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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和李钧也在一旁商议了起来。他们都有好友,原本约了中秋夜一起出去看灯,现在府里老太太想要出去晃晃,他们就得去推了邀约。
顾卿最爱热闹,一听李锐和李钧为了她想要推了先前约好的约会,连忙摆起手来。
“不用推不用推,你们大了,就自己去玩儿吧,不用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我有李铭和李钊就够了,还有那么多下人和丫头。”顾卿笑着看着露出意外表情的李锐和李钧,“我现在身子骨不好,出去玩也就看看光景,逛不了一下就要回来的。”
李锐想了一下,还是谢过了奶奶的好意,不爽和自己朋友们的约了。和他有约的正是大殿下,他们一干伴读那天得了恩赐可以出宫,他若半路回来陪奶奶也不是不可以,但他毕竟不是奶娃娃了,若是说要去陪奶奶逛街而离队,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钧倒是无所谓得很,他所谓的朋友,不过是鸿胪寺几位同僚,范斯微、卢森、金义几人而已。王译官在汾州继续留守,没有回来,而他几位同僚一直好奇他在汾州经历了些什么,刚回部里交差的时候,还颇有试探之言,他并不是会故意隐瞒差事不说的人,遇见他们老是打听,也就有些不太舒服。
能说的早就说了,不说的自然是不能说的,老问有什么意思呢?
李家人在桌子上商量着那天到底什么时候出门,如何走,家将带多少,要不要微服。李茂那天若是没有被圣上点召,晚上应该是闲在家中的,原本也可以出去逛逛,但小李湄太小,方氏要留在家中看守女儿,李茂也就只能在家陪着妻女了。
一顿饭其乐融融的吃了半晌,后面全是在商量中秋夜该怎么过。顾卿一边想着这古人的消遣也太少了,想出个门一年也就出不到几回,一面又想着好歹还能出几次门,就该偷着乐了,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待散了席,李钊和李铭两兄弟挽着手一起跑回西园去商量那天怎么玩了,李锐跟着祖母回持云院去看小李湄,李钧回了房,而李茂和方氏携着手,一次在北园到处闲逛,消散消散。
李茂一直没有跟方氏说方家出的事。原本是因为她还没出月子,说了她会劳神影响休息,后来方家之事又牵扯出“巫引”来,杨氏也下堂被杨家接了回去,他知道中间是张宁牵扯了进来,便越发不愿意和她说了。
但此事总是要说的。方婉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院门,不回娘家。杨氏的小女儿还小,她这姑姑总要照拂一二,难道能视若罔闻吗?
所以李茂牵着方氏在园子里绕了许久,待她情绪和精神都明显极好的时候,这才像是不经意似的说道:
“杨氏杀了胡姨娘,杨家把她接走了。”
此时方氏正在逗弄一只屋檐下养着的八哥,乍听到丈夫的话,还没转过神来,傻乎乎的说了一句“把她接走了啊,精神不好是该回家住几天。”
李茂也傻了,没想到自家妻子是这个反应。
待方氏逗了一会儿,突然像是脑子转过来了,猛然一扭头!
“你说什么?杀了人?胡姨娘?”
声音比八哥还尖锐。
李茂不露痕迹的龇了龇牙,他的耳膜还在一阵鼓动。
“你先别激动,我就是怕你激动才没和你说。”李茂连忙安抚妻子的情绪。“你家里还是有内鬼,有人在杨氏的枕头里下了药,让她精神恍惚,以至于出现幻觉,发狂杀人。”
“是和刘嬷嬷一伙的吗?”方氏一听到内鬼,立刻就想到了刘嬷嬷。
刘嬷嬷是岐阳王余孽的人,目的是让他家自相残杀,鸡犬不留,好为岐阳王报仇。可张宁……他到底是尹朝余孽呢,还算单纯只是替侄子出气?李茂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到底该不该怨他。
毕竟因是他们夫妻俩先种下的。
但此事不能和她妻子说明白,甚至不能和岳父说明白。此时方家和李家都元气大伤,再也不能继续冤冤相报了。
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吧。
所以李茂不置可否地回妻子道:“也许是,也许不是。杨氏的贴身丫头有好几个受不住刑自尽了,还有几个问不出东西来。此事注定成为无头公案了。”
方氏方才得到的好心情立刻败得干干净净,脸色也是铁青。
“我们家到底做了什么孽,这么多歹人一直盯着?大伯一条人命还不够吗?非要我们家死的干干净净才够?我娘家从来都是低调行事,杨氏今年才二十一,这就下堂回家,以后日子怎么过?”方氏攥紧了帕子,牙齿也咬的嘎嘎响,“铭儿说我娘气病了,就是为了这个?”
“岳母治家不严,诰命降了三等。你弟弟……如今只有从八品了。”
京官的从八品,和看城门的守门官也差不多了。
方氏一下子跌坐在长廊靠湖的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爹今年已经六十,她娘和老太太一样,当年生了两个孩子,战乱中都没有保住。她是老来女,从小过的极好,没受过什么委屈,就连嫁人,也都算是高攀了。
如今他爹已经快要致仕,她娘也没有了诰命,她大弟今年已经二十四了,还在外面混着一个七品的地方小官,她小弟失了圣宠,又降到从八品……
她家,等他爹致仕,就算是彻底败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爬起。
“这下药之人好狠的计谋,好狠的手段……”方氏身上直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倒把李茂吓得不轻。
“既然要害人,自然手段越狠毒越有效,这次是我们失了防范,下次小心避免就是。”李茂环住妻子的身子,抓着她的肩膀,逼着她看向自己。“你家虽遭了大创,可我家还没倒呢,我还在呢,总不会让岳父岳母受苦的。”
方氏靠在李茂身上,一下子想着自家的弟弟,一下子想起年迈的父母,想着自己嫁的总归是个良人,终身有了依靠,也能照拂到娘家;又想着娘家实在没什么好让人谋算的,会被盯上,总还是因为受到自家连累的缘故。
一时间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想了多少。可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正如丈夫所说,他还没倒呢,自己也没倒呢,总会好起来的。
“老爷,中秋那天,我想请我娘和我弟妹过府陪我。”
“好,你既然觉得在家里无趣,就下帖让她们来陪你吧。”
中秋夜。
南方的洪灾只影响到了朝廷,以及京中南北通商的商人们。
对于京中的老百姓来说,洪水离他们是在是太遥远了。中秋月圆,应该是欢乐的日子,是全家团圆的日子,是携老扶幼出来赏月观灯的日子,这个时候,想着洪灾做什么呢?
此次中秋,官府并没有组织任何庆典,也没有沿街张灯,但东西两市的商家还是自发的开始装饰街市,为这中秋佳节营造着节日的气氛。
只是因为南方通商道路受阻,还是影响到了许多商品的价格,这些商家虽然依旧欢欢喜喜的布置着店铺,但心中对这物价波动的大势还是十分担忧。
因为今年中秋之前刚刚遭遇洪灾,国子监依旧要在国子监门前“放灯”祈愿,并且鼓励百姓在国子监学生们搭建起来的“放灯台”上一同祈愿。
今年虽然没有掌议齐邵来主持一切,但有了上元节的经验,国子监的学生们坐起来也是轻车熟路,如果不出意料,这“放灯”祈愿将成为国子监一项长期进行的活动。
顾卿其实已经在方方面面改变了整个大楚,但她自己却并不自知。京城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们说的书早就变成了《三国演义》,李硕李老国公的形象在这些贩夫走卒的心目中已经拔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刘备、曹操、孙权、吕布、赵云……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英雄,即使是妇道人家,说起甘夫人、说起貂蝉,也都忍不住低头叹一声“女人不易”。
顾卿在花嬷嬷的搀扶下从东市里穿过,眼见着今年多了许多“三英斗吕布”、“桃园三结义”、“温酒斩华雄”等主题的灯,心中越发感慨良多。
江南因为洪灾的原因,《三国演义》还没有刊刻发行,但最迟秋天,大楚各大书局书社就会渐渐开始上架贩卖。到那时候,《三国演义》到底会为大楚带来什么,又会对李家带来什么,顾卿十分期待。
顾卿今年身体不好,只准备在东市逛逛,再去护城河边放盏河灯,就要启程回府。不过她倒是同意了李铭和李钊两个孩子留下来游玩,可以晚一点再回去。
李锐和李钧并不跟着顾卿一起游玩,而是自由活动,顾卿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孩子们大了,总有了自己的交际,如今李钊和李铭是年纪还小,等年纪大了,说不定也都各自活动,再也不能陪她一起夜游京城了。
这么一想,顾卿有些泱泱的,连逛街都提不起精神来。
“奶奶,我们去买盏河灯吧!”李铭兴致勃勃的指了指沿河的摊子。除了放灯的人,其余最多的就是贩灯人了。
信国公府的家将护着主子们挤出一条道路到了一处卖灯的摊子前面,顾卿和孩子们挑了一会儿,各自都拿了一盏船灯。
“承惠,一共是一两四钱。”那摊子老板笑的合不拢嘴。这几位贵人选的都是上品的河灯,价格并不便宜,只是三盏,就卖了不少银钱。
而且这种河灯还有个噱头,想来受小娘子和书生的喜爱。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老人小孩也会喜欢,意料之外,更是欣喜万分。
香云付了钱,那老板又捧出三张不透水的厚花笺来,花笺都不小,对折后和那船灯的底部差不多大,他笑着把花笺递过去,对着顾卿和两个孩子笑道:
“老夫人、小少爷,这个是这个船灯的许愿牌。这个对折后可以放在船灯里,随着船灯顺水而下,飘出很远。各位可以写各自的心愿,也可以写一些祝福的话,放在这船灯里,也是一种寄托吧。”
“店家会做生意。”顾卿夸奖那店家,“只是多出一张许愿牌来,店家这船灯立刻就不流俗气了。”
“老夫人谬赞了。这并非在下的想法。说到这船灯,还有一段佳话。某年上元节,一准备春闱的书生在河边放灯,也许是出于玩笑,写了一首诗,诗上写着是若是他朝他金榜题名,捡到这河灯的人持着河灯去找他,他必定满足那人的一个心愿。”
那老板见摊子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的都是老人孩子,想着他们也许喜欢听故事,于是绘声绘色地说起了贞元初年的一件往事。
“后来这位书生果真金榜题名,而且高中状元,金殿传名之后,更是被点了郎中之职,一步登天……”
李铭轻声和奶奶咬着耳朵:“这位店家说的是仇牧的爹,大楚只有这一位状元是直接被点了郎中的。齐哥哥当了舍人,还多亏这位状元当年破过例呢。”
他才不会承认他一直想拿个状元回家,所以才对大楚几位状元的来历如数家珍呢。
那摊主不知道面前这几位卖灯人的身份,依旧在卖力的继续说着这状元的故事。
“自古放河灯,有放一盏,回一盏的惯例。你放了一盏灯下去,就要捞起一盏来作为交换。于是乎,那位状元的河灯被一位妙龄女子捞起,更是把这许愿牌上的署名牢记于心。这位状元金榜题名后,那少女的家人持着河灯找过去,想要以此为证,成就秦晋之好,后来那位状元果真娶了这位小姐,成就了一段锦绣良缘的佳话。”
“奶奶,他骗人的。仇家是凉州高门,仇牧他娘是荥阳的大族郑氏,怎么可能因为一盏河灯就成了亲啊。这老板不实诚,想卖灯想疯了!”李铭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