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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靖城摇头,又拜下,“陛下,老臣随先帝一生戎马,早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这些年戍边,每逢冬日,两腿关节处都痛不欲生,再加上家中凄凉,老臣也心下惨然,只求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即可。”
“如今陛下准了老臣的心愿,老臣心下愧疚感激,更不愿以老迈残破之躯占据镇南大将军之位,尸位素餐,还恳请陛下,就让老臣归家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林靖城心下也明白,他早先对代王不怎么待见,与其等宣明帝将他调离,还不如他自己请辞,大家脸上都好看。
再说了,他打了一辈子的仗,杀了一辈子人,妻子儿子都死绝了,如今好不容易要有孙子了,他可不想再继续造孽了,还想多活几年,好好看护子孙呢!
宣明帝听后更是心下满意,不禁道,“既然林卿执意如此,那朕就准尔所奏。”
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和颜悦色的道,“不知林卿有何后继人选可推荐?”
唔,若是林靖城推荐他那位救了太子的女婿,即便这谢长风的资历有些不够,但他还是打算应下来,权当封赏。
哪知林靖城很光棍的道,“老臣常年戍边,从未归朝,并不太了解新晋将士,雁门关为我大楚门户,镇守边关的大将军需要细细选择,老臣愚钝,并无任何可荐人选,还请陛下赎罪。”
“……”宣明帝愣住了,他试探道,“哦?可朕听太子曾言,林卿的女婿谢长风也是一员悍将,太子可是对朕说,若是边关有此子,雁门无忧呢!”
林靖城心下一乐,啊呀这可是太子殿下提起的,可不算是老子我自己推荐的哦!
他慌张道,“太子殿下过誉了,长风不过一愣头青,怎值太子赞誉?这人选究竟是何人,还要陛下裁定才是。”
宣明帝哈哈一笑,深觉这定国公不简单,以前寡言少语还不觉得,如今看看说出的话多有水准?镇南将军一职极为重要,他虽然有咨询之意,可决定人选的终究是他这位皇帝!!
怪不得这林靖城戍边十年不归朝,先皇还是那么看重他。
宣明帝大笔一挥,“既然如此,那就让我看看那谢长风吧,召他回京觐见!”
“……”这回轮到林靖城傻眼了,说好的女婿替代岳父成为镇南大将军呢?
“谢长风?”祁渊眨眨眼,“父皇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宣明帝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长子,“你不是很欣赏他吗?朕打算亲自看一看,已经下令让他回京了。”
祁渊扯扯嘴角,没接话。
想起之前看到雁门关递上来的奏折,他气的直接摔碎了案几上的青玉雕花笔洗。
什么叫做带兵回援拼死于火中救回太子?
尼玛啊!!若不是他机智的跑了,他早就烧死在大火里了好吗?
这谢长风当真不要脸,居然还敢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写到奏折上上报?
看到这份奏折,最开始祁渊是真心想直接驳斥回去的。
不过在他想要生撕奏折的一瞬间,他开始产生怀疑。
自己知道真相,谢长风上折的时候不可能没考虑到这一点,那为什么谢长风还敢这样写?
谢长风就那么笃定,他祁渊不会落井下石?
然后他又细细的读了一遍奏折,在最后看到一行字。
“臣倾于世族之绝然,特耗资重建边寺,供奉香火,还请陛下怜惜,多多嘉奖。”
奏折后面附上了一份名录,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死于大火的代郡世族,他甚至还看到了曾经故意关城门将谢长风丢城门外的连勇的名字。
祁渊深吸了一口气,由衷的佩服起来。
谢长风好气魄,如此一来,他日若有人想要翻案,就要细细思考了,若是谢长风真的陷代郡世族于大火,那为何还要事后给予如此殊荣和嘉奖?而且他这位太子殿下也还活的好好的,雁门关那夜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他这位太子没死?那么大火那夜,太子去哪了?为什么会离开边关?
祁渊想了又想,发现如果真的拆穿谢长风,最终倒霉的可能不止是谢长风,还有他自己。
紧接着又过了半月,定国公随着太监总管李福归京,来拜见他的时候,定国公如此说道。
“长风听闻殿下被册封为太子后,言道想起之前畅谈岁月,意气风发时的约定,不仅感慨万千。”
畅谈岁月?是讨论皇帝的生与死吧?
约定?等等,周围都是人,难道林老头要直接说出他和谢长风之间封狼居胥的约定吗?
就在祁渊面色僵硬之际,就听林靖城继续道,“长风特意在广武堡外的杏树下埋了烧刀子,若是他日归京觐见,定会让您尝尝,您亲手收割的麦子酿成的酒味。”
……这是什么约定?
祁渊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一方面他佩服于定国公的胡扯八道,另一方面也心下叹息,林靖城此举无疑是来和他叙旧情的,若是他撕破脸的话,无疑会彻底得罪定国公。
又是半个月,后宫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皇贵妃身边多了一个年仅十四岁,明眸善睐的女孩。
这女孩姓陈,她的父亲正是镇守杭州,掌管东南水师的英国公陈澈的小女儿。
然后祁渊就欣赏了一出云家和陈家暗中博弈你坑我我黑你的大戏。
刚开始他心下还奇怪呢,上辈子没这么一出啊!
再半月,边关消息传来,谢长风之妻林氏无意中泄露,之所以那夜谢长风出关,一是探查到了敌情,另一原因则是为了给妻子寻找良药,而寻药的起因却是云郡守嫡妻撺掇林氏调养身体。
祁渊看着这条消息,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件事再一次推翻了谢长风在他心中的印象。
他以为他生性狂妄恣意、粗暴狠厉,可实际上呢?
如此细腻狠辣的手笔,竟是让人心中无端生寒。
祁渊想起谢长风那迥异于常人的三观和远超常人的实力,头一次自我怀疑起来。
这么一把犀利的刀,他真的能握住吗?他最初跑到边关招揽的举动,难不成是败笔?
不等他思考清楚,宣明帝就告诉他,那个土匪要来京觐见了!
“父皇,边关战事稍定,如今定国公归朝,若是再将守边大将召回……”
他试图让谢长风呆在边关别回来祸害人。
哪知道宣明帝却笑眯眯的,“皇儿,你为太子,总要了解一些兵事,再说了,这谢长风于火海中将你救出,可见你们有缘。”
祁渊听到有缘二字,差点腿一软跪倒在宣明帝前。
有缘个鬼啊!!
“先皇去世前,曾让朕好好看护广汉堂叔,堂叔这些年一直执掌京郊驻军,于兵事上知之甚详,想必堂叔也愿意驰骋沙场,所以朕打算让广汉堂叔镇守雁门关。”
宣明帝说的轻巧,祁渊却明白京郊大营兵马必须掌握在皇帝手中,广汉郡王终归是宗室,此前先皇信任广汉郡王,将兵权交于他手中,可不代表宣明帝乐意自己堂叔掌控自己的安危。
换人是必须的。
“父皇说的是,想必叔祖父也必定是高兴的。”
“皇儿,你为太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无论做什么,自身安危最重要,你要切记这一点。”宣明帝又谆谆教育自己儿子,他为了自身安危调走广汉,自己儿子的安危也很重要。
“既然那谢长风有经验有实力,又与你有缘,我打算让他担任东宫禁卫统领,你觉得如何?”
“……”祁渊傻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遍观史书,其实大部分皇帝在最开始册立太子时,都对自己的孩子抱着不小的期望,希望太子能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宣明帝也很看重自己的长子,自然要考虑他的安全问题。
26第二十六章 天与不取
新年过后;宣明帝改元长平,是为长平元年。
林氏产下长子林晞没多久,谢长风就收到了定国公的来信。
定国公在信中详细述说了京城的局势,包括宣明帝和太子对他的态度;以及自己已然辞去镇南大将军一职的事情。
定国公本是希望谢长风能继承他的位置继续守在边关;不过看那天御前奏对的情形,恐怕宣明帝有别的打算,再加上得知自己的嫡孙子出生;林靖城心里痒的不行;就在信中催促他赶快回京。
谢长风看完了信,跑去和林氏商量。
林氏已经出了月子,林晞也变得白玉可爱起来;这孩子继承了谢长风的眼睛;眼角略微上挑,只要笑起来,就显得特别喜庆。
当然谢长风挑眉根本没有喜庆之感,倒是会凭空增添几分桀骜和讥讽。
“回京城?”林氏的神色愣愣的,“据说我是在京城出生的,五岁前也在京城居住,只可惜现在都不记得了。”
谢长风笑道,“那这次正好回去看看。”顿了顿,他的神色微妙起来,“我本来以为陛下会让我镇守边关,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林氏微微蹙眉,“按照惯例,即便爹爹卸甲归田,陛下也会看在爹爹面上让你留下的,难道出了什么意外?要不我们还是暂时留在雁门关吧,也许这其中还有内情……”
谢长风摇摇头,“岳父既然在信里这么说了,恐怕是在陛下那里察觉到了什么,算了,你加紧时间收拾东西,估计不久就有调令下来。”
“可现在刚开春,有些地方还冻着呢,路上不好走啊。”林氏为难的道,“再说了,孩子那么小,刚满月就赶路,路上出事了怎么办?而且你忘记后院的白露了?她也快生了。”
“……”谢长风一脸茫然,白露,那是谁?
看到谢长风空白的神色,林氏心道果然,自家将军大哥恐怕已经将白露忘记了吧。
林氏叹了口气,“你忘记……夫君当初因何被打了吗?”
谢长风想了许久,才想到那个当初在自家大门口哭着求收留的清倌人。
他一脸诧异,“她还活着啊?”
林氏嘴角抽搐,“她怀着孩子呢!”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直接一碗药了事呢!”谢长风上下打量着林氏,似笑非笑,“真难为你还留着她。”
林氏闻言神色淡淡,“当初我也不知道自己怀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若万一是个女孩……”
若她当真诞下嫡长女,即便再厌恶白露,可白露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的话……那这个孩子就是自家夫君唯一的后代了,她当然不能放弃。
那时她还考虑着将白露丢给如今的谢长风当小妾,不过现在嘛……
她已有了晞哥儿,白露是死是活自是与她无关。
只是想起谢长风那把火以及自家人丁绝尽的样子,林氏喟叹不已。
“现如今白露已然怀胎九月,马上要生了,我就当为哥儿、为家人积福,就先养着吧!等她生了,女孩顶多一副嫁妆了事,男孩的话……你若有意就好好教导,若你无意,就让他给大哥儿当个伴吧。”
谢长风耸肩,“你自己处理吧。”
在家事上,他还是很信任林氏的。
没几天,后院的白露就发动了,她熬了两天一夜,生了个女孩。
林氏听到青萍来报后,笑了笑,“女孩也不错。”她对谢长风道,“大姐儿的乳母与丫鬟都找好了,因恐不日上京,我就将那乳母一家子都买下来了。”
谢长风逗弄着林晞,没搭理林氏,林氏也不以为意,又道,“只是后院那白露……将军打算怎么办?上京的话也要带着她吗?”
谢长风想了想,“要么杀了,要么养着。”
林氏一呆,她抿唇,“将军之前不是说直接卖了吗?”
谢长风语气平淡,“她是大姐的母亲。”
在外人眼里,这女孩终归是他谢长风的长女,也是唯一的孩子,就像他曾对定国公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