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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走几步,入了院子,便见二人跪于院中,还有一人负手立于树下。
逆着光,我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从潇洒姿态,灰色衣袍,便知是陈游之无疑。跪着的二人,是朱梅王卓。两人紧挨着跪下,双手被缚,既无求饶,也无挣扎。两人侧脸相望,凄凄一笑。
他们私奔时想必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若无捕快追拿,他们是可以成行的。因黄玉骑着快马,奔走了近一日夜,才捉回二人,可见他们逃得多远。我无意中推波助澜的作用,想到自己将害人性命,我……
我喉咙发紧,好似尝到他们的苦涩般,一句话都说不出。
陈游之问:“褚书吏,有何事?”
我说:“我,我……”
对啊,我来是要做什么?我又能做些什么?我心里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朱梅王卓不能出事!我想放了他们二人,我要向陈子敬求情,平春县既然前例,那么衙门这次是否也可不插手呢?是否可以装作不知,任由他们双宿双栖远走高飞?
我安定下来:“我要求见大人。”
陈游之未动。
我上前一步:“陈门上,可否代为通传?”
阿九却从内堂跳了出来,他一贯的嬉笑好似阳光般照进萧瑟凄凉的暗夜。阿九欢快的招着手:“公子听到了,褚书吏,你进来吧!”
陈子敬坐在窗前,抬首望天。他的侧影清矍消瘦,神色似有悲伤。
阿九忙说:“公子怎么吹风去了!被章婶知道,我又要挨骂了!”
陈子敬推着轮子转过来,轻笑道:“也不知每次是谁忍不住跟章婶说的。”
陈子敬已不是午时穿的玄色深衣,一身蟹壳青衣袍,衣料看起来细腻柔软,愈发衬得陈子敬眉眼清俊。我垂下眸看着陈子敬的衣领处。
阿九嘟着嘴:“谁教阿九人小言轻,公子不听。那只好跟章嫂说说啦!”阿九将暖炉放到陈子敬手中,站立在他身后,冲我做了个鬼脸。
陈子敬问:“褚书吏,何事?”
我说:“回大人,卑职见黄捕快将朱梅王卓二人带了回来,不知大人要如何处置?”
陈子敬却未回答,反问道:“褚书吏对此事这般上心,何故?”
我说:“大人,我……”
陈子敬说;“褚书吏,你可记得刑房门联写的什么?”
如何不记得,无事时便会写上几遍。我说:“按律量刑昭天理,依法治罪摒私情。”
依法治罪摒私情,摒私情。陈子敬看出来了,他在提醒我注意界限。可朱梅王卓既未违法也非犯罪,他们冒着巨大风险进行的私奔失败了,如今便性命堪舆。我并非赞成私奔,私奔实乃下策,我也不是愤青,试图一己之力反抗礼法。但案子涉及的是两条性命,我无法坐视不理。
我也问自己,既然已处于古代,为何还以现代思维来评判此事?如果单纯是律法规定,我无法撼动,即便有着千百般不甘愿,我也只能受着。但此事既无明确律法规定,律法规定的是嫁娶有媒。朱梅王卓二人仓促逃命,应当无时间成亲,那么二人不触犯此条律法。而且目前也无人来诉,衙门从未办过私奔案子。既无人诉,也不必定朱梅是拐骗或者别的罪名。也就是说此案尚且存在一定的回环余地。哪怕陈子敬不管此案,并不违背律法。只要陈子敬愿意放手不管,朱梅王卓二人便可得到自由。
我说:“卑职明白大人意思。但大人若准许,请让卑职说说己之愚见。”
陈子敬淡淡道:“请讲。”
我抬眸直视陈子敬深沉的眼,道:“朱梅王卓二人之事,不至于按律法定罪处刑。大人,我知虞律有规定,嫁娶须有媒,但朱梅王卓并不涉及婚姻嫁娶,自不触犯律法。且无人来诉他们二人,更无须挂虑旁事。衙门亦从未审理过此类案子。卑职认为,虽然捕快将人带回,也未必定要处罚。”
陈子敬微微一笑:“褚书吏,大堂之上挂着一块匾额,匾额提书想必你都记得。”
我答:“是。”
陈子敬又说:“上书天理国法人情,依天理、循国法、顾人情。且不说天理国法,单说人情一项。人情,乃是人心,世情,民情。人情,世间约定俗成。你说不算,我说也不算。即便我是一县之令,但我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自己也是百姓,我一家之言亦不可代替大家。单从此案看,王卓不从父母之言弃父母而去,是为不孝。二人私奔,有悖礼法。即便衙门不审此案,亦得将人交回柏口村。”
我问:“非交不可吗?”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现实。的确,从这个时代的礼法角度看,朱梅王卓是为不孝不贞,违背礼法,令家族蒙羞,须对家族有个交代。陈子敬不审,就回交由宗族,那他们二人更是死路一条。
陈子敬道:“更兼王卓身上已有婚约,其实你心中已明,无需再多言。”
我默然。陈子敬是一县之长,有其必须履行的职责。他说到人情,私奔是对礼法的违背,是对世情的挑战。在百姓眼中,王卓身上已有婚约,却与人私逃。如果二人轻易逃脱,那么会给县民造成一种暗示——做错事情,并不需要付出代价。这将是对平春县社会风气的一个错误示范。陈子敬也等同于昏聩官员,在以礼法治国的虞国,百姓悠悠众口难防。陈子敬有他的职责,是非观,在他的角度来看,他无错。
我以为这是解救的方法,却被他步步击溃。难道就此作罢?我不甘心,还在垂死挣扎。
陈游之突然出现在身后:“大人,主簿到了,在院中等候。”
陈子敬说:“请她进来。”又对我道,“褚书吏,劳碌奔波两日,回去好生休息。”
我起身告退。路过院子时,陈游之依旧负手于树下,默不作声的看着我。我勉力对他扯起嘴角,挺直腰背飞快的走了出去。
朱梅王卓在月色下相互倚靠,好似忘却了世界般,眼中唯有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诗经》有云的原版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娶妻何如,匪媒不保。
《礼记》曰的原版是,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
卿若扬路尘,郎若浊水泥,浮尘各异势,会合何时谐——原版是曹植写滴——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当俺对文的数据呕血的时候,会默默想想写文的初衷
愿亲们喜欢这文~╭(╯3╰)╮
☆、僵局
窗外月色渐渐暗淡,天渐破晓,灰蒙蒙的天色,飘浮朦胧雾气如轻纱。
我披衣而起,推开窗子,坐着发起呆。在床上辗转反侧整整一夜,以陈子敬之坚韧心志,我恐难动摇他。种种思绪交错,我不断想怎样说服陈子敬,如何为朱梅王卓争回自由,却未能想出个结果。
隔壁房门嘎吱一声开了,轻轻的脚步落在堂前,在安静清晨薄雾中,细微声响都听得分明。探出窗子看去,便见爹爹摸着黑进了厨房。
爹爹这早起来做什么?我站起穿好袄子,套上公服,推门跟着爹爹进了厨房。
爹爹蹲在灶前,回头来看:“阿良,怎么不多睡会?”他拿着柴禾正要生火,我接过火折子吹了吹,点燃细小干枯的枝叶。爹爹侧着身子轻吹火苗。
“睡不着。爹爹,你怎么起这早?”我蹲在他身旁,看着火苗跳跃闪烁间,燎过枝叶,越烧越旺。
陈子敬的话在我耳边回放了一夜。衙门判案讲究一个天理国法人情。我跟他说律法,国法无规定,希冀他放了朱梅王卓。而陈子敬说人情,乃是人心,世情,民情。从人情来看,无论是审还是不审,二人都没个好下场。现实毕竟不是话本,私奔顺不了民情,从不了民心。
如此,唯剩天理可做文章。古人信奉的天理,是天之道、天之理,天理是最高,不可违背。古话总有,天理难为,公道在人心。但天理昭显,也只如窦娥冤死,颈血飞上三尺百绫,六月晴空飞白雪,死后当地大旱三年,这类情形话本杂剧中才出现。我何德何能,能展示如此威武霸气的场景,让人震惊恐惧,进而放了朱梅王卓?或者等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等他们死后再来翻案么?我几乎是自暴自弃的胡思乱想。
爹爹将燃起的柴火放进火塘,拍掉手上的叶沫:“给你蒸几个鸡蛋。你昨夜里回来,话都没说上几句,就回屋睡了。一副疲惫极的样子,两眼青黑,精神不振。珀儿很担心你。”
你也很担心我吧?爹爹总这般含蓄,情感不轻易外露。见我精神不好,就清早起来给我蒸鸡蛋食补。褚母早逝,爹爹当爹又当娘,既有娘亲的细心更兼父亲的宽和,照顾我和褚珀生活的细枝末节,又从不左右我的决定。一个男子走得艰辛,从不抱怨一句。
爹爹舀了几勺糖,和水化开。从筐里摸出几枚鸡子,打在碗里。架起大锅,注了水,上锅蒸蛋。我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看着爹爹娴熟利落的动作。
爹爹甩了甩手上的水,在衣摆处擦了擦:“在衙门做事,烦心事可多?”
我说:“都是为案子烦忧。命案一出,凶手还未归案。”
爹爹说:“要顾好自己。要不再去睡会,一会熟了,我再喊你起来。”
我摇头:“反正都睡不着。倒是爹爹你还要上工,才应好好休息!”
爹爹说:“算了,早去码头搬货。”
我忽然想起去查孙娉船的那次,问道:“爹爹还在老地方搬货么?”
爹爹说:“是啊,怎了?”
我说:“前些日子,去码头查案。说来奇怪,在码头转悠了好久,居然没碰上你。倒是看到齐叔了,喊了好几句,他都没听见。”
爹爹顿了顿,捎了捎头,转身出了厨房:“码头人多,声音嘈杂。”
心下觉得怪异,却见爹爹自顾从井里打了水,洗起脸来。我摸出梳子,梳开睡得蓬乱的长发,又想起案子。
其实多番接触,已知陈子敬的坚定心志,强大内心非吾辈可比。我如何说得动他,使他改变心意呢?想想,几乎是一件毫无希望的事情。不过由陈子敬经手,亦算是件幸事。落在宗族手中,只怕无命可活。我虽未探得陈子敬确切态度,但总有一线希望留存。
若非查命案,诈屠户,也不会牵扯到此事。说到命案,昨夜自中和堂出来,我便魂不守舍,先行回来了。也不知李达昨夜是否回去,可有查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我不由暗叹一声,连续两夜未睡,只怕脆弱神经载不动这多思虑烦忧。倒是天寒好个冬,凄寒空气催人清醒。
爹爹洗罢了脸,又回了厨房。他的背影并不挺拔,常年苦力劳作压弯了他的脊背,然而每一步却无比踏实。我忽如福至心灵般,看明了爹爹闪躲的姿态。
码头不算大,爹爹平日又总与齐叔在一处,没道理在码头转了那么多圈都遇不上他。除非,除非爹爹在刻意躲避。可是,为什么呢?我想起当时与县尉衙役走在一起,又想起爹爹一贯的脾性,爹爹是怕自己令我尴尬吗?爹爹您可知,虚浮从不在我眼中。我一阵心酸,隐隐作痛。爹爹的爱宽宏无私,却把自己放置在尘埃里。
默默的吃了蒸蛋,洗完衣裳,出了门。既然爹爹试图避开这个问题,那便等遇着合适机会,定让爹爹明了我的心意。
走至县衙,张蓉李达已在。
我说:“李姊,张姊,早!”
两人颔首回应,她们二人皆神情严肃,没有半分轻松喜悦,我便知追查一事无什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