么歉?你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吧?你应该是姐姐说过的羌人的后裔,又怎么会明白我们的心情……”
她的名字跟姐姐的名字一样,都叫千岁。她们家族已经守护了咽脂鱼千年,魇体质代代相传,一直只有一个名字。有时候,听着别人叫她“千岁”,恍惚里却像是他们在叫姐姐一般,总觉得她还在。如果不出意外,她们的生命是注定不会消失的吧……
“以前姐姐一直说,有始有终的幸福,才更显得弥足珍贵。或者,她也是这样看待自身的性命的……只是,未免对他残忍了点。”千岁看向旁边的男人。
“千岁、千岁、千岁……”他忽然抚住胸口,眼一闭倒了下去。晕了。
“人类的性命真是脆弱啊。”她摇首。
男人斗蓬的帽子在无意间抖落,露出一张枯槁的面容,以及满头的银发。一股不可言喻的悲伤气息笼罩在他眉间。
周绯有些惊愕:明明记得千岁说过,那人的年纪还比她小了一岁。但细细地想来,又并不是那么不可思议了。他突然有些莫名的失落,以及感伤。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出去再说。拜托你帮我把他带出去……”千岁平静说道。
阳光透过甬道上,铺陈出薄烟。曾经被普陀藤遮天蔽日的枝叶压得变形的藤架,露出原本的面目。
周绯背着因为情绪过度激动而晕倒的男人,跟在受伤的千岁身后,一直走到阳光下。
浸浴在阳光中,她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腕上的鱼纹愈发红得靡丽。
他看到她身上的伤口迅速地愈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的肌肤粉嫩洁白,仿若吹弹可破。
“我和姐姐的身体里都流淌着一半的妖怪血液,来自寄生妖怪水虫的血液……所以才能得到这种自我治愈的能力。”千岁淡道。“渊源,要从蚕女的传说开始说起。故事,其实是这样的……”
【卷二 咽脂鱼】(七) 最新更新:2011…04…26 13:28:05
【七】
那时候青衣江还没有被当地的羌人易名为青衣江,是三千只取一瓢的那条“若水”。
浅水漫滩,细砂浮萍,银鱼逐游。春有景明,夏有林音,秋来山雨,冬至暖融,四季总相宜的温和气候。
这样的山,这样的水,孕育出了羌地最灵秀的生物,游曳在水中最美的那一朵胭脂——水虫。那是一种长得极缓慢的美丽生物。祭司将它取名为“咽脂鱼”,奉若神物般善待。更有谣言传出,说人服咽脂鱼的卵后,能长生不老。
后来,若水边一户外来的渔家诞下一名女婴,她天生腕上带着鱼印记,胭脂色的游鱼纹与神物长得一般无二,一时引起当地的轰动。
在她十七岁那年,羌地原本平静的生活被外来的青衣游族部落打破,祭司决定要向上天请愿。祭品便是生来与众不同的美丽少女。拥有与神物一样的印记,本应该是一桩幸运的事,最终却成为了她的不幸。
祭司带着同部落的羌民找上门来,挟持了她的父母性命相逼,她自动换上白衣神服,心甘情愿地成为神的口腹之物。
每年二月,刚好是咽脂鱼们洄游到河川上流产卵的时候,若水河中游曳着无数水虫的身影,将河水都印染成了胭脂红。
少女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张开手臂,向后仰躺着沉入河水中。水覆没她的口,鼻,唇,眉……咕噜咕噜的水泡浮起,在水面破开。
咽脂鱼们拖着绚丽的纱尾,慢慢游向疑为食物的少女,却没有开口大嚼,反而不断地以鱼吻碰她光裸的肌肤。
上面的游鱼纹荡漾出一圈柔和的白光。一条鱼,倏忽便没入少女手腕的鱼印记里。
众人惊叹。
就在祭司和围观的羌民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时,敌对部落攻破了羌地的城防,青衣游族一拥而入,率先制住原本就丝毫不懂防备的羌人。
祭司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叫嚣起来:“虫神会惩罚你们的!绝对会的!”
为首的青衣男子大手随意一挥,部下的青铜剑立即穿没了老祭司的身体,只余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伴随着鲜血涌出:“虫、虫神大人……我……诅咒你们……”其他羌民纷纷俯拜下去,惊恐地颤抖着。
祭祀还在进行,青衣男子也看到了水中被奉为祭品的妙龄少女。有着洁白无暇的肌肤,细致温婉的面容,在水底缓慢地下沉。睫毛突然抖了一下,她在水中睁开眼睛,黑润明亮的大眼对上男子注视的目光……
片刻后,她又阖上眼睛,继续往水底沉沉。圣服白色的衣摆如栀子花瓣一般,在胭脂色的鱼形虫群间绽放。
“快、快去找巫医!我要她活着!”男子大喝,甚至亲自跳下水中,捞起溺水昏迷的少女身体。
少女苏醒时,青衣男子守候在她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着摇首。
“难道你没有名字么?”
她点头。
“为什么不说话呢?”
她咬了咬唇,雪白的牙齿映在红润如花瓣的唇上,诱人至极。
男子看得一阵心旌神摇,不由握住她的一只手:“在下蚕丛,非常倾慕姑娘……”
她面上赧然,侧过脸,在他手背写下一行小字:对不起,我生来便不会说话。
“没关系的!”他大声道。“我不介意。”
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凝视他半晌,忽然簌簌泪下。
他愈发捏紧她柔腻的手,道:“你愿意嫁予我为妻么?”
她怔了一下,边掉泪边点头。
蚕丛自此将这名天生腕有游鱼纹的少女取名为“蚕女”——蚕,因她肤色白皙洁净,如白蚕一般;蚕又通“残”音,意谓她口不能言的不足之身。
之后他以羌地为据点,逐渐统一了蜀地各大小部落,定都翟上,建立蜀国,一边鼓励蚕桑农事,一边寻找着不断随河流迁徒的咽脂鱼群。
自与少女相遇,两人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