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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嫂子,在下是县衙书吏褚阿良,这给您道声对不住,失礼之处请包涵!”
邻人忙道:“不知是衙门的官差大人,小人出口不逊还请大人莫怪。”
我道:“不敢,齐氏是我亲叔叔,嫂子既是近邻,都道邻里如亲,咱们也算亲人般——”
邻人捂嘴笑,直道:“哪敢哪敢。”
“却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令人心忧,盼嫂子告知一二,不胜感激。”
邻人眼珠一转,叹了声,道:“大人您也说咱们这邻里如亲,咱这平日能帮的都尽心帮,但别人家务事,到底是不好插手的,您说是不是?”
家务事?我心中才松了口气,一块大石却转瞬压下:“嫂子是说……”
“这——”她迟疑了片刻,倾身靠近压低声音道,“你叔叔妻主是个厉害主,他们家务事,无人敢管……”
她吱唔道:“白日里,来了几人,把你齐叔,把他绑、不,带、带走了。”
满身的血似一下子冲入头顶,我直起身盯着她。
“这,这,大人,你叔叔妻主亲自带着人来的……”
“什么人,带到哪里去了?”
“大人,她们好生凶蛮,小人哪里敢问……”
她上下两片嘴唇飞动,我已听不进去,喝道:“哪里去了?!”
“往,往河边方向去了。”
箭步冲出忙乱找寻,四下茫茫,不知该往何处方向。
那邻人还倚在门边,我冲回揪着她:“来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不知……”
似被人甩了耳光,脸烧得痛,眼睛痛,心火熊熊,“那恶妇呢?她人哪里去了?”
“她往县内走了,一直没回来过。”邻人忙撇清,“大人,与小人无关啊!”
勉力控制松了手,抛下她回到齐叔家。
小宝躲在门背不肯出来,储珀镇定问:“齐叔被人带走了?”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惧。
我抓着小宝双肩,一字字道:“小宝不许再哭,我们要把你爹爹找回来。好好回答阿良姐的话,今天发生了什么?”
她小小的脸上糊满涕泪,抬袖擦干,道:“娘亲早上从外回来,很高兴,说昨夜得了笔钱,要带我上街买吃食。爹爹不答应,娘亲说,说我是姑娘家常穿旧衣不打扮,娘亲看不过眼,要给我买布料做新衣裳,爹爹就答应了。娘亲让爹爹在家等着,说买好吃的回来。”
忽然转性,既非小宝的生辰,也非齐叔的生辰,何以如此?齐叔怎么会放心,可齐叔一直深决愧对小宝,这恶女人的话戳到齐叔心里。
“她在路上说要去买些东西,一个人走了?”
小宝点头,又摇头,咬着嘴唇道:“娘亲带我到了布庄,说要我等她。我等了好久,好饿,不敢走,怕回去她找不到我。布庄的人给东西吃,我不要。爹爹还在家等着,娘亲说过的。”
她娘亲素来是个兜里有半文钱都耗在赌场里,兜底不掏破决计不肯回家的主,今日怎么有闲情带小宝去买衣衫。十赌九输——什么得了钱,只怕,只怕是——捂着嘴,不敢说出口。
两个孩子紧紧拽着我,满腹的希望挂在我身上。我不忍去看,只道:“我会把齐叔带回来的,你们要听话,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赌咒般重复。
将他们交托给邻人暂为照看,独自奔在黑暗里,焦急惶恐啃噬着我心。怒火熊熊烧着,她这般恶妇,不是混在赌场,就是泡在倌馆,恨不得立刻把她揪出,看看她的心被什么吃了!
赌场就那么两三家,挨个去寻。老远就听得里面喧闹嘈杂,掀了帘子入内,闷热混着酒味汗味,满耳只闻狂呼乱叫声,夹在人群里,张望找寻。
“大!大!大!”
“小!小”
尖锐的喊叫此起彼伏。
“开!”
哗然一片,有人狂放的笑着把银子收入袋中。
几乎是扑过去抓住她的衣领:“跟我出来。”我虽只见过她几面,但决不会认错,看似身量不高的瘦弱女子,正是齐叔的妻主,那个极有可能把齐叔卖了换作赌资的恶妇!
狂放大笑的脸写满错愕,下一秒戾气突生,挥拳袭来。
我早有准备,握住她的拳,反手拧住她的胳膊,把她架了出去,她破口大骂,赌客纷纷退避。
瞧!瞧!我轻易制住她,何况是齐叔!这恶妇当真不知好歹!
我恶向胆边生,松了她的手,使劲一推。她踉跄站稳,各种粗俗难堪的言语不停。
“你把我齐叔卖了是不是?”我喝道。
她唾骂道:“老娘道是谁,原是褚家贱人,他那块肉再臭也轮不到你这小贱人来叮!”
扑上去掐住她脖子,恨不得捏死她:“你再说句!”她眼里印出的人,凶蛮可怖,眼里全是红丝,似要吃人。
恶人自要恶人磨,她才知害怕,闭了嘴。
“说!你是不是把他卖了!”
“是,是又怎样!”
“卖到哪里去了!”怒从心起,牙几乎咬碎。
她眼里忽然闪出得意神色,我还未反应过来,背心被人重重一锤,痛不可当,眼冒金星倒在地。
“呸!敢在赌场闹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数人围过来。
“给老娘往死里打,老娘重重有赏!”那恶妇声音顿时狂放,抬脚使劲踩踏。
拳脚猛烈落在身上,蜷成一团,紧紧护住头。
“老娘近些年运气背却是被这贱人害惨的,今日才卖了他,顿时回运赢得盆满钵满!你想找他,老娘叫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敢对老娘下手,叫你好看——啊——”
拳脚和声音突然都停下,我缩成一团,只听得风色呼呼。
悄悄真开眼,那几人都倒在地上,姿势别扭僵硬的躺着,一脸惊怖。
我心狂跳,四处看,却不见人。身上伤很痛,我无暇想,从地上捡起一把刀,扑到那恶妇身上。
“你把齐叔卖哪了?”轻抚刀身,恨声道,“你若不好好回答,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丢了去喂狗!”
冰冷的刀锋抵住她的手掌,她不能动弹,浑身痉挛:“饶命,饶命!”
“说!”
“我说,我说!我没有卖他,只把他典给别人作夫,过两年,自然会把他放回来的!”
“谁?是哪?”
“一个山里的寡妇,没什么钱,也没人跟她,她就想领个人回去生个娃,过两年自然就把人放回来了。”
我无法想象,难过得胃在翻滚。
“我没有卖他,你就,你就放过我吧!”
做出这禽兽不如的事情,我恨不得宰了她,扬起手中的刀,刀锋泛冷光。
“救,救命啊!”她无法控制发抖。
狠狠扎下去。
“啊!”她闭眼惨呼。
冷漠的站起,拖着一身的伤,慢慢走回黑暗里。身后是插在土里的刀,还有紧贴刀锋身上溢出恶臭的渣滓。
手还在抖,我是恨。
但她,还不配。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快乐~!
谢谢你们还在支持俺。。俺好羞愧。。
话说。。有个萌姑娘给建了个群,群号155099374
敲门砖什么的,当然不会是“你若不好好写,我就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切下”之类。。
咳咳,是文章角色名啦
鞠躬感谢~!
☆、典夫
在大山深处木屋寻到齐叔。
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一张破草席上,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手脚都被绑着,衣不蔽体,破碎的布料间是红紫的伤痕,他紧紧闭着眼睛连气都不喘,死了般。
颤抖着握上他的手腕,试探脉搏,缓慢无力的跳动,到底是跳动的。热泪霎时涌入眼眶,轻唤:“齐叔,我是阿良,我带你回家。”
割了绳索,眼睫未动,木然任手脚垂落。
寻了布单把他裹住,遮住一身紫肿,我擦干泪悄声道:“齐叔,小宝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呐,咱们现在就回去。”
山路难行,拆了屋子木门,用斧子削薄一半,充作担架。
那瑟缩在一旁的妇人叫喊起来:“不要毁我屋子,不要毁我屋子!”黝黑苦难的脸慌张且怕。
黄玉抡起斧子砸在地上,眼睛一横,那妇人又缩回角落,巴巴望着,独自垂泪不敢做声。
可怜。可恨。
屋后寻了干草绑在担架上,才敢把齐叔抱下来。
“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他说好要在我家待三年,我还没生女,他不能走!”那山妇鼓足勇气抗议。
“住口!”我无法抑制愤怒,冲到她面前,“住口!假使再让我听到一句……”我手几乎指到她面上,气得浑身发抖。
齐叔被他妻主典给山妇换了钱财充作赌金,遭轻贱凌虐。这山妇竟还敢……还敢……
高大的莽妇,瑟缩在角落,张皇脸孔似乎根本不明白她为何招致今日遭遇。
我说不下去,满腔愤怒变作无限悲哀。
黄玉道:“这人如何处理?”
“带回去。”不愿放过她。
衙役上前拿她,她挣扎不休:“冤枉啊大人!”哭叫起来,涕泪满面,“这人我不要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不要了啊!”
这一瞬,我几乎无法把眼前这个愚昧可怜之人与伤害齐叔的混蛋罪人联系在一起。
她可怜?可恨。
她可恨?这个世道更可恨!
一脚踏出这破败的屋子,不想再理会,与黄玉小心翼翼抬了担架走在山道上。多想带着齐叔远离一切,把昨日今日都抹掉。
他只是木然躺着,似无知觉。
山路陡峭难行,不慎脚下踩了石子一滑,担架不稳,齐叔掉下来,沿着一侧陡坡滚落。
我忙抛了担架去抓,侥幸抓住他的腿,担架却斜斜砸到背上,正是昨日的伤处,一口气险呼吸不过来,手一松,差点没顾上齐叔。黄玉扑过来抱住我,几人合力把我们拖上来。
伤上加伤,他脸上又多了许多道口子,他却动也不动。拨开糊在脸上的发,他才发现嘴巴里塞了布条,还紧紧咬着,一点点扯出,布条上全是血。
我捧着这团血染的红,似刀刺在身,情绪崩溃失声痛哭。为何我敬爱的人要饱受苦难,连尊严活着都无法做到,为何有这多不幸?
黄玉无言拍着我肩,沉沉叹息。
朱虹接替我抬担架,先前怕齐叔难受,不敢绑着他,此刻顾不得了,把他与担架绑在一起,更加谨慎的走山路。
我失魂落魄。
出了山,改用马车把齐叔一路送入城,直送入医馆。医官合上门,隔断内外。
门外徘徊许久,坐在石阶上,脑中是混乱。我昨日还以为自己已无可失去,此刻才知,生活只会一次次捅破底限。
在红尘受千刀苦,挨万种刑,方是为人本初?
处处逃避,不知不觉已无还手之力,只得忍受抛来的一切。还想逃,还想逃,还可以逃到哪去?
许久许久,门开,医官叮嘱道:“他已睡过了,都是外伤,耗些时日便会好。但他意志消沉,须得想想法子。”
“多谢!”
医官离开,我又呆呆坐下。房里有人照看,但他不愿意看我,不愿意看到任何人。这关如何熬过,该怎么办,还有小宝,我该怎样跟她解释?
齐叔,齐叔……
我极力冷静思考——名誉尊严对一名男子,是何等重要,必须谨慎打算,不可使今后路更难行。须尊重齐叔意思,妥善处置。
“阿良。”
声音来自身后,是李达。
“李姊,有事?”我站起身。
李达拉着我一直走出医馆,到无人之处,才道:“县丞令你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