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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上的来人,是黄玉。深夜有人击鼓报案,平春县出了一桩命案,一人惨死家中。值夜的衙役迅速通报了内衙,黄玉领命去带仵作沈桑原赶往命案现场验尸。途中经过码头,见码头灯火影绰,起了疑心前来探看。由此才有了码头上的虚惊一场。问明了情况后,我将包袱交予周文质,随着黄玉一同赶往现场。
沈桑原脚下绊得一趔趄,她忍不住喊道:“哎哟,黄捕快,还请慢些!”
黄玉口中直说:“就到了。”脚下步子不停。
又是一阵沉默疾走,走到屋宇光亮范围内,就有穿着公服的捕快前来接应,引我们去了离得稍远,靠近河边的一户人家。
屋内有人哭泣,哭声揪人心肺。篱笆外围了不少邻人,看着屋内指指点点小声的交谈议论。一顶轿子停在屋侧,那是陈子敬的轿子。他,竟然来了。
引路的捕快扬声通报:“仵作到了。”
围观人群把门口让了出来,我们迈步进了屋子。
屋内灯火通明,陈子敬坐在一侧,他的手指轻敲扶手,几缕发丝垂落,在颊边轻轻晃动,他正在问话。另一侧坐着一对头发斑白的夫妇,两人相依大哭。堂内散落站着几个陌生的面孔。
“大人。”我们齐施礼。
陈子敬颔首,继续说:“可有搬动过亡者?或动过屋内陈设?”
老妇人哭泣着说:“未曾。”
陈子敬说:“还请节哀。”
陈子敬对沈桑原道:“进屋检验吧。”又对一名衙役说,“去打盆温水来。”
沈桑原领命去进了左边房间。我立于可看见房间内情形的角落。
一名身着艳色轻衫的年轻男子仰面躺在血泊里,衣衫被血浸染,衬着惨白的面庞凄艳。他的头微倾于一侧,头发散乱,两眼微睁,嘴微张,脖子上一道深重的伤口,伤口处皮肉翻卷,有血污,上肢弯曲,双手半握,下肢伸直,足尖向外翻。
除一圆凳横倒在地,地面一小摊油,其余陈设整齐。
主簿在里屋,手中拿着笔墨,对沈桑原道:“屋内情形已登记好,你可开始了。”
沈桑原依次翻看了后脑、头顶、发丛、眼睛、口腔等部位,陈子敬一直看着房内。
沈桑原一边检查说:“喉部一道刀痕,一寸六分深,两寸一分长,割断食管气管,应是立即毙命。伤口深阔,肌肉蜷缩交错,有血斑。衣衫完整无破洞,血污沾与衣外。”
衙役备好温水端进屋,衙役合力将尸体抬出血泊处,放置在屋内干净的角落。陈子敬令除沈桑原及主簿外其余人等从里面退了出来,把陈游之派了进去。
沈桑原打开随身的小木箱,准备好一应工具。她解开死者的衣衫,用温水擦洗尸体,边擦拭边说:“四肢完好无缺折,无驼背、纹身、肉瘤、瘢痕,左脸有青色斑点一颗,右手指甲斑秃。”她拿出纸蘸过酒醋,贴与死者的头面、胸肋等要害之处,把尸体盖好,浇上酒醋,盖上草席。
我默默的看着,没有转过眼。沈桑原做的应是洗尸,我曾看过记载,如此处理之后,静待一个时辰,再开席检验,尸体上的伤痕会显现出来。
陈子敬开口:“你们夫妇是如何发现的?”
傅辰之母傅兰饮泣:“我在后屋睡不安稳,隐约听见有声响。我以为是辰儿半夜会起身,也没在意。之后又听到前屋凳子倒地,怕辰儿摸黑摔了,点灯来看。辰儿就这么去了……”
陈子敬问:“地上那摊油可是油灯掉落所致?”
傅兰哀泣着点头。
陈子敬问:“你可曾注意到屋子大门是开是闭?”
傅兰说:“我端着油灯出来时,屋门是大开的。”
傅兰的夫君哽咽着说:“我出去保长时,也发现院门是开着的。”
陈子敬问:“傅辰可与人结过怨?”
傅兰说:“辰儿素来讲究礼节,极少与人结怨。”她忽然想起似地说,“今日午后辰儿出门洗衣,回家不高兴,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肯说。再追问才知,他与田菁起了争执。”
陈子敬转过轮椅,说道:“保长,请将田菁带来。”
一穿着中年女子站出来:“是。”恭敬的退了出去。须臾,便带了个女子进屋,“大人,田菁带到。”
陈子敬问:“你可是田菁?”
田菁茫然的说:“回大人,草民是田菁。”
陈子敬又问那对夫妇:“说的田菁可是此人?”
傅兰说:“正是。”
陈子敬问道:“田菁,你今日与亡者傅辰有过口角,为何?”
田菁惊恐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草民是方才才知傅辰遇害了,不关我事啊。”
陈子敬抬手制止,说:“你且回答。”
田菁说:“我就是一时多嘴,说了他两句。”
陈子敬看着她,田菁的头慢慢埋下去:“他今早与那邻县的富商女眉来眼去,被我撞见。午后我又碰到他,我一时没忍住说他不守夫道。他说我是嘴里生痔,我气不过,便说,便说他水性杨花。”
傅辰之母忽然尖利起来:“是不是你害了我家傅辰?辰儿今日与你一起争执,晚上就送了命。当初你多次求娶我家辰儿,辰儿不中意你,你今日还这样污蔑他。就是你一直怀恨在心,害了他!”
田菁辩驳道:“我没有污蔑他!今早那商人之女泊船河岸,傅辰去打水时也不避讳。她调戏说晚上到你家里来见美人,傅辰也不呵斥,反含情看去。他当初看不上我是因我家贫,我当真是迷了心窍!”
傅辰的母亲气得发抖:“满口喷粪!”
陈子敬微肃了声音:“莫做无谓的争执。”
田菁说;“大人,草民不敢作伪,此事与草民无关啊大人!”
陈子敬淡淡说:“你说的女子如今在何处?”
田菁忙指着码头方向:“从此处往码头方向走百余步,她的船就停在那处。”
那里?来时沿河岸走,没有看到船只停泊。我前行一步:“大人,方才卑职与黄捕快、沈仵作从河岸插小路过来,没见停有船只。”
田菁忙说:“大人,是真的停在那里的,许多人都见到了!”
保长也说:“傍晚做工回来时草民还看到船只泊在那处。”
屋里聚集的邻人都证明确实如此。
陈子敬说:“黄玉,你带两人去走一趟。她若在,你便把她一并带来。若不在,你速去将县尉寻回。”
黄玉领命而去。
陈子敬问:“你们谁知那女子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保长说:“那女子常泊船于此,我曾问过,她自称邻县商贾之女孙娉。”
过了片刻,黄玉与县尉一道疾奔回。
县尉说:“大人,屋前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
黄玉道:“大人,沿河无船无人。”
陈子敬道:“商船上的女子有疑。县尉,你问得那女子容貌,河道上下流各派一队人马去追寻,再派人带着公文去邻县,找商贾孙家查孙娉此人。”
“是,大人!”县尉领了命,下去布置相关事宜。
我与捕快在院子里挨个查问邻里夜里可有听闻声响异状,无一人有发现。
陈子敬对保长说:“你让邻里都回家去,夜里注意安全,别轻易出来。”
围观多时的群众终于散去,唯余孤月悬在天上。
傅兰夫妇一直哀哀哭泣,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
陈子敬斟酌了片刻,问道:“傅辰平时睡觉亦是作此打扮么?”
傅辰的父母沉默了良久,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陈游之自房间里出来,递交了尸检报告:“大人,检验结果出了,傅辰身上无其他伤痕,唯有颈上伤口是致命伤。”
我接过报告,交予陈子敬。
沈桑原整理好工具,给死者重又穿好衣裳,才退了出来。
房间人一清空,傅兰夫妇便奔了进去,伏在已然天人永隔的傅辰身上撕心裂肺的痛哭,几乎要背过气去。
傅兰手颤巍巍的拂过傅辰的微睁开的眼,他的双眼,却怎样都闭不上。
傅兰哭叫着:“辰儿啊,我的儿,你被人所害,死不能闭眼啊。是谁这么狠心,对你下毒手啊!是哪个杀千刀的畜生啊!”
陈子敬垂眸静坐,不言不语的听着傅兰的哭喊,睫毛微微颤动。
屋外响起喷嚏声,抬头只见县丞从屋外迈步走了进来。
此桩命案,竟然出动了县令、县丞、县尉及主簿。若按规定,这四人中一人去来主导调查即可。我随即明了,勤政的陈子敬深夜出动调查命案,其余三人定然难以安枕床榻。
县丞禀道:“大人,在屋后芦苇荡里寻到一把尖刀。”
作者有话要说: 写死者时呈现一个被杀后早期尸僵的状态,若有误,请指正
至于原本打算写的恐怖扭曲的现场~嗯~直接无视了~
命案写得不是时候,之后我都将是一个人在家来着。。。
JJ不抽风不成活,好在你们的评论还回来了╭(╯3╰)╮
☆、命案(二)
刀身沾着血,刀背稍厚,至刀刃处已极锋利。刀柄处的花纹凹槽里有黑褐色的积垢,显得有些陈旧。
陈子敬问:“刀在何处发现的?”
县丞答:“在离屋子约4丈的芦苇荡内搜出的。”
陈子敬又问:“可有别的发现?”
县丞答:“除尖刀外,没有其他发现。”
主簿在纸上描绘下刀子的模样,沈桑原拿刀与死者伤口比对:“是此刀造成的伤口,用刀者是自左向右下刀,伤口微向右下倾。”
沈桑原验完,陈游之上前接过凶器。
陈游之握着刀柄,细看许久:“此刀是杀猪刀。”
陈子敬颔首:“妥帖收好。”漆黑的眼眸转向我,“褚书吏,把傅兰扶起来吧。”
我应言进了里屋。傅兰伏在傅辰身上,衣裳上也沾了血迹。我揽着她的肩欲将她带起,傅兰却死死抱住傅辰的尸身不住抽噎。
“还请节哀。”我心中不忍,手下微用力,傅兰不自觉的松了手,随我起身。
陈子敬说:“请你们二位查看,房内可有物什丢失?”
傅兰说:“辰儿已去,留下这些还有什么值得惦念的!”
陈子敬轻抿双唇:“查出凶手方能告慰傅辰之灵。你屋中房门大开,或许有人为财行凶。”
“家中几无值钱之物。”傅兰擦拭眼泪。话虽如此,夫妇二人还是在屋里翻看了一番。
东西没有少。
陈子敬颔首:“案子未定,暂时不可下葬。你们请将傅辰尸首看守好。事发房间的摆设切勿搬动。”他又对保长说:“请协同傅家行此责。”
保长俯首:“是,大人。”
如此忙活一夜,天已然微微亮。
陈子敬说:“辛苦诸位了,都回去稍作休息吧。”他眼下泛着青色,却不露一丝倦怠的神色。
已是寅时,确实只能稍作休息。我既不想回去吵醒爹爹,又无法去叨扰周文质。
我低声问陈游之:“衙中寅宾馆内有房间可供休息么?”
陈游之看向我:“你不回去?”
我摇头:“不了,找处地方眯一下就好。”
陈游之说:“寅宾馆内有空房,因一直无人入住,初秋的被褥未换下来。”
“无妨。”小憩而已,和衣而眠,应当无碍。
沈桑原插话道:“若有地方,也算我一个。”
陈游之说:“那一起回衙门吧。”他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陈子敬身侧:“大人?”
陈子敬微侧脸,点了点头。
陈游之握住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