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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2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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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孤城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就将奏折放到一旁,可却也不曾说话,只是一言不发地抚了抚儿子的头顶。叶玄把脸埋进父亲的膝头,低低道:“父亲,爹爹他不要我们了,不要玄儿了,也不要妹妹。。。可是孩儿还是很想爹爹,很想他,很想他。。。”男孩的声音似乎是有些哽咽:“。。。父亲,孩儿还想要爹爹教我武功,教我吹/箫,教我怎么做青梅酒,有时候还会给我们做好吃的点心。。。但是爹爹编的剑穗却不怎么样,钓鱼的本事也没有父亲好,喜欢板着脸,想看他笑一下,都很难很难。。。可是孩儿却还是想他,想要他回来。。。父亲。。。父亲。。。”

    叶孤城默然无语,半晌,才缓缓道:“。。。朕,没有办法。”叶玄猛然抬起头,道:“有办法的!父亲是天子,这天下都是父亲一个人的,只要父亲要爹爹回来,就一定有法子。。。”他用手摇一摇叶孤城的腿,求恳道:“父亲,咱们让爹爹回来。。。”叶孤城一言不发,叶玄见状,便咬一咬牙,道:“父亲当初,为什么一定要送爹爹离开?他就是以后不再喜欢咱们了,也不让他走!咱们绑着他,禁着他,他想走也不行!。。。父亲,孩儿好想他,父亲也是想他的,咱们明明是舍不得他,明明是舍不得他走的,父亲天天都在看爹爹的画像,爹爹以前用过的所有东西,现在全都放在父亲的寝宫里。。。父亲,你让爹爹回来,让他回来好不好?”

    叶孤城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答儿子,因此他只能继续沉默,叶玄的眼圈红了,稍稍抽泣着,刚想再说什么,叶孤城却已经站起身来,徐徐走到一面墙壁前,背对着叶玄,负手而立,看着墙上的画像间,有人白衣黑发,持箫而奏。叶玄见状,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实在是莽撞了,让父亲想起从前的旧事,伤心难过,因此便不禁慌了,急忙上前,扯住男人的衣角,道:“父亲。。。是孩儿错了,孩儿不应该胡言乱语,父亲,您不要生气,不要生孩儿的气。。。”叶玄知道父亲想起那人,心中难过,于是就用力摇头,低低道:“父亲,咱们不想爹爹了,孩儿不想他了。。。爹爹他现在不再喜欢我们了,他不再喜欢我们了,他根本不知道父亲这两年是怎么过的。。。父亲每天批奏折,处理朝政,练功,教我习武,看这张画。。。这些爹爹他都不知道。。。宫里只有我们,只有我和妹妹陪着父亲跟皇爷爷。。。”男孩柔软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眼泪一颗一颗地从琥珀色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父亲不要难过。。。咱们不要爹爹了,不要他了,宫里这么大,父亲让人去找很多很多漂亮的妃子,很多很多好看的人,让他们住在宫里,要会吹/箫,会舞剑,会做好吃的点心,叫他们都穿着白衣裳,板着脸,不准笑。。。一定有比爹爹好的,肯定有很多比他好的,父亲会喜欢的,肯定会。。。”叶孤城低下头,看着正抽泣着的儿子,然后伸出冰冷的手掌,帮他擦去了眼角的泪珠:“。。。朕无事,你回东宫罢。”

    夜色愈深,叶孤城独自一人待在偌大的寝宫里,站在墙前静静看着那幅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的画像。宫灯的纱罩上绘着江山如画的磅礴,被烛火投映在墙上,有千山峥嵘,云海缥缈,仿佛将这天下都囊括在了这上面,他身为天子,面对的是天下的子民,是万里的江山,他们都是需要他的,可是他自己所需要的,却只有一个人。。。午夜梦回时,枕边空空荡荡,没有丝毫温度,偌大的龙床上只睡着他自己,那种拔也拔不掉,忘也忘不了的东西,从始至终都一直深植在心底,那个冷酷的男子,永远只穿白色的衣裳,似乎与尘世无染、让人不可逼视的男子,是他生命当中,最初也是最后的心动。。。叶孤城缓缓伸出手,去碰触那画像上的身影,入手处,一片平坦。他记得这个人从前还在时,两个人是如何恩爱,同赏风花,共听雪月,抚琴吹/箫,饮酒舞剑,虽然并非像寻常情人之间的如胶似漆模样,却也当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也是一生之中,永远不会忘怀的时光。。。

    然而,也许是美好的事物都注定不能够太过长久,于是他终于还是失去了他,哪怕他权倾天下,坐拥四海,手中执掌着万万人的身家性命,却也仍然无法将自己的命运改变。绮丽的梦境被现实无情击碎,让他不得不从幸福中骤然惊醒,自此尝到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滋味,爱恋,思念,悲苦,孤独,只唯有在梦回当初,只有在昔年的梦里,才能与那个人再次相会。。。

    夜深人静,宫人开始解去明黄的罗帐,垂下一层层的纱幔,铺起绣衾,燃上沉梦香,为叶孤城更衣。等到所有人都已经退了下去,宫灯只留下一盏,周围亦且寂静无声,叶孤城才躺在了空阔的龙榻上,缓缓合上双目。

    殿中光线昏黄,叶孤城下意识地侧过身,将手臂往身旁一搭,等到只搂住一片空寂之时,才想起,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这个习惯,却总是不能够改掉,哪怕每一次搂住的都只是虚无,哪怕每一次都是失望。。。

    ……却依旧是改不掉。

    ……怎么也改不掉。

    。。。。。。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当时只道是寻常。 

正文 一百五十九。 疑是故人来

“陛下,陛下。。。眼下已是正卯时分,陛下亦应起身由奴才们伺候梳洗,预备早朝了。。。”

    殿内已经淡淡弥漫着乳白色的晨曦,明黄的床幔外,隐约透出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穿着内侍的服色,正微微躬着身子,透过几层帘幔,轻声提醒着床内的男人,已经是时候起身了。

    浓密的黑发散开在阔大的龙榻间,秋海棠色的纱面薄被逶迤着盖在身上,似是稍稍有些凌乱,叶孤城微微睁开眼,仍是躺在床上不动,直至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朕知道了。”顿了顿,又继续补充了一句:“。。。吩咐人去准备,朕要沐浴。”说着,便从床上坐起身来。

    身下是些许的冰冷和黏腻,让人觉得十分不适,叶孤城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昨晚的梦境在脑海当中依旧十分清晰,那人一贯冷峻的面容上的淡淡薄晕,被拥在怀里的挺拔而强健的身躯,眼角周围泛起的一抹情红,甚至还有那虽然被极力压抑着,却还是断断续续从削薄的唇中溢出的沙哑低哼,都清晰得简直不像是一场虚幻的美梦。。。叶孤城静静以手扶额,然后撩开了从头顶垂下,遮在额前的长发,他是正值壮年的男子,即使向来清心静持,却也仍然不可能完全祛除身为男性的本能,也许在平日里偶尔会有那种不可避免的欲/望从心底涌起之时,他还能够稍加注意就可以很快压制平复下去,可是当少数的某些夜晚,在梦中将那人环在怀中的那一刻,他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直到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失态。。。

    两名宫人从外面将珠帘和帐幕轻轻挽向两边,用金钩钩住,露出了里头那张宽大的龙床,男人静静坐在床上,任凭黑发垂身,几乎遮住了面容,然后起身下榻,随手扯起一件外衫披在身上,也不着靴,就那么直接赤足踩在冰冷的地上往外走,去寝宫里的浴池处净身沐浴。

    下了早朝之后,叶孤城换上便服,然后取了随身的佩剑,去御花园中练功,回来后,刚刚沐浴更衣完毕,打算看一阵公文,就见一个内侍快步自外面进来,恭声道:“禀陛下,太上皇已驾临乾渊宫。”叶孤城听了,于是就放下了手中的奏折,出门去迎,却见景帝穿着寻常的青绸衫,坐在八人抬的七宝金舆上,手里抱着西门憬元,身边则坐着叶玄,看到叶孤城走上前,便笑道:“朕在上清宫待得正烦闷,恰巧他们兄妹来瞧朕,就一同来你这里,一家子说说话。”一面说着,一面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儿子,见他穿着玉白色的龙衮薄裳,黑发束在金冠中,露出比几年前似乎瘦削了些许的脸庞,眉目之间,亦是仿佛添了一分冷峻,便不由得在心下暗暗叹息一声。抬着金舆的内侍小心地放下舆驾,叶孤城扶景帝下来,道:“。。。父亲若有事,只叫儿子过去就好。”景帝扶着他的手下来,笑道:“朕还不算很老,多动动,也是好的。”叶玄亦从金舆上下来,道:“皇爷爷明明硬朗得很,哪里老了?”西门憬元被景帝用一只手抱在身前,听见哥哥这样说,便也眨着眼睛,道:“皇爷爷。。。不老。”景帝闻言,哈哈一笑,伸手捏了捏西门憬元的小脸,道:“唔,朕不老,朕还等着看咱们憬元嫁人呢。”

    几人进了殿中说话,景帝坐下之后,便把小孙女抱在膝上,一面摸着她头上扎着的两个小小丫鬏,逗她玩耍,一面对叶孤城笑道:“朕如今整日里在上清宫养养花,种种草,也算是悠闲了,两个孩子也时常陪着朕逗逗乐,这日子倒也实是再没有什么不足的,等到再过些年头,太子渐渐大了,你就也能像朕这般,平日里伺弄花草,养些鸟兽,到时朕若还能活得那么久,咱们爷俩儿,也就一块儿自在了。”叶孤城坐在景帝对面,道:“。。。父亲说得很是。”

    一家子坐在一处说话,景帝不经意之间,便瞥见了叶孤城衣摆下露出的鞋。明明是普通样式的飞云翘头履,但那鞋面却是由白若皎月的双层珍贵绉罗绮制成,两只翘起的鞋尖上各用一枚圆润莹透的含璋珠缀着,鞋面上绣着细纹饰样的不是普通丝线,而是扯得极细的银丝,串着白莹莹的小珠,组成了一朵朵淡雅的白梅。。。景帝早已不是第一次看见这双鞋,知道那鞋底是用雾白的岫岩玉制成,质地极为细腻,叶孤城已穿了有些年头,那鞋面都已经旧了,甚至都起了些许细细的毛边。景帝虽不知道这鞋的来历,可不必说身为天子,哪怕是寻常的富贵人家,也不会穿戴旧物,而叶孤城却舍不得丢弃,仍是时常穿着,景帝见了,心中也就能够大概明了是怎么一回事……除了那个人,谁还能让自己的儿子这样念念不忘,牵肠挂肚!

    “我儿,你如今已是身为天子,也已登基两年,只是这后宫之中,却一人也无。”景帝正说话间,却忽然转开了话题:“从前之事,朕也就罢了,你当初一意要与那人在一处,朕也是无法,只要你舒心快活,便也咬牙允了你就是。。。只是事到如今,既然你与那西门吹雪缘分已尽,何必还要苦苦一人独处?不如立后纳妃,寻些人生快事,才是正经!我儿贵为天子,眼下却一直形单影只,身边竟没半个人相陪,这却象什么话!你也是近四十的人,莫非就不知‘你既无情我便休’的道理?朕如今就只剩你这么一个独子,怎能忍心见你白白地苦了自己,况且莫说是朕心疼儿子,难道南康就不心疼他父亲?你这个模样,叫孩子看了也心里难受!”叶孤城听了,就知道想必是叶玄在景帝面前说过了什么,正默然无言间,就见叶玄已经走上前,跪在自己面前,道:“父亲之事,孩儿本不应插嘴,可孩儿想要父亲快活些。。。爹爹,爹爹他既然再不会回来,那父亲就不要还一直难过了。。。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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