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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绍道:“回皇上,去冀州。”
刘协怔怔地,半晌道:“冀州……”
袁绍道:“正是,冀州在臣治下已有数年未被战火波及,百姓富足、城池坚固,臣手下兵强马壮,皇上可先往冀州暂避,将来许都安全了再回去……或者迁都冀州都可以。”
刘协满脸迟疑,数次朝袁绍身后门外张望,袁绍不悦:
“皇上!”
刘协收回目光,惴惴不安道:“司空怎么说?”
袁绍道:“自然是司空也同意了,臣才来上奏请旨。”
刘协道:“既如此,那便明日起驾。”
袁绍心里不满,不免又问一句:“皇上身子吃得消吗?若是不适,迁延几日无妨,臣几十万大军都在寿春,北去徐州也有十万后军,北上之路绝不会像曹操一样,被人断了,皇上可以安心。”
刘协道:“爱卿行军稳妥,不愧四世三公之家、名门将才,朕无事,明日可以起驾。”
得了这句,袁绍笑道:“臣恐皇上烦忧,还带了一件给皇上解闷的东西来。”
刘协问:“何物?”
袁绍拍手,外面有人提着一个锦布罩子进来,袁绍亲手接过,放到刘协身前案上。
袁绍道:“请皇上一猜,此中何物?”
刘协将手抄到袖子里,歪一点头:“解闷之物……莫非是鸟?”
袁绍笑道:“皇上聪明!此物虽不是鸟,也是个可意的小玩物。”
揭开锦布给刘协看,原来是只耳朵很大很长的灰毛兔子。
刘协袖子底下的手指挖了挖掌心,倾身隔着笼子看那兔子:“爱卿有心,它食何物?”
——看到兔子,刘协彻底明白过来,为什么不回许都要去冀州,就这么几天,曹操扭头又把他送人了。
袁绍道:“一般果蔬都可以,皇上叫下人随意备点儿就可以,这东西虽可意,却不精贵。”
刘协嘴角抽抽,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伸了手指进去,捅捅那兔子。
袁绍笑着告退,自去了。
刘协挂一脸黑线靠坐回去——曹操要把朕弄成个没活气的天子,都还遮着掩着的,你傻啊?特意送个带笼子的兔子来,还怕朕理解不了你,你不就是要当朕跟这兔子一样么?还特意说什么“虽可意,却不精贵”的话,想虐待朕还是咋的?
果然一人一个脾气。
还没黑线完,曹丕回来了,冲进来屏退下人,跑到刘协身侧坐下,凑近低声问:“袁绍没把皇上怎么样吧?”
刘协恶意反问:“他要把朕怎么样啊?”
曹丕急了:“就是那样啊!”
刘协问:“哪样啊?”
曹丕道:“那样!那样!”
刘协回:“哪样?哪样?”
曹丕急眼,忽然凑上来,亲到刘协的嘴立即后撤,可算精明一回,把刘协那一巴掌给闪开了:
“这样!有没有啊?”
刘协一巴掌没打到人,抓了竹简砸过去:“曹子桓!人活四十岁都没你禽兽!!!”
曹丕放心,“咚咚”地跑出去,不知干嘛去了。
后一天启程后没多久,曹丕居然被送到车上来,“陪伴”刘协。
刘协瞧着他衣襟上面露出的一截子纱布,翻身睡觉,不理会——要隐瞒曹操,为何把纱布露出来?
之前还防着袁绍,弓箭、短剑、铠甲不离身,今日跟袁绍同行,却又换了一身袍子,束了半冠。
曹丕……
没哪个这么大的小孩玩得有你这般厉害,就算孙权也不及。
没说破,刘协自觉曹丕送的这份人情,受了。
就是不知道他那头爹会怎么做?
曹丕见刘协只是睡觉,坐了一会,蹭蹭蹭的,蹭到碰着刘协,刘协不拍他,他喜滋滋的,不躁动了。
不论袁绍还是其他什么人,哪怕是曹纯来,曹丕那脸就又呆了过去。
一路无话。
大军走得不快,每天几十里,巳时起行,酉时安营扎寨。
每天都只见袁绍来,不见曹操,袁绍几十万人的大军,营寨一扎就是连绵一片看不到边,刘协连曹操的旗帜都未曾再见。
直到入了徐州城,袁绍当先,率帐下武将谋士及徐州百官跪请接驾,还是没见曹操,刘协才知道曹操肯定往别处去了。
吕布在陈宫建议下,命宋宪、侯成率步兵返回南阳,自引骑兵到豫州,和刘备汇合,一同北上攻打许都。
天子虽然不在许都,可是朝廷在。
曹操把小皇帝送到袁绍那方,吕布和刘备去抢是抢不到了,退而求其次,若能打下许都,控制朝廷百官,便可以以天子年幼,被奸佞挟持在外的名目,竖朝廷之旗,号天下之令。
想法是好,可惜关西马腾、韩遂见曹操离窝,也发兵兖州。
两边大军都到了许都城下,互相观望,轻易不敢擅动了。
曹操拿自己儿子曹丕为质,向袁绍借了五万兵马,回师救援。
马腾、韩遂一看许都拿不下来,当即撤军,退回关西去,吕布、刘备取一座空城可以,跟曹操正面对敌,兵力悬殊过大,无奈之下,只得退回豫州。
解了许都之危,曹操只带了自己的一万人,送五万袁军去徐州归还袁绍。
袁绍为什么留在徐州,不回冀州去?
小皇帝病了。
进徐州的第二天一早,袁绍就得报说小皇帝熬不住长途跋涉,病得起不了身。
吓得袁绍当即召来军中大夫前去看诊。
屋里已经燃起熏香趋避药味,所有窗户紧闭,几座大灯台都点着,连帐幕都是放下来的。
袁绍皱眉走到榻前去看,刘协睡在榻上,额头上一层薄汗,手指凑近,呼出的气息都滚烫炙人,果然是病了。
袁绍低喊两声“皇上“,刘协沉沉睡着,眼皮都不曾动一动。
曹操那儿子曹丕站在门边,木愣愣地不会言语。
袁绍问:“曹丕,皇上昨天下车时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病这么重了?”
曹丕抬眼看他,动动嘴皮,看回地上,竟挤不出话来回。
袁绍的小儿子袁尚也跟了来,看曹丕这样子嗤笑一声。
边上曹纯道:“回大将军,昨天下车后,皇上说只觉徐州风大,吹得头有点疼,到了夜里不想就发起热来,那时候大将军歇下了,末将去禀报,被人拦下来,没大将军命令,大夫都找不来,今早皇上热得越发厉害了。”
袁绍皱眉道:“既没请来大夫,怎么来的药味?给皇上服的什么药?”
曹纯跪下道:“末将没办法,出府到城里找了民间的大夫,府门外大将军的兵士不许末将领人进州府,末将只好将皇上状况讲给大夫听,大夫先开了一剂药,拿进来煮了给皇上服下的。”
袁绍点头,招军中大夫来切脉,带着袁尚出去。
到了外面,袁绍问:“尚儿,是不是你拦着曹纯,不让他来报的?”
袁尚躬身道:“回父亲,是孩儿,孩儿见父亲车马劳顿得厉害,孩儿昨天才见过皇上,料想这几个时辰,病不到哪去,小事而已,何劳……”
袁绍“刷”地变了脸,气恼不已地瞪过来:
“皇上的事情,是小事吗!?”
袁尚连忙跪下:“孩儿、孩儿没想到只过了半天功夫,皇上会病成这样,父亲!孩儿不是有心的!”
袁绍道:“不让报就不让报,你怎么也不会问问,派个大夫过来看看!?曹纯跑出去请民间大夫,你还拦着不让进来,想作甚!?”
袁尚急得脸上发红,辩解道:“半夜里,调派人手什么的,惊扰父亲休息,那外面的人,怎能随便让进府来?万一来了刺客呢?”
袁绍扬手,袁尚吓得倒在地上,袁绍看儿子那样子,一时舍不得下手,只气得骂道:“你倒是会想!皇上病如此重,揪起因由来,都因你而来!若是好转得快,我先饶了你,若是不好……你!你你、你就是弑君之罪!连带着我都要被天下人冠上图谋不轨、弑君夺位的大罪名!!!”
袁尚吓得连连磕头:“父亲!父亲,孩儿没那么想,孩儿岂敢!求父亲饶恕!求父亲饶恕!!”
袁绍拂袖道:“我既然回了徐州,以后的事不用你操心!”
吩咐左右:“皇上这里,但有事,哪怕是增减了饭菜、磕到手脚这样的事情,无一不报!再有隐瞒不报的,军法从事!!”
周围人轰然应:“诺!”
袁尚等袁绍走了才爬起来,恼恨不已地向小皇帝居住那方看一眼,青着脸下去。
第五十七章
袁尚转过几重院子,回到他那方,一进了屋,伸脚就把身后跟着的一个文士踹倒在地,喝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什么小皇帝就是个摆设物件,别为了个物件去吵父帅,会惹恼父帅,你出的主意才真惹恼父帅!你看见没有!父帅差点就打了我!!”
那文士被踢,还想辩解,袁尚道:“来人!给本公子拖出去斩了!”
文士大惊道:“公子!小人给公子出的主意不错,只怕不是小人办错了事,是曹操留下的人有鬼!”
袁尚道:“什么?”
文士道:“昨天皇上还好好的,半天功夫病成这样,难道没人做手脚?公子既没派人去探视,又没许外间大夫进来,必然是曹操的人暗中做了手脚!”
袁尚转转眼睛:“你意……曹纯找的大夫有问题,给皇上服的药不对劲?”
文士道:“正是!皇上好端端的,路上都没病,怎么到了地方反而病了?大将军想不到,公子也该替大将军想到,不如派人去查查,曹纯昨晚找的什么大夫?捡的什么药?皇上服过药,药渣总该有,取药渣去查断不会错!”
袁尚道:“你休要推抹过错给他人!曹操已将天子转予我父帅,怎会做下手脚!?”
文士急道:“公子啊!那曹操何许人也?奸诈无两,生性最是狡诈,他能把大汉天子给了大将军,为何不能做手脚呢?皇上若不幸去了,四方诸侯不会怪他曹操,只会追讨大将军父子的罪责!”
袁尚一屁股跌坐在垫子上,喃喃道:“是啊!曹操岂能坐视我父帅抢了他的位置,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少顷吩咐道:“去!快去查!曹纯找的什么人?给皇上服了什么药!”
到下午,事情便查了个清楚。
曹纯请的大夫是徐州本地人,世代行医,没什么问题,皇上那边倒出来的药渣是寻常治疗头疼发热的药材,也没什么问题。
袁尚怒气一起,又要杀那文士。
那文士恳求道:“公子今天恼我只因大将军迁怒公子,公子若饶我一命,我有一计,能使大将军不再气公子!”
袁尚道:“你说来!”
文士跪行几步,走近袁尚低声道:“纵使曹纯没做什么,公子也可以让他做了什么……如此一来,大将军知道后,难道还会怪公子吗?”
袁尚依计而行,下午抬了药渣去见袁绍。
袁绍正在心烦,没什么耐心,哪知袁尚第一句话,就惊得他跳了起来。
小皇帝服下的药里有毒——
袁绍大怒,带了甲士直冲进天子居处,将曹纯连带曹丕,所有曹操那方的人全部拿下,通通下了狱。
曹丕呆笨,袁绍想曹操不会把这等重要的事情吩咐曹丕这样一个呆笨的孩子来做,必定是曹纯干的,命人严刑拷问。
曹纯头几天喊冤,后来打得气都喘不上了,也不招。
袁绍命军中大夫好生治病,又派快骑往最近的青州——长子袁谭处要大夫。
袁谭手下,有个医官名董厝,传闻医术十分了得。
袁绍派人去跟袁谭要的,就是此人。
半月后袁谭亲自带了董厝赶来徐州,袁绍头发都急白了不少,忙让董厝去看诊。
解毒药吃了十几二十斤下去,小皇帝的病情反反复复,几天好点,能起身用点汤药,袁绍刚一高兴,又不行了,睡在锦被里任袁绍叫,不给半点反应。
袁绍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间等了半个时辰,董厝出来,父子三人忙围上去。
袁尚第一句就是:“皇上被曹纯喂了毒,可是曹纯死都不招是什么毒!先生若是看出来,还请示下!”
董厝莫名地朝袁尚看一眼,袁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