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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已近夜半,游人多已尽兴,水色山庄的一条座船,自舷下展出一条云阶,直通水面。不一刻,座舱之内,三三两两有一群身围猞猁裘的奇丽佳人,由婢女扶持出来,步下云阶,接过下人奉上的各色花灯,放灯为戏。远远只能见得这些佳丽或体格娇柔、或肌肤丰腴、或温柔可亲、或神采飞扬,闻得阵阵柔声笑语随风飘送,人们一如已至天神宫阙,隔着云端的迷蒙,瞥见神仙妃子侧影,恍惚间心满意足,欣喜无限。人们都道是方白帝所纳姬妾,见得如此美人,不禁开始遥想方白帝其人物,只是另一只船上始终垂帘深深,不见任何动静。
人们均在想只怕今夜见不到方白帝,都大叹无缘之际,忽有一声清音,自西边遥遥传来,恍如天上神乐,似断似绝,却是游曳在每个人耳边,适才仿佛还远在天边,一会儿便已近在数里之外,愈近愈觉得此清音沁人心脾,驱尽俗念,辉辉然天上人间,无处不在。
正在放灯的美妇们也不禁动容,纷纷登上甲板观望倾听,此时这歌声中又有一人低声而和,益发缠绵动情,绕指犹柔,有人竟不禁滴下泪来。那歌声越来越近,唱至曲尾,余音渐渐息止,有两人在灯火之后抚掌而笑。
欢声中,一条洁白如月的座船自水雾中翩然荡出,向水色山庄的座船驰来。待游人们和山庄众姬妾看清了那船,都是悚然动容。那条白船本无甚出众之处,大小只与水色山庄的座船仿佛,但是船上并无桨夫,只在船尾有一高髻云裳的少女,轻摇长橹,那白船便似云出山岫,已至万朵花灯丛中,再一折舵,便穿入山庄二十只轻舟之内,再欲前行时,一个锦衣少年驾船持篙拦住:“我家主人在此行游,请姑娘绕道少许可否?”
那少女不禁失笑:“此处湖面难道是贵主人的私邸么?”她面貌并不甚美,但因一双细目飘飞,却有一股凛然出尘的不羁神韵。
那少年被她望得一时语塞,半晌才摇了摇头:“虽非我家主人私产,不过因这处水道湖堤及上下几百里运河都由我家主人出资修筑,水面上便许我家主人统管。况且主人女眷都在这里,外人相见,不甚方便。”
那少女沉吟道:“也算合情合理,不过小婢的主人却有急事,一路东去,不敢迟于片刻,如今竟在偌大水面被你等阻拦,只怕主人恼将起来,你我都不好担待。”
那少年笑道:“姑娘还请向贵主人告罪,十万里水色山庄的王迟请贵主人绕道。”“王迟?难道是什么十万里水色山庄的主人么?”那少年见这少女不通中原世故,只得耐心道:“在下就是王迟,不过是水色山庄的一介小仆,在下主人上方,下为白帝二字。”
那少女道:“既然你作不得主,便让你家主人出来说话。”王迟回首向大船上望了望,不由迟疑,那少女蹙眉道:“你们中原人真是啰唆,什么女眷男眷,有什么矜贵?”她长橹轻摇,不容分说,便向水色山庄的船队中闯。
王迟吃了一惊,连忙抄起长篙,点中白船船身,欲将白船荡开,不料这白船去势沉重,饶王迟天赋神力,武功高强,却亦不能将之撼动分毫。王迟望了望船尾那少女,单凭长橹一支,便将这船驶得翩翩然如白莲浮水,竟不知这少女武功高到何等地步,为今之计,只得斩断长橹,他抬起手中竹篙,向少女所使长橹刺去。而眼前忽地亮了一亮,似乎白船船舱所悬竹帘微微动了动,王迟只觉手背剧痛,竹篙险些脱手而出,低头一望,却见一粒浑圆的冰珠正迅速消融在手背上。
王迟一怔,仰头道:“姑娘稍候,我这便请示主人。”
那少女一笑,道:“我等着。”
此时便有一条水色山庄的游船靠来,王迟拧身跃上船去,走入船舱,不一刻却听一个清朗声音道:“既然贵客身负急务,我们不妨让他们一让。”这声音似乎不高,然而左近湖面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见两个小环将那游船的帘子打起,一个华服青年施施然信步而出,只见他面容清丽如水,斯文异常,王迟紧跟其后,躬身道:“是。既然庄主有命,敢不相让?”
原来这秀丽的青年便是十万里水色山庄的庄主方白帝了。若非是在水上,人们定要奔走相告,这时都挤到船舷边,争睹方白帝容貌。
一个小环奉上烫金名帖,方白帝接了,向那船尾的少女道:“在下方白帝,在这山庄闲居,贵主人急务办妥,如有雅兴,请来鄙舍一叙。”说着将手中名帖轻轻送出,两条船相距总有三四丈之遥,而这名帖去势极缓,附近的人都是一声叹息,只怕这名帖落在水里,更有人恨不得飞身出去接过那名帖,能与方白帝结识。眼见这名帖在湖面上平平飞过,向少女遥遥飞去,却不跌落,人们知方白帝这一掷间内力绵延浑厚,都喝起彩来。
白船座舱有人垂帘深坐,忽而一副竹帘倏然卷起,舱中一人伸手向那名帖招了招,那名帖突然停了一停,只一闪间便到了座舱中人手里,一时舱里灯火通明,上座一个少年肌肤胜雪,面容里宝气神光,犹如玉佛临世,淡然将名帖展开看了看,却微微一笑,目光流转间灿然生辉,夺人双目。摇橹少女恭恭敬敬上前,俯身听他说了几句话,微笑着走了出来,只见那少年又扬了扬手,竹帘放下,再也不见他身影。那少女对方白帝笑道:“我家主人偶染小恙,精神困顿,不便相见,甚感不恭,改日必登门拜访。”说着伸手缓荡长橹,那白船便擦着方白帝座船而过,迤逦东去了。
游人适逢其事,均觉不枉此行,见那白船远去,都在揣测其中是何许人物,湖面上喧哗不绝,也算一桩盛事。
他们尚在怅然若失之际,那白船却已远离灯节湖面,漂入湖边僻静的芦苇荡中。船尾少女见左右再无船只游人,忙一把扯去头上发冠,撕去身上裙衫,摔在甲板上,纠起眉毛来闯入舱中,靠着火盆打起哆嗦来。
“真是冷。”她板着脸道,“若再叫我扮什么女子,即便是天大的案子,也只让小段一个人办吧。”
“哈哈,辛苦了。”周用从角落里步出,对他笑道,“可惜可惜,铁还三所扮的姑娘倒真有几分神采。若非如此,怎能惊动方白帝出来?”
正座上的段行洲让出座位于周用,赞道:“侍郎大人的武功着实高强,不说那暗器射得苍劲有力,就是那名帖如何到了我的手中,我竟一点不知。”
周用笑道:“我虽是荫生出仕,但祖上都是沙场骁将,这一门隔空取物的功夫世代相传,真论及其中缘由,却不值一哂。不过小段你做戏的本事却也不小,那一笑当真是高深莫测,连我也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铁还三在一边听他们不遗余力地相互吹捧,冷冷道:“这有何难解?定是小段早将方白帝的名字忘得一干二净,那时见了名帖,顿时想了起来,如此正中下怀的好事,自然要美滋滋地笑上一笑。”
“嘿嘿。”段行洲挠着脑袋笑。
铁还三又道:“大人也是谬赞我了。以我与小段协力,不过造些声势,方白帝却无半点关注之意。直到王迟被什么击打了手背,才将方白帝请了出来。不知大人用以击中王迟的,究竟是什么?”
周用哈哈干笑了几声,转起眼珠望着天,也不作答。
段行洲问周用道:“大人,既然已经结识了方白帝,我们何时才上水色山庄去?”周用道:“欲速则不达,再等上两个月吧。”
三人正在说话,底舱突然奔上一人,对周用急道:“老爷,了不得!这船开始漏水了。”
这条白船是周用调出刑部秘藏的一份图纸依样而建,底舱设座十六个,由桨夫脚踏轮桨行舟,令行禁止都由上层船舱中的周用打铃调遣。故这船行得虽快,外人相望却只见铁还三一人摇橹,方有惊世骇俗之效。不过周用督造此船之际,时间紧迫,仅用了十日便完工,船体不牢靠也在情理之中。周用听报,忙道:“快!靠岸弃船!”段、铁二人连同周用心腹家丁十六人都裹了行李准备仓皇逃窜,还未及靠岸,便听甲板、船身各处都是吱吱呀呀响声不绝,最后轰然一声巨响,白船犹如捏碎的核桃顿时分崩离析,船上诸人无一幸免,都在这上元月华缥缈的寒夜,落在青池火色连天的水波中。
第三章 拜山
春日挽缰向青池里看时,会觉得那水波连着四周暖绿的群山,倒像是一地芳草,夏夜秋日里幽深无尽的青色寒潭,此时却让人不禁想跃入其中,一亲芳泽。段行洲已顾不得身上朝廷发给的华衣和自己的体面,脱了靴袜踩在水中,嬉笑不已。
“小……”岸上的铁还三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本想直呼其名,想了想只得改口唤道,“小主人,赶路要紧,上岸来吧。”他甘做人婢,自然是万般委屈,这句话压低了声音,说得阴沉,段行洲这样没心没肺的人也忍不住一个寒噤,忙道:“好、好、好。这水也凉得很。”
“青池水是山间融雪注入,自然是极凉的。”旁边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放下鱼篓,笑道,“要不白银鱼为何会那么肥厚?不过小哥儿浸在水里那么长时间,只怕要冻伤了。”
段行洲不以为意,只说了句“多谢”,便穿靴上马,继续赶路。一路岸堤沿山势蜿蜒,近湖处垂柳拂水,满目均是玲珑的新色。待转过这处山脚,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水寨盖地而踞,黑压压的气势乘春风扑面而来。
“这可不算水寨了。”段行洲咂舌道,“当比一座城池。”
“淡静、淡静!”铁还三不住提点他,“眼前就是水色山庄了,记得拿出些世外高人的风范来。”
段行洲立时变了神色,抿起嘴来,口角带笑,学铁还三眯着眼睛。铁还三蹙眉道:“倒不像世外高人,只像个色迷迷的阔少爷。”
段行洲叹气道:“我觉得聪明人都是这般模样……”
铁还三想了想道:“那你觉着白痴又是什么模样?”
段行洲连忙散去眼中的笑意,一脸魂不守舍的茫然无辜。铁还三抚掌道:“就是这样才好,看来冷峻而若有所思,妙极了。”
“原来如此。”段行洲如释重负,暗记此时脸上五官的方位。
两人说话间,一乘烈马从眼前呼啸而过,惊得铁还三的马匹倒退了两步。铁还三竟未看清马上人物模样,只得收紧缰绳,稳住坐骑,问段行洲道:“你看清那马上的人了么?”
段行洲摇摇头:“太快,没看见。”
——应是万中无一的良驹——铁还三颇有了些兴趣,他心中虽好奇这等骏马的主人会是何许人物,但为摆出派头来,只得缓缓前行。一路上又有五六骑快马飞驰而过,马上人物都身负兵刃,均奔向水色山庄方向。
“难道说要打架?”段行洲摩拳擦掌,甚是高兴,铁还三也盼着在进入水色山庄之前探探对手底细,难得露出点儿笑容。
人道水色山庄船只过千,此刻虽一时见不到,但湖面笔直贯穿的一条围堰中桅杆排列得密密麻麻,二十座水门里仍有船只穿梭不已。眼前一条青石大道自湖堤直通山腰间山庄东门,路两边古树参天,苔痕遍地,俨然是百年以上的武林大派的气势。沿大道转过一片密林,遥遥可见两层飞檐冲天的大门,猩红大旗乘风飞扬,上篆“方”字,想来是方白帝的字号。
这时渐闻打斗之声,一众人呼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