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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穿好鞋,出门从外室把水盆端进来,水盆里的水已经不怎么热了。
……
难道以后他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吗?
持云院的内室中,顾卿刚刚清醒。
古代的夜晚非常单调,尤其是深宅大院里。若是夫妻,还能一起在卧室里“运动运动”,可顾卿一个孤寡老太婆是不可能这么打发时间的。邱老太君不识字,卧房和书房里都没有书,顾卿晚上连看看书消遣都不行,双陆和叶子戏这样的东西她都不会,也不想学,无奈只能早早就睡下。
睡得早,醒的也早。老年的人的睡眠质量不太好,顾卿有一次半夜无故醒了,直到天亮了才又睡着。自那以后,顾卿晚上睡觉就让卧室里的婆子丫头全部出去,把灯火全部点着。
等穿到古代才发现,一屋子古色古香的中式家具看起来是很有韵味,可是一到晚上或者光线昏暗的时候,整个房间让人觉得十分阴森恐怖。住惯了现代简约风格的房间,关了灯的卧室让她老是觉得自己跑进了古装恐怖片的片场。
尤其是她睡的这张雕花大床,床帐顶上还绣着婴戏图,半夜醒了满头的人影能把人活活吓傻,她只睡了两天,就叫人换了一个素色的来。
到了这儿,她才养成了睡觉留着灯的习惯。
顾卿在床上咳嗽了一声,呆在外屋值夜的丫头喊了声“请太夫人安”,屋外的丫环们接到了信号,开始动作了起来。
香云和烟云入了屋,扶顾卿起来,另外一个二等丫头叫云拂的站在床沿捧着银盆,里面盛的是一直放在炉子上准备着的热水。
香云用热手巾将顾卿的手包起来,在热水盆里浸泡一段时间,把手背和手指的关节都揉活络了,再涂上香膏。然后另一个二等丫头云釉端上另一盆水,由烟云伺候着顾卿洗漱,净面,涂上面脂。
都完毕了,香云和烟云给顾卿穿上鞋,管着衣物和香帕等物的磬云和嘉云移来檀木架子,上面挂着今天要穿的衣裳。宽袍大袖的衣裳特别容易留下印痕,要穿的大衣裳通常前一天就整个撑起来挂在一个专门房间里,由专门伺候衣物的丫头整理过,第二天才会拿给主子穿。
一切打理完,顾卿被丫头们扶到下床,伺候着穿衣。穿完内裳,又去梳头。
这梳头娘子在梳头的过程中,还兼任着给邱老太君说些乡野趣闻、风调雨顺、因果报应的故事,再称赞下信国公府是一等一的慈善人家,一定有好报之类的吉祥话。这大概相当于顾卿的《早间消息》吧。
梳头娘子还得学会这个绝活,是因为邱老太君每天用在梳头上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邱老太君的头发有些已经灰白了,还要编些假发进去给遮了,全部弄完,一个多小时都用在头发上了。
顾卿很是佩服这个中年妇人,这信国公府的梳头工作是有多竞争激烈啊?这妇人每天说故事得说一个多小时,还都不带重样的,而且诙谐有趣,并不粗俗。她都有记录下来的冲动。
万一以后回到现代,还能写个《持云朝闻》什么的。
梳完头本来还要敷粉,但是顾卿穿来以后,就不再敷粉了。那些据说非常高级的脂粉被顾卿分给了丫头们。看见那些丫头高兴的样子,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一来她到这里,又没可能勾引什么帅老头,既然没有了第二春的可能性,也就没有必要画大浓妆遮盖她那蜡黄的皮肤。二是她不知道这个粉是什么做的,不敢往脸上抹。
不过,国公府里用的脂粉,应该是高级货吧?
喝完一小碗银耳雪莲汤润了润喉咙,又用了几个翡翠包子,顾卿准备去看看归田居里的李锐菜收的怎么样。
李锐在婆子的指引下穿过稻香榭和禾风廊,到达了信国公府里最让人无法理解的一处景致——这个菜田原来是种着桃树的,给全部移平种了菜。
这个地方他没有来过。应该说,从小到大,他就没有去过任何一块菜地。
所以当他看见这大片的菜地,以及在菜地里到处乱跑的鸭子时,露出了难以接受的表情。
‘天啊!我们府里的菜地有这么大吗?不是说只有三亩地吗?三亩原来是这么大的一块地方?’
‘祖母,你一个人是怎么种的这么大的地啊?’
“这……这为什么还有鸭子?”李锐脸色铁青的看着鸭子走在田埂间,非常欢乐地留下了一堆……鸭粪。
他有种掉头回擎苍院的冲动。老太太一定是故意这样做来教训他的!一定是!
等会他就去持云院跪一跪,发誓自己再也不打架了!
“这是太夫人的办法。把刚刚能吃草的小鸭子放进菜地里,小鸭子会吃摘剩下的烂菜叶子,平时还会吃掉田里的虫。这些鸭的……能够肥田。鸭子长大了,就可以送去厨房,然后再采买新的进来。”负责照顾归田居农田的张婆子指了指那些鸭子。“这些已经可以送走了。”
“这简直荒唐!少爷我不干了!”
“不行!”邱老太君的身影出现在了菜地入口前。
顾卿一走到菜地的入口,就被这几亩地吓了一跳。
她以为邱老太太种菜是种着玩儿的,想不到真的种了这么多田。听香云说,光是负责照顾田地的婆子就有四五个。更不要说养鸭子的,负责采买苗种的等等。
到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养鸭子。信国公府缺鸭子吃吗?
不过这不是重点。
李小胖子想不干?那怎么行?在没有比劳动更减肥的方法了!
“张婆子,江婆子,你们看着锐少爷,他要出去一步,你们就把他绑回去!我们信国公府也是贫寒起家,怎么能养的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顾卿心虚地看了一眼长得绿油油一片的蔬菜,除了青菜真的什么都不认识。
“锐儿,你给我在三天……不,五天里把这么多菜都收了!我会天天来看着,你不许偷懒!更不准让别人帮忙!”顾卿看着眼睛瞪得快要掉下来的李锐,“我知道你不会收菜。你可以和这些婆子们学。”
“奶奶,我们换个行吗?你罚我写字吧?要不然背书?我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少爷,跑到菜地里来种菜……”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难道天生就是少爷吗?你爷爷,你爹,还有你奶奶我,在家里都曾种过田。你怎么就不行了?”
“不种也行。你能做官吗?你会武艺吗?还是你能赚到银子?哪怕只有一样,你就可以不种了!”
“等我长大了……”
“你已经十二岁了!穷人家的孩子这个时候都已经挑起家业了!”
“今天我就坐在这儿!香云,拿椅子来!”顾卿板着脸,指着面前的菜田,“你们几个,还不教锐少爷怎么收菜?”
“是!”
“奶奶,你饶了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饿其体肤
李锐伤心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已经瘦了一大圈,都没有以前的富态了。
自他从住进归田居以来,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自己洗漱更衣。清晨在奶奶的监督下侍弄菜田,顺便赶鸭子出竹篱笆,然后捡鸭蛋,给菜田浇水浇肥。
万幸的是肥料不用他弄。不然,他一点瘦的更快。
弄完菜田和鸭圈,他还要再回归田居更一次衣,带上书本,去前院上课。
每天中午是肯定吃不饱的。以前他每顿要吃三碗饭,现在祖母居然只给他吃一碗!!一碗!!他们这样的人家,碗都是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一碗怎么够!
要不是苍舒时常给他偷偷装一点点心过来,他早就饿趴下了!
“少爷,你每天这样身体怎么熬得住……”苍舒抹着眼泪,“太夫人心也太狠了!早上寅时一过(五点)就要起床,早饭只有一碗牛乳粥,两个鸡蛋。就算是一般人家,早上吃的也比这个丰盛,更别说还要干一天活……”
李锐狼吞虎咽的把翡翠绿豆糕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嫩有七的就不错了。就怕奶奶还要弄出什么其他名堂……”
“要不然,我去偷偷求求夫人,让夫人想法子救少爷出去。你是国公府的少爷,怎么能和那些田里腤臢的……”
“哟,弄半天苍舒姑娘是把我们当腤臢的下人?”管着菜园子的江婆子在归田园的角房外似笑非笑的出了声,惊得屋子里的李锐和苍舒连忙站了起来。
苍舒抹了抹眼泪,赶紧打开门,江婆子正拎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
“太夫人让我把厨房今天送来的桂花鸭和咸蛋酥给锐少爷您送来。太夫人说了,这鸭子是您亲手抓的鸭做的,这咸蛋酥用的鸭蛋黄,是您捡的鸭蛋腌的。”江婆子把食盒放下,看了看李锐嘴角还没擦干净的碎屑,“太夫人还担心锐少爷您这几天吃不饱,我看太夫人是多虑了。有苍舒姑娘在,锐少爷怎么会吃不饱呢?”
说完,也不看苍舒和李锐好像被人掐了脖子一样的表情,放下食盒,转身就要回去禀告。
李锐还摆着主子爷的架势,不肯去求江婆子回去不要告状。苍舒已经褪下了手中的银镯子,连忙向前奔了几步,把镯子塞到了江婆子的手里,嘴里说这些“江奶奶大发慈悲,锐少爷这是实在饿得受不住了”之类的话,才让江婆子的脸色好了一点。
这江婆子原是老公爷一个江姓家将的家人。信国公府里养着许多老国公麾下解甲归田的将士。身子还比较硬朗的,当个护院;有残疾的,管着花草树木并湖里锦鲤之类的轻巧活。江婆子家的男人原本也是个校尉,后来断了腿,又不想以残疾之身给府里添麻烦,便求老公爷给他家婆娘找个活儿。这江婆子在家也是里里外外的一把好手,邱老太君就让她管了北园里几亩菜地。
江婆子家三代佃户,一辈子土里刨食,她家男人当年是因为遇见连年荒年,田里没有了出产,活不下去了才去当的兵。所以当她在门外听到苍舒说种田的都是“腤臢之人”时,顿时火冒三丈。原想着回去就告这苍舒偷藏点心给锐少爷,但她也是有孙儿辈的人,一看着锐少爷脸都吓白了还要强忍着摆出少儿的款儿来,不知为什么就心软了。
江婆子把镯子塞回苍舒的手里,口中只淡淡地说道:
“姑娘这镯子婆子我不敢收。只盼姑娘下次慎言才好。老公爷和太夫人都是草莽出身,这府里大大小小在地里劳作过的怕是占了一半。姑娘是命好,从小卖进了公府,不知人间疾苦。外面的穷苦人家若不伺候几亩地,怕是全家都要饿死。”
苍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帕子也给她绞的皱巴巴的。她捏着帕子退了几步,冲江婆子福了一福。
“谢江奶奶提点。下次不敢了。”
江婆子避身让开,不受她那一礼。
“你是锐少爷身边伺候的人,又是一等的大丫头,我当不得你的礼。锐少爷,婆子还要回去传话,我先告退了。”
江婆子告了退,从归田居的角门里越走越远。
归田居里的丫鬟婆子没留下几个,只有一些负责洗衣和打扫的粗使丫头。这些下人是上不得台面的,没事也不敢进前院来,这才避免了苍舒和李锐现下的尴尬。
“这江婆子,仗着是府里的老人……”苍舒觉得自己挺没脸,把帕子捏的死紧。
“不,我觉得她说的没错。”李锐走到房门前,拎起食盒进了房。
“少爷!”
“奶奶这么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我若是没有劳作过,尚不知外面的人家过的这么辛苦。奶奶……以前肯定过的也很苦。”李锐打开食盒,拿了一块咸蛋酥尝了起来。“不用偷偷摸摸吃的点心,果然要美味的多。”
持云院里,被李锐想象的很美好的顾卿,正思考着该怎么“改造”李小胖。
“花嬷嬷,光指望他种菜瘦下来恐怕很慢,你看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