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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靖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邪恶的,代表着死亡的蝴蝶镖飞向自己的咽喉。
他的咽喉上下颤动,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觉到,他一生中加之于别人的死亡恐怖。
但是他并没有死,蝴蝶镖并没有落在他的咽喉上,因为有一只大手忽然从黑暗中伸了过来,一把握住了飘飞灵动,不可测度的蝴蝶镖。
田靖之感激这只手,只是,他在叹息,这只手很快就和自己的手一样,要脱离身体了。
手在田靖之面前张开,那只蝴蝶镖变成了碎屑,从这只手上落下。
这只手虽然是在黑夜中,仍可以看出它的细腻、白皙。
令田靖之惊讶的是,这只手并没有出现中了毒后新应该出现的症状。
这是怎样的一只手?这只手难道根本就不怕任何毒?
那么这只手的主人,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非常年轻的人。
他穿著一件漆黑如墨的衣服,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面孔也和他的手一样白皙,如女人一样的细腻。
钱炳秋望着这个如幽灵一样忽然出现的人,已经惊呆了。
他不相信世上居然有人可以像捏碎一只真正的蝴蝶一样,捏碎自己的蝴蝶镖。
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此时最好的选择,是闭上嘴巴。
一个可以捏碎自己的蝴蝶镖,而居然若无其事的人,是自己绝对无法抗衡的。
黑衣年轻人望着两个嘴巴闭得一样很紧的人,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仇怨,但你们的事情只有放在以后了结,现在你们必须跟我走。”
他说完这句话,掉头就走,好象知道别人一定会跟着来似的。
田靖之望着钱炳秋,钱炳秋也望着田靖之,两个人居然有一种默契,居然真的跟在年轻人的身后。
他们并没有问年轻人,为什么要跟你走?去什么地方?
他们不敢问。
幸亏年轻人解答了他的疑问:“我的师父喜欢热闹,所以他希望在这附近的江湖人一起去赴他的酒宴。”
他只解释了一点疑问,至于他的师父是谁?要去什么地方?他仍然没有说。
钱炳秋和田靖之仍然没有问一个字,他们忽然间变成了哑巴。
他们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事情。
在江湖中,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事情,江湖中,也不知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和事。
三个人默默地走着,忽然看到一个灯光通明的巨屋。
在这个荒山僻野中,忽然出现一个如此漂亮的房子,实在让人很惊奇。
最惊奇的是田靖之。
他是本地的最高地方长官,却不知道这里居然有一间比自己的县衙还要漂亮的巨屋。
巨屋显然是新砌的,正有几个人在涂抹墙壁。
他们的动作极为熟练,迅速,田靖之看出这些人都身怀武功。
钱炳秋忽然道:“半个月前我来过这里,当时并没有这样一幢屋子。”
年轻人回头,微笑道:“三天前,这里仍是一片荒凉。”
田靖之惊讶道:“你是说,这样一幢巨屋竟是在三天中砌成的?”
年轻人道:“是。”
田靖之不敢相信这种事,可是屋子就在眼前,几天前,这里也的确是一片荒凉。
这实在是一个奇迹,田靖之已经想见一见建造这个奇迹的人。
有这样大手笔的人,绝对应该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
田靖之却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从可以并行两辆马车的大门走进,是一条铺着雨花石的小径。
小径尽头的台阶上,一个身材修长,手执金杯的人正倚在朱栏上,却已是玉山颓倒。
田靖之注意到执杯人一身华贵的衣衫,雍容的气度,他会不会是这里的主人?
年轻人从执杯人身边走过,却连看也没看那人一眼。
钱炳秋已微笑道:“雪中居士,无德先生,果然是手不离杯,无时不醉。”
田靖之讶然道:“这人竟是雪中居士?”
钱炳秋道:“是。”
田靖之道:“一刀伏三虎,令虎丘群豪弃刃而走的无德先生?”
钱炳秋道:“是。”
田靖之上前一揖,道:“夜深风寒,先生何不入厅热饮?”
忽然冷笑道:“好酒而无量,习武而不成,这种人焉配与天下群豪同席。”
田靖之冷汗顿出,连无德先生在年轻人眼中都称不上习武有成,那厅上的人物又是何等样人?
厅上灯火如昼。
大厅四壁,高挑四十九盏宫灯,又有三十八名昆仑奴手执粗若儿臂的巨烛,立在四侧。
厅上只有一张桌子。
桌子极宽、极长。宽足以奔马、长有半箭之长。
桌子上,布满珍馐美酒,田靖之身为知县,赴过宴席无数,却居然叫不出桌上大半珍馐的名字。
长桌约两边,坐满了人,但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动一下筷子。
因为主人还没有来,长桌尽头的椅子上,仍是空的。
田靖之和钱炳秋在两张空椅子上坐下,他们的表情很快就和其它人一样,变得焦躁不安。
黑衣年轻人远远站着,低眉垂手,不发一言。
大厅很大,人很多,却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这些本来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江湖人,此时竟变成了乖宝宝。
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
忽有一人从椅子上站起,醋钵大的拳头“咚”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众人的目光立刻就集中在这个人的身上。
这个人身材高大、威猛,在这严寒的天气,只穿著一件薄薄的单衣。
衣服居然是敞开着的,露出胸膛上像小山一样凸起,如铁板一样结实的肌肉。
在座的十个人中,有八个人知道他,熟知他的事迹。
“拼命三郎”邢雄的名字,是在七年前传开的。
昔年的太行山上有一群强盗又凶、又狠,过往的商旅、行人,过太行山的时候,就像过鬼门关一样。
邢雄当时根本没有名气,他却在一天清晨,带着两只拳头上了太行山。
太行山有九个寨主,邢雄闯到第九寨的时候,身上带着九十八处伤,其中五十七处重伤,四十一处轻伤。
大家都知道九寨主为人最狠,武功最高,而邢雄当时已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
当时大家都以为,结局是很容易料到的。
最后的结局却很出乎大家的意料,邢雄并没有死,只不过身上又添了三十一处伤痕。
更令人惊讶的是,邢雄后来居然当上了太行山的大寨主。
因为其它的九名寨主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太行九盗向来又骄傲、又蛮横,不买任何人的帐,所以大家不得不记住邢雄这个名字。
近几年来,太行巨盗“拼命三郎”邢雄的名字已经是愈来愈响亮。
如果一个人不知道邢雄的名字,别人一定会非常看不起他。
和平时一样,邢雄总喜欢穿很少的衣裳,以展示他壮健的体魄。
这就像女人宁愿感冒也不愿穿掩盖身体线条的衣服一样。
田靖之也注意到邢雄身上的伤痕,那些伤痕纵横交错,就像一个纹身人身上的纹身。
但伤痕却比纹身威风得多。
屋子里很静,邢雄搥桌子的声音无疑就像晴天中的一个霹雳。
邢雄吼道:“这是什么鸟意思,巴巴地把我们叫来,却没个鸟人招待。”
大厅富丽堂皇,客人个个衣冠整齐,这里本不是说粗话的地方。
邢雄却管不了这么多,凭着身上一百二十九处伤痕,他在任何地方说任何话,做任何事都很正常。
邢雄的声音很大,每个人都觉得耳朵“嗡嗡”直响。
大家的目光又一次转向黑衣年轻人,不知他对邢雄这种很没有礼貌,但很难惹的客人会怎么办?
一直低眉垂手的黑衣年轻人这时抬起了头,看了邢雄一眼,嘴角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看上去居然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有一些愉快。
是不是他正想找这样一个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下马威?
田靖之这样想着,悄悄地打量年轻人和邢雄。
这两个身材很悬殊的人,打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是拼命,都应该很有趣。
只要不是自己拼命,看别人拼命总是一件愉快的事。
年轻人嘴角带着笑意,终于一步一步向邢雄走了过去。
大家的心一下都提到了嗓子眼。
从邢雄站的地方离年轻人约有六丈的距离,年轻人一步一步地走着,走得很慢邢雄却忍不住了,他一步就跳到了年轻人的面前。
他的个子比年轻人要高一个头。
他大声地,恶狠狠地吼道:“你想怎么样?”
年轻人道:“不想怎么样,只不过是想满足你的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年轻人淡淡笑道:“你不是说没有招待你吗?现在我正想招待你。”
谁都能听出这句话的挑战意味,邢雄听了这句话会怎么样?
邢雄咧开了嘴,笑了。
他既然闹事,就不怕挑战。
就在这时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年轻人身上的时候,年轻人忽然做了一个大家没有想到他会做的事情。
他向邢雄双膝并拢,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大家都惊讶极了。
紧接着发生的事情却让大家更惊讶了。
本来好好站着的邢雄忽然间飞了起来,像鸟一样地飞了起来。
在他飞起时,大家又听到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这种声音听起来很像过年的时候放的炮竹。
邢雄跌在长桌上的时候,这种奇怪的声音仍然响着。
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大家都看出邢雄变成了一堆肉泥,他本来粗壮有力的手臂、大腿,现在变得像面条一样柔软。
谁都没有看清,年轻人是如何震断了邢雄全身的骨骼的。
更可悲的是,邢雄居然还没有死。
他虽然没有死,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大厅里立刻变成了坟墓,只有昆仑奴手上的巨烛在“哔哔剥剥”地响。
立刻就有两名身穿黑衣,腰系火红丝带的人将邢雄从桌子上抬下,大家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说话。
黑衣年轻人一身不可思议的武功,将众人震住,谁也不敢再放肆。
桌上被铺好,被压扁的酒食被撤下,又重新换上。
桌子的食物还是那样诱人,但大家几乎部没有食欲。
今日宴会的主人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在座的几十个人中,恐怕没有一个人遇到过这种事情。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丝竹管乐之声,音乐声富丽堂皇。
本来紧闭着的大应的两扇侧门忽然开了,从两扇门后分别走出来八名美女。
众人的眼睛为之一亮。
女人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她们往往会对紧张的局面产生微妙的缓和作用。
何况那八名美女无一不是人间的绝色。
如云的长发,如雪的肌肤,如雾的霓裳,几乎让人怀疑这是人间的女子。
每个美女手中都提着花篮,双手挥动,花篮中的花瓣洒在地上。
在这种万物凋零的季节,她们的花又是从哪里来?
花瓣铺成一条花径,一个头戴金冠的老人踏着花径,慢慢地走进了大厅。
老人的面容清瘦而古雅,态度从容而淡泊,彷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何种质料做成的,脚上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