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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几人均是一怔,同时朝门外看去,只见一名体态丰腴的老妪,扶着门框,站在门槛外头,眯着眼睛小心的瞧着里头四人。在他们回头之时,她的眼中泛起一层泪花,眼底暗藏激动,似乎还有些憧憬。
“明珠。”她用一种奇怪的发音,低低的唤着。然后突然转身,噗通一声就跪在了门槛外头,朝天叩首,念着奇奇怪怪的话,似乎是外族的语言。
明珠?
明珠!
她口中的明珠是那个明珠吗?
凌姿涵心中一震,看向那白发苍苍的老妪,目光更显深邃古怪。少顷——
凌姿涵挣脱轩辕煌的手,步向那名还在叩拜的老妪,出声打破此刻诡异的沉寂。
“老……嬷嬷,您是……在叫谁?”
“明珠,明珠……”老妪叩拜九次,这才转身看向凌姿涵,目光有些游离的从凌姿涵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凝聚在她的脸上,浑浊的眸珠不住颤抖。她用有些污脏的手绢掩着口,却又试探的唤她,“明珠?”
凌姿涵摇了摇头,“我不是明珠。”
“我知道。”老妪嘶哑的嗓音中,终于出现了一句凌姿涵听得懂的话,只是那发音还有刚才的那股韵味,听起来有些别扭。
“你是椒房殿的嬷嬷?”
老妪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转即朝轩辕煌看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道:“老奴认识你们,你是九皇子,这位小姐……是明珠之后。”
顿了下,她似乎辨认的扫了眼严修远和流云,目光落在流云身上时几不可察的闪了下,然后好像明白了什么,自己在那儿点了点头,微微躬身道:“老奴曾是掖庭的罪婢,后被皇后娘娘所救,除了罪籍。”
凌姿涵对她的身世并不感兴趣,直接问道:“你刚才为何叫着明珠,叩拜苍天?”
听过拜月的,拜太阳的,还没见过大白天拜鬼的。
“小姐有所不知,老奴所说的明珠,并非明珠。而是西楚古语,公主的意思!”
西楚?!
听着这个突然而来的消息,凌姿涵怔了下,转脸朝轩辕煌看去。
这西楚在二十多年前就灭亡了,据记载,当时西楚发生政变,新帝不服西朝独大一方,故而率领精锐将士,设计害死西朝猛将,并踏过西楚与西朝交界处的十二座城池,扩大势力,甚至乘胜追击,力图占领西朝半壁江山。可惜,新帝不及宸帝及贤王智勇,在宸帝率兵亲征不久,就节节落败。乘胜追击,宸帝斩杀西楚新帝,祭将士之灵,灭西楚,为他一世英明又添一笔浓墨。
“小姐,王爷,请让无关人士离开,老奴有话要说。”剩下的辛秘,她无法在严修远和流云面前说起,故而起身走入房中,朝轩辕煌又是一拜。“老奴苦等十三载,终于有机会单独见一见王爷,还能见到明珠遗孤,是老奴的福气。”
“修远,你们出去守着。”看着凌姿涵眼中浓厚的求知欲,轩辕煌出声让他离开,并伸手握住凌姿涵有些颤抖的手指,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安慰着她。
严修远带着流云离开后,贴心的把房门关上。脑海中涌现的记忆,却仿佛刻印出了屋中老嬷嬷原先的容貌。似乎多年前,轩辕煌随宸帝来这宫中凭吊故皇后时,他见过这个嬷嬷,那时她偷偷摸摸的躲在远处看着,好像就在等着一个能说话的机会。
偏殿中,凌姿涵站在轩辕煌身侧,两人的目光均落在地上那名老妪身上,许久,轩辕煌沉声道:“给本王一个相信你的理由!”
记忆中,他并不太记得椒房殿有这样一个守门人,至少母后再世时是没有的。
“老奴不敢期满,若王爷不信,老奴说一件事,王爷必然就相信了。”老妪深深吐纳,抬起头道:“王爷大腿内侧,距腿丫三公分处,有一抹暗红色的胎记。”少顿,她有转向凌姿涵,“小姐身上也有一个桃花状的胎记,在背后,左肩胛下三公分。”
轩辕煌挑了挑眉,转眼看向凌姿涵。
她有这个胎记吗?等回去把她剥了反过来看看。
凌姿涵伸手摸了下左肩,看向老妪的眸光渐转深邃。
“你怎么会知道!”
虽说她不知道轩辕煌腿上有没有那个胎记,但她身上,是真的有。按理说,这些私密的事情,除了最亲密的人,就只有稳婆和替他们洗过澡的人会知道。而她刚出生就被送走了,那个稳婆也被杀了,见过她的只有天山那些人。这老嬷嬷她连见的可能都没有,就更别说洗澡了!
“故皇后亲口所言,皇后临终前些时日,曾与老奴说过些事情。让老奴等明珠之女回京后,若此女能与九皇子走到一起,则待机缘巧合之时,告知二位实情。若没有这样的机缘,就是天命,老奴也就只有把秘密带到坟堆里了。”
又是天命?
凌姿涵心中疑惑重重,抓着轩辕煌的手缓缓握紧。她从旁边抓了个凳子过来,用轩辕煌递来的帕子拂去上头的灰尘,就坐了下来,并让跪在地上的老妪也起来。
“坐下说吧,我想这可能是个很长的故事。”
“多谢小姐王爷宽厚。”老妪感激的看了两人一眼,坐下后,她用那沙哑的声音开始讲述她所知道的事情始末。
她的声音浸透这沧桑,仿佛时间的轮轴,吱呀吱呀的作响,却仿佛带着两人,从那段故事里一点一点的走过。
“二十多年前,西楚灭亡,老奴原是西楚宫中的宫人,后被带回西朝。老奴运气好,照顾了一位受伤的贵人,又因年岁大了,就没有被充入军营、教坊或贱卖,而是充入掖庭为奴。但掖庭的生活,人人皆知,即使贵人打点,让老奴有幸成了一个小头目,却依旧要没日没夜的操劳。直到一次巧合,老奴被管事太监当众……亵玩,却遇见了刚入宫不久的皇后娘娘。于是就被皇后娘娘救下了,消去奴级,充入后宫为宫奴,生活也比在掖庭里好上百倍。”
老妪的眼中闪过一抹泪光,转眼朝凌姿涵看了眼,继续道:“一晃就是好些年,老奴在各宫中调来调去,最后竟然调入了椒房殿,见到了……明珠。不,用西朝的话说,是公主。”
看着凌姿涵微微提气,却好似并不在意,只是在听故事的表情,老妪的眼中闪过一抹苦闷,嘴角勾着沧桑的苦笑,接着说:“老奴不知道公主是如何落入西朝中的,可后来才知道,她已经是凌相的妻子了,并且育有一凤儿,却被送入宗庙,即将处死。公主入宫求见皇后,之后求的同意,去见了国师。是国师的话,让还不知情的皇上从刀口下救了那女婴,送往公主母亲的娘家,北燕。”
北燕!凌姿涵浑然一震,想起了北燕王初见她时的情景,眸光不觉一沉。
“嬷嬷,切入正题吧!我娘是谁,故皇后……又是谁。”
“公主是北燕理宗之女虞翊郡主与西楚旭王的女儿,原姓西钥。”
凌姿涵默念着那个姓氏,的确是西楚的国姓。当年她读史书的时候,还曾取笑过,叫西药,干嘛不叫中药?干脆点,西门多好记!
而她所说的那个旭王,是西楚历史上记载的在位时间最短的王。据说,旭王不喜皇室,在被传位后的不久,就自愿除王爵,让位其弟,后带着妻儿离开,云游四方。
“历史上对旭王的记载很少,嬷嬷可以多说说吗?”
“老奴了解也很少,这后来是公主与老奴说的。旭王带着妻女云游四海,走了很多地方,后来公主渐渐大了,旭王便带着公主去了北燕定居,而他们那时已经改名换姓,易姓楚,公主化名楚明珠。”
抿了抿嘴,老妪咳了几声,接着之前的话题说,“西楚原是两个小国合并的,故皇后家族就是其中之一的乐正家族,是尊贵的皇亲贵胄。后来因为新帝推翻就政,乐正家的族长不满新帝政策,就带着族人离开西楚,不想半路被新帝痛下杀手……而那时,皇后之母为了保全女儿,将她护在轿凳之下。姻缘巧合,皇上率军查看,救了尚未及笄的皇后,带回宫中。后得知皇后之母是太后远嫁西楚,为国和亲的亲妹,更是加倍爱惜,并在战事结束后,以太后姨侄女的身份,排除众议,迎娶了她。”
老妪忽然跪下,朝两人深深一拜:“老奴年轻时曾受过公主与故皇后母亲们的不少恩惠,故皇后与公主自幼是帕巾挚交,情同姐妹。分离多年后,又在西朝相遇,感情更是深厚,只是不知,为何如此好的人,却偏偏……偏偏那么早就没了。”
凌姿涵不知道这里头还埋藏了那么多东西,可脑海中却捕捉到一个信息,她低声呢喃:“皇室血统,皇室……”
“卿卿?卿卿?”轩辕煌的轻唤,让凌姿涵回神,“怎么了!”
眸光微微一闪,凌姿涵突然捉紧轩辕煌的手,看着他的眸子问:“逸,冒昧的问一句,故……母后的闺名叫什么!”
她知道的只有孝诚这个谥号。
“安然,我们的母后,名安然。”
“安然……安凉……安礼。”
凌姿涵无声的念着那几个名字,脑海中的那个念头更深了些。师叔说过,安凉有着皇室血统。乐正家刚好就是皇室,而安凉姓易,若猜得没错,那用的正是他母亲的姓氏。若果真如此,安凉很可能就是故皇后的弟弟!算算年纪,那时候,战乱刚刚平息。会不会是有人将安凉早早的送了出来,逃过追杀一劫,留下乐正家一脉。
至于安礼……凌姿涵不太好判断,虽说他们名字相似,但性格迥然不同,而且年纪相差也大,除非有什么别的原因,让安礼不得不离开乐正家。
可他们都到了北燕,难道是为了投奔北燕王族?
“嬷嬷,本王想知道旭王一家,后来如何!”轩辕煌的话正是凌姿涵所想问的,也就平静了心思,将那些理不清的问题先抛在一边,抬眼看向老妪。
“死了,全死了。一夜之间,就莫名其妙的没了。若不是明珠小姐作为北燕使臣,前来西朝,可能也不会幸免。幸运的是,保住了明珠小姐。明珠小姐先入了宫,与皇后重逢,后又见着了旭王当朝时派来西朝和亲的公主——也是贤王唯一的王妃。但皇后与王妃将明珠小姐的身份瞒了下来,外人只以为明珠小姐是北燕闲臣楚岑旭的女儿。再后来,凌相便娶了明珠小姐。”
“那你知道,三百三十三年,就是十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何皇后仙游,国夫人难产而亡,贤王妃一夜暴毙!”
老妪摇头:“老奴也想知道真相,所以老奴一直在等今天,将这一切告诉王爷与小姐。国师曾说,这是天命。老奴想,能解开这一切的,恐怕只有王爷与小姐了。”
说着,老妪再次叩首,泪水划过她布满褶子的脸,目光却是那般的恳切真挚。
“老奴觉得皇后、明珠去的冤枉,但老奴不求王爷小姐为她们报仇,只求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王爷小姐为你们的娘亲血洗冤屈。他们不是妖孽,是好人,是心地善良的好人啊!”
凌姿涵率先站起,伸手扶起老妪:“嬷嬷,您先起来。此事关系重大,眼下也过了半个多时辰,我们还要去皇上那边,不能久留。”从腰间取下荷包,轻轻放在老妪手上,“我很感激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与非我与王爷自会查证。这东西你拿着,好生生活,但今日谈话权当不曾说过,我们不希望知道真相的时候,却要去你的坟头告诉你一切。”
“多谢,王爷、小姐。老奴一定等着那一天,老奴就在这椒房殿里守着!”一瞬,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璀璨,好似是期待的光彩,格外美丽动人。
而凌姿涵的眼中却多了一抹仿佛解不开难题的烦躁。
今日之行,她好似抓到了什么,接近了多年来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却又仿佛什么也没抓到,空落落的。
那个国师是个怎样的人物?
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