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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源坐下签字。
医生说:“王太太已怀孕三十二周,胎儿发育良好,我们估计两名胎儿各重三磅左右,需住氧气箱。”
千岁暗暗吃惊,三磅,象猫一样。
金源对千岁说:“叫双方父母来。”
千岁摇头,“让老人睡到天亮。”
看护凝视千岁,“你是好人。”
金源筋疲力尽倒在候诊室沙发上。
千岁问:“孩子名字想好了没有?”
“两个都是男胎,叫添锦与添威。”
千岁忽然反对:“不,不能叫那样俗气名字。”
“才子你有何主意?”
千岁决定两个侄子必须有比较文雅的名字。
“爸说要有金木水火土。”
“叫自由与自在。”
“什么?”
这时看护推著氧气箱出来,“王先生,恭喜你,母子平安,左边是添锦,右边是添威。”
千岁趋近看,只见两只小小红皮老鼠,面孔皱皱,苦恼地打著哈欠。
他忽然感触,当时如与蟠桃在一起,今日做父亲就是他,不过他的儿子,决不叫王添锦王添威。
那边,金源又痛哭起来。
千岁连忙用摄影电话拍了几张相片,这才通知了婴儿的四祖。
一下子双方所有亲戚都涌至医院,千岁静静退出。
他在停车场找到小货车,打开车门,听见背后有人问:“可以载我一程吗?”
千岁转头看到恰才那个俏护士。
他忠告说:“小姐,千万别乘顺风车,也不可以让别人乘顺风车。”
看护说:“你不是陌生人,我有你家地址电话。”
“上车吧,去哪里?”
“我已下班,去喝杯咖啡如何。”
千岁笑笑:“我还有事,改天吧。”
他把她载到家。
“三十六号七楼甲座,我叫欧阳,现在你知道我住在何处了。”
千岁大方说:“幸会。”
“你不认得我?”
千岁微笑。
“你家就在附近,斜对面那幢旧房子,自我家露台可以看到。”
千岁睁大双眼,什么,她就是那个瞥伯?她有正当职业,容貌端秀,可是,却拥有如此怪癖好,可怕。
千岁忍不住轻轻问:“你看到什么?”
轮到她微笑,“很多,我们知道,你没有女朋友。”
“我们?”
“我与表妹同事。”
千岁深呼吸,“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欧阳感喟,“因为生活沉闷,工作压力重,因为我们只是小市民,不能象城市富豪千金般放纵任性以及无后顾之忧,我们这些女孩子只得苦中作乐。”
千岁听得发呆。
她吁出一口气下车,忽然转头,“以后站露台时,请脱去上衣。”她又笑了。
千岁过好一会儿才能开车,至少人家懂得表达心思,他却不会。
千岁陪母亲去探访蟠桃,他们带了小瓶叫一口盏的燕窝做礼物。
诸亲友见他们母子来了,连忙招呼,一边老实不客气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王千岁。
千岁只穿白衬衫卡其裤球鞋,戴一只不锈钢手表,可是看上去朝气蓬勃,精神奕奕,他知道母亲的亲友正在判断他底细斤两,他们无礼,他却不想失礼,不卑不亢微微笑朝他们招呼。
也只能这样化解,否则,难道还扁著嘴把头转到一边不成。
三叔走近,“千岁,有无兴趣到邓宅做工?”
千岁连忙答:“我现在很好。”
“邓家两位小姐都很喜欢你,说你斯文有礼。”
千岁轻轻说:“她们好吗?”
“二小姐依然故我,每朝两、三点钟才回家,天天玩得兴高采烈,大小姐婚后不大习惯雾都生活,邓太太已过去探访她,也许带她回家。”
大小姐也不幸福。
“她本来有个男伴,邓太太说他轻佻,我们看著也觉得评语很正确,他俩拆开了,可是她想念他。”
那个好色的浪荡子,千岁记得那个人。
三叔说:“都不管我们的事,千岁,你晚上在路上千万小心。”
他拍拍他的肩膀去看那对孪生儿。
新一代出生了,他升级叔父辈,不再是长辈眼中的香饽饽。
那天晚上,千岁载著满满一车客人,往路上出发。
途上相安无事,经过一个避车处,忽然听见响号不断。千岁慢驶,只见一辆小货车停在路边,看不到司机,车号却不停呼唤。
千岁停下车子报警。
乘客鼓躁:“司机,莫管闲事,速速离开现场。”
千岁转头说:“禁声,锁好车窗车门,你们若在公路上出事,也希望有人打救。”
他下车去看个究竟,只觉耳边车声不住呼啸经过,竟无人停下细究。
他一走近司机位便听见呼救挣扎声,他连忙打开车门,大吃一惊,只见一个男子手脚捆绑,扎得像粽子,嘴上封著胶布,他发狂用头撞向响号掣。
千岁连忙掏出瑞士军刀,割开尼龙绳,那男子已经筋疲力尽,哑声说:“兄弟,多谢打救,快替我报警。”
“警察即来,什么事?”
“我驶到一个交通位见红灯停下,一名男子忽然冲出,用枪指吓,强行登车,逼我服迷药,我驶到这里,逐渐昏迷,他们命我停车,捆绑封嘴。”
他头脸手脚红肿,苦不堪言,喃喃咒骂。
这时,已听到警车响号呜呜驶抵。
“附近没有巡逻车打救你?”
“兄弟,这条路出名三不管,何来警力人力,快让我下车检查货物。”
一看之下,司机连声叫苦,原来货车后门撬开,他大叫:“六千多部手提电话不翼而飞,全数被人掠去!”
警察赶到,千岁录下口供,他说:“我还有一车乘客需要照顾。”
警察明白事理,“你去吧。”
千岁上车,对乘客说:“阻迟你们一个钟头,今日车费五折优待。”
车厢先静了一静,然后有人说:“司机,你做得很好,我们愿照付车费。”
刚才他们把脸贴在车窗上,把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千岁说:“坐好,开车。”
路上愈来愈凶险,像从前江湖一般,货车最好聘请保镖护行。
所以王千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很应该的。
客人纷纷下车,都付足车资。
千岁却不愿做私人司机,阿王去这里,阿王去那里,阿王你把车兜到门前,太太去搓牌,小姐去喝茶,少爷要打高球……现在,他是劳动人民,载的也是劳动人民。
一个女司机走近,朝千岁搭讪:“听说你从不超载?”
千岁不出声。
“傻子,你不见得去买合法汽油吧,”她咕咕笑,“这样,做到老也没钱赚。”
千岁仍然不出声。
“客车一路兼营快递或载货业务,检查站眼开眼闭,早已打过招呼,一声满座之后,起码还能超载十名八名:小孩坐到父母身上,大人蹲在过道,车门口踏板上也能‘猫’两个,顺便接包裹,又赚一笔。”
千岁终于轻轻说:“我们走的路线不同。”
她又咕咕笑,“对,你载城里人,他们聪明。”
女司机孔武有力,能言善辩,千岁敬而远之。
客人坐满,他又开车。
白天上课,他把早一晚的经历用英语写出:“……那司机不顾伤势,先检查货物,原来那六千多部手提电话价值千多万元,运货生涯是越来越不容易了,如此司机生涯!”
孔老师读了十分感动,把若干词不达意部分改动,更正文法,把作文贴在布告板上。
其他同学不以为然:“孔老师若那样尽心教我们,我们可以写得更好。”
“老师偏心,喂,天下有无不偏不倚得教师?”
“王千岁你真幸运。”
千岁轻轻把作文摘下。
孔老师问:“你害怕闲言闲语?”
“不,他们不会明白,”他停一停,“你也不会明白。”
孔老师忽然改用英语说:“我是本市妇婴院一个孤儿,五岁被一对美国欧裔夫妇收养,再新泽西州长大并接受教育,自幼到大,我遭遇歧视洗礼。”
千岁抬起头来,他意外到极点。
“大学毕业,养母重病,养父与她离异另娶,由我照顾养母到她离世,然后,我到本市教书,一耽下来便是三年。”
千岁都听懂了。
孔老师微微笑,丝毫没有苦涩的意思。
呵,原来她有那样的身世。
“对于苦难,我也略知一二。”
千岁哪里还敢小觑孔夫子。
他又学了一课,不要以为天下就他一人最吃苦最无奈最不幸。
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王千岁,试用英语作答。”
“我不敢,怕讲得不好,叫老师笑话。”
“我不会取笑学生。”
“我自觉羞愧。”
孔老师又说:“你一定奇怪,我为欧裔收养,怎会姓孔,我自何处找到姓氏,我是否见过亲人?让我告诉你,我养父姓尼楚,Nature,他叫我孔妮,于是,我为自己取一个中文名,叫孔自然。”
千岁耸然动容,老师有可叹的身世。
“我在中华文化中心学习中文,没有学好,不过也足以应付生活,我俩有很多相同之处。”
千岁不知何处来勇气,期期艾艾,用英语回答:“怎能同老师比。”
“是,你更好学勤力。”
别的学生到了,孔老师叫千岁做新的功课:什么叫欧洲文艺复兴。
千岁想说,写这些功课实在太费时间,他都无暇游泳打球,可是他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下课。
忽然发觉,他大著胆子,竟与老师讲了那么多话。
平时,王千岁一个月也说不到那么多。
“你一个人在本市,可是住亲戚家?”
老师答:“收入不高,我在山上租一间房间,平时用公路车或步行,房东老太太对我很好,我帮她打理帐单信件,她替我准备膳食。”
“可有想家?”
“我想我先得找出什么地方是我的家,但是,有点挂念老同学。”
他们开始做功课,他读课文给老师听,老师更正他读音,渐渐上口。
假使老师可以整天陪他,一定学的更快。
真好笑,妄想老师终天陪在身边。
千岁灵机一触,把孔老师读书声录下,随时聆听。
她读新闻:“油价疯狂上涨,并无抑止现象,高企在每桶四十元美金,势必引起通胀,车主及生意人纷纷叫苦。”
千岁妈问:“这是谁?声音多么动听。”
千岁笑而不答。
“是女朋友?”
“我倒想。”
“她用英语说些什么?”
“妈妈,为什么几个叔伯都没学好英文?”
“自小出来做工,哪有时间好好读书,你三叔会说几句。用英语说些什么?”
而王千岁同学本人,因视力障碍,看英文课本深觉吃力。
他听见妈妈说:“对面有顽童玩镜子反光。”
千岁把竹帘放下。
这时,他忽然明白,他心中仰慕的是什么人。
当然不是娇纵的二小姐,也不是文静但无甚主张的大小姐,亦并非特别善待他的女医生,路上邂逅的莺燕更不在范围之内,王千岁真正喜欢的人是孔老师。
他想她在身边,不是因为想学英语会话,纯为看到她有一种平时罕有的喜悦。
他的手搭著帘子发呆。
妈妈说:“那日去看蟠桃,一大堆亲戚,有几个女孩子想认识你。”
不知不觉,王千岁已找到他喜欢的人。
他低下头,他一点把握也没有。
“千岁,为什么发呆。”
他回房间去写功课。
金源对家课的看法:“天天一大堆,有些同学自下午四时做到深夜,差些白了少年头,那么勤工,我打工随时赚一万八千,足够零用,何用受刑。”
一不喜欢,便是受罪,不爱应酬的人一见盛大场面便叫苦连天,不爱读书看到家课就无比厌恶,金源从来不做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