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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这大庭广众的,也不至于就让她失了身份。
“不过就是这么几部戏,都听烂了,倒不如换了歌舞来看。”江夫人见儿子为傅秋宁出头,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淡淡提起一句,转移了话题,算是把这一节揭了过去。
于是戏台上的桌椅摆设尽皆撤去,不一会儿,丝竹之声响起,只见从戏台两侧有两队舞姬鱼贯而入,身上衣服竟十分华丽,随着音乐声翩翩起舞。舞到酣畅处,忽然一句歌声缓缓响起,如同从蓬莱岛上登云渡水渺渺而来,真可称之为天籁之音。
“娘亲,那就是二狗子的娘。”金藏锋知道娘亲生气,正想着该怎么和娘亲说话,缓解她的怒气,省的回去后妹妹会屁股遭殃。没想到歌舞就上台了,当看到那端坐在高台上的歌女时,他眼睛忽然一亮,暗道太好了,终于有话题了。
“二狗子的娘?谁是二狗子?”傅秋宁有些疑惑的问,一边看着台上那个歌女。
“娘亲自然不记得了,我们兄妹两个倒是都记得清清楚楚,当日我们俩还在后院洗衣房的时候,二狗子便常仗着他娘是府里地位不低的歌女欺负我和妹妹,他长的又大,那个时候我们常挨他的打呢。”
金藏锋故意提起小时候受虐之事,果然,傅秋宁的心立刻软了,不禁想起当日兄妹俩来时,那恐惧戒备的眼神和身上累累伤痕。幽幽叹了一口气,对兄妹俩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总记着了。做人应该心胸宽广。那二狗子从前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歌女的儿子,而你们两个,如今已经成了这府里的少爷小姐,是你们爹爹的心头肉,也没必要去和他计较了,是不是?”
金藏锋和金藏娇齐齐点头。金藏娇见娘亲不似生气的样子,急于讨好秋宁,连忙嬉笑着道:“这道理我明白的,娘亲时常说过,就好像人被狗狗咬了一口,不能转头去咬狗狗一口,对不对?”
金凤举一直在凝神细听她们母子说话,一边不知不觉的便就着手中酒杯小口啜着杏花白,听见金藏娇这话,不由得一口酒差点儿喷出来,总算顾忌着人多忍住了,却是呛得不住咳嗽。
江夫人瞪了傅秋宁一眼,傅秋宁也觉得尴尬,心想果然不能什么都和小孩子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小惹祸精啊,好嘛,我平时说过那么多话,这会子你倒只记得这一句。
正想着,却听江婉莹笑道:“爷怎么了?台上又没说笑话儿,怎么就呛了酒?”
金凤举用帕子擦了擦嘴,恢复一贯的淡然,从容道:“没什么,刚刚想起一件事,觉得好笑,所以不自觉呛了酒,好了,别说话,好好看歌舞吧,当日为了请这位朱娘子入府,不知花了我多少功夫呢,究竟一年其实也唱不了几回。”
江夫人笑道:“那是自然,这朱娘子听说当年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连当地官府宴请京里的大官和钦差时,都要请她去唱歌。能请来我们府中,就已是不易了。你听听这歌声,在别处可能听得到这么好的吗?”
金藏娇听得不服,心想她唱的虽好,娘亲唱的却比她好一千倍。只是经历了刚才一事,却再也不敢将这种话说出口。
却见那月亮慢慢从山后露出头来,金老太君亲自到供月的台前上了一炷香,跪下默默祷告,接着江夫人金凤举傅秋宁江婉莹等也都去拜了月。众人又看了会儿歌舞,见那月亮一点点上了中天,将一片清寒洒下来,于是金老太君忙命灭了一半的灯笼,又觉寒意侵体,便要众人进去那密封的亭子里坐着。
傅秋宁这时候盈盈行礼道:“老祖宗,天色已晚,妾身向来是早睡早起,从没有熬到过这个时候儿,眼看着锋儿和娇儿也都困了,晚风轩离得又远,所以妾身想着,不如拜别了老祖宗,他日再去给老祖宗请安。”
金老太君笑道:“急什么?就在这里,锋儿和娇儿若是困了,便在我怀里睡着。晚风轩偏僻,今晚你们就不用回去了,便在我那里歇一晚。”
傅秋宁忙道:“老祖宗厚爱,原不应辞,然而锋儿娇儿却是从小儿睡惯了他们的炕,这会儿骤然去了老祖宗屋里,只怕认床睡不着,到时候哭哭闹闹辗转反侧闹的老祖宗也不得清净,因此妾身想着,倒还是叫他们和我回晚风轩的为好。”
听她这样一说,金老太君也不好强留,只得答应。却见金凤举上前道:“老祖宗,晚风轩十分偏僻,又要经过拥翠园,不如孙儿带几个人送她们娘儿几个回去,不然妇孺之辈,如何能不害怕?”
话音刚落,就听江夫人道:“你说的倒有道理,只是让金明带着几个小子护送也就是了。今儿中秋佳节,老太太还没乐够,你倒提前走了,若是回来还罢,只怕是不能回来吧?”
金凤举见母亲发话,知道自己不能硬顶撞,求救的看向老太君,却听祖母慈爱道:“你母亲说的极是,就让金明多带些人,护送她们回晚风轩吧。”于是这事儿就定了。金凤举眼巴巴看着金明领着几个小厮和仆人护送着傅秋宁远去,心知今日定是脱不了身,听不到那个女人为自己单独唱一曲戏了。
“过来坐着陪我说说话儿,你想见媳妇,什么时间不行?”却听老太君召唤。金凤举无奈,只好来到老太君身边,就有女先儿过来,一时间大家围坐在亭里,一起听说书取乐。
金凤举看众人没注意这边,便凑到老太君身边,半含埋怨道:“孙儿的心思别人不知也就罢了,奶奶如何不知?为什么不让我跟了她们回去?也好为奶奶探一探,秋宁到底都会唱些什么戏?下一次也好让她在奶奶面前单独唱来,这一下倒好,你把我留下了,不能趁热打铁,谁知道日后她会怎样百般抵赖呢。”
金老太君哼了一声道:“少胡扯,凭她抵赖谁,还能抵赖你么?怎么说你也是她的夫君。更何况,刚刚我也是为她好,你的心思我大致明白,却也出乎我的意料。孙儿啊,俗话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家的平衡掌握好了,才能让你专心致志的为国办事。如今你抬举那傅氏已经很厉害了,你看看你那些妻妾,看她的眼光都恨不能生吃了似的。若是你今晚再亲自送她回去,连中秋都不顾了,你自己说,可不是又为她引了一把火过去吗?”
金凤举笑道:“老祖宗说得对,只是老祖宗既看的这样明白,先前为什么又要亲自去晚风轩呢?真想吃红薯,等在这儿让她送过来不就好了?那样大张旗鼓的,就不怕为她引火烧身了?”
金老太君在金凤举额头上戳了一指头,啐道:“你这个小白眼狼,奶奶还不全都是为你考虑?想着既然你已经对她有心,那是迟早都要把她接来后院的,适当的让她先熟悉一下这其中利害,也没什么关系。趁着我现在还活着,还能护着她。不然的话,你骤然把她扔进这虎狼窝里,可不是让她手足无措吗?若是受了损害,心疼的还不是你?”
金凤举心中惊讶,他对傅秋宁的那份爱意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虽然早就决定日后迟早要让傅秋宁搬到后院来,却也只是看中了她稳重平和,将来能助自己正一正后院中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歪风,可从未想过行夫妻之事,好不好,自己当日的誓言还撂在那儿呢。他也知偶尔自己的确会有怦然心动的时候,却以为那不过是正常男女在一起会有的反应,也没放在心上,觉着自己娇妻美妾众多,秋宁到底平凡了些。至于今夜,是为了追问对方那个戏曲的事情。因此此时听见金老太君反而这样说,不由就愣了一下。接着也只是笑笑而已,没和老太太就这件事分辩,不过微笑道:“虎狼窝?老祖宗你真会说,我这里怎么就成了虎狼窝?不过是妻妾们愿意拈点酸罢了,这也正常,怎么就用了虎狼窝这个词?”
金老太君眼睛在下面那些金凤举的妻妾身上瞄了一眼,微笑道:“孙儿啊,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用奶奶说明白也该清楚。这些年,仗着你聪明,又有威信,才镇压的她们不敢起太多心思,然而随着她们儿女渐大,心也渐大,你可要当心啊。当**爷爷身边,我是那样看着,还是出了几条人命。这高门大户中,肮脏龌龊事儿不少,我只盼着你能尽力看着些,莫要让人再作孽了。”
第七十三章:霹雳
老太君这番话说得十分感慨,金凤举心中一凛,当即正了面色,轻声道:“是,孙儿谨记老祖宗教诲,必不让此等悲剧发生。”
且说傅秋宁回到晚风轩,有心教育金藏娇一番,但见儿子女儿都困的点头不已东倒西歪,立时又不忍心了,只好命玉娘好生服侍他们去睡觉。一夜无话,待第二日起来,收拾齐整,因为是中秋节,所以学堂里也放假一日,金藏锋和金藏娇今日都不必过去,加上昨儿晚上睡的晚,便忍不住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起床梳洗毕后,就是卯时末了。
傅秋宁这才把一双儿女叫到身边,让玉娘和雨阶也在左右坐着,方盯着藏娇道:“娇儿,你知道错了吗?”
金藏娇原以为逃过一劫,却没想到终究还是要挨一顿训斥,只得低下头小声道:“女儿知道了,昨夜不该强出头,说出那无心之语,让娘亲受爹爹妻子的言语之辱,求娘亲原谅。”
傅秋宁叹了口气道:“从你们听我唱了第一句戏开始,我就告诫过你们,这事儿万万不能让人知道。你们或许心里都不明白,为何不能让人知晓?这是赏心悦耳的东西,怕什么?我也只是以不想出头来教育你们。如今藏锋和藏娇都大了,我便告诉你们真正令我害怕恐慌的原因。”
她一边说着,便站起身来,一边慢慢踱着步子到窗前,似是整理思绪,之后才沉声道:“娇儿以为我是因为昨晚受那江氏言语侮辱而生气,其实那算得了什么?在这深宅大院中,最不缺的便是唇枪舌剑,莫要说我这个形同弃妇的正妻,就算是江氏,她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权力,平日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冷言冷语呢。况且我还是那句话,一些言刀语剑罢了,大可不必理她,反正身上又不会少一块肉。”
她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坐着的四个人,声音更低沉下去,一字一字道:“但是我所唱的黄梅戏和越剧,你们仔细想想,可曾听任何人唱过?锋儿和娇儿也就罢了,她们还小,没接触过别人。但是雨阶,玉娘,尤其是雨阶,在跟我之前,你被人贩子数度转手,可以说是走遍了大江南北,我问你,可曾听到过这个?”
雨阶冥思苦想了一阵,嗫嚅道:“老实说,我听奶奶唱这些东西习惯了,后来想想,这越剧倒是和江南那一带船娘们哼的小调有一点点相似,却比那小调不知精致好听了多少倍,戏词也典雅。只是黄梅戏和昆曲,委实没有听过。”
傅秋宁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当日因缘巧合,遇到那为人古怪的老妈子,跟着她偷学了这些,是连我母亲也不知道的。当日只觉她唱的好听,她要我只能偷学,不许告诉一个人,我也只觉得是好玩,并没有多想。及至多年后回到了京城,人也渐渐长大,周围并不曾有一个人哼唱过半句这越剧黄梅戏,有时候偷偷请教下那些唱戏的人,他们也说没听过,反问我从何处得来?我只能编一个谎话掠过去。这些年,我越想这事情,越是害怕,所谓反常即为妖,你们不是不知道。我虽然薄有才名,却也万万创不出这好几种剧来。更何况是那些绝妙的好戏,那似乎不知是穷尽了多少人的智慧,代代传承才得来。我一人之力哪能完成?但越是如此,这些才越显得异常,我也必须越发慎重,绝不敢让它露出丝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