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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爱一个姑娘,直到热情消退时,就只爱这一个,追到手的,千金裘,五花马,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追不到手的,日思夜想,水米不进,甚至痴狂到为她创个新的武功招式。
等心冷了,也记得好好安置,所以被他所爱的人虽多,但大多数都能从那几个月或几年的光阴中,体会到毕生的幸福。
而现在,跟在他身边的,是杜轻舞。
水揉进骨子里的一个姑娘,一直默默的站得不远,韦经纬正和赵思明说话,她若是不懂武功,这个距离,便听不见。
韦经纬只让她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招了招手,一同往这座宅子里去。
杜轻舞不仅美,还知心意,她聪明,却又不会太过聪明,处在刚刚好的那一块,让人放心。
冷清了许久的宅子,因有客人的到来而稍显生机。
赵闵的伤逐渐痊愈,他整日整日的闷在竹林里,除了赵希铃和梓白,谁也不见,不过也没人想去探望他,若不是曾霄汉和他向来交好,他这次本也不愿接待韦经纬。
白衣的贵公子站在厅前,赵思明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他们这家人,千丝万缕的利用关系。
赵思明砍赵闵的那一刀,看着凶险,但用的却是大道六式“雨润沙”,是套逼供的刀法,手腕上带着回旋力,创口外翻,从皮中取肉,创面大且血流的极多却伤不到筋骨,对练武之人来说,只是皮外伤。
所以赵闵现在的气色,比洛叶还要好一点,他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中,手里捧着一壶热水,没添茶叶,平淡不过的味道。
“相爷说,既然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王爷想要怎么处理都可以,我留在府中听用,相爷身上的污点多一个不多,您要什么人死,只管吩咐。”
韦经纬的气势和之前所见完全不一样了,之前的他高傲,目中无人,而现在至少放得下杜轻舞,他连说话的时候,都微笑着面向这个姑娘。
“……临安城中萧竹音,江湖尺素卜知坊,这个人不除,我始终放心不下。”
谁都知道韦经纬的坏毛病,所以赵思明纵使看不惯,也只是低着眼睛,仔细研究着茶杯里滴溜溜转的叶芽,“她还是洛家丫头的朋友,若真的参与了这场复仇,我们将要多费很多的心思。”
“知道了。”韦经纬点了点头,说实在的,赵思明并不需要解释这么多,他要么不来,既然来了,便不会多问,多年在曾霄汉身边练出来的品性。
韦经纬自认是个江湖草莽,朝廷中的腥风血雨,学再多仍是看不明白,不听,不说,不问,才是生存之道。
“小王爷,相爷很关心你的伤势,最近边疆纷乱,怕不久便有重责落到你的身上,你可要养好身子啊。”
韦经纬这话是对赵闵说的,他对这父子两的态度,可谓南辕北辙,一者公事公办,一者却礼遇有加,他的态度便是曾霄汉的态度,单凭这一点,赵思明又怎么舍得让长子死。
赵闵点了点头,养了这几日,他的脾气养大了,手脚养懒了,既然已经见过了相府的人,也不算他怠慢,赵闵慢慢从椅子中站起来,仍是捧着手里的紫砂小壶,眼观鼻鼻观心,轻声道,“我累了。”
说完,转身而去,留下赵思明憋了一口气在胸口,冷哼一声,终是随他去了。
☆、老不正经
走出了大厅,赵闵在堂前阴翳的大道上发了会儿呆。
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但半边天已经暗了,风很冷,要入冬了。
梓白不知从哪棵树上跃下来的,轻飘飘仿佛一枚枯叶,手上托着一件洁白无瑕的雪貂袍,赵闵摇了摇头,刚刚还走两步喘三声的人,这个时候挺直了背脊,晦暗中与生俱来的傲气。
“这两天,我们要离开临安了。”
赵闵忽然道,他身后的梓白默然不语,只一步一步的静静跟着,两人都走得不快。
“应是同往年一样,前往边关留意动向,小愁那边有消息吗?”
“没有。”梓白答道,“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
圣贤庄中,有一位早年兵权在握,又有先见之明,功成身退的王爷,那他的儿子,自然免不得也受人尊敬。
所以不管圣贤庄中有多乱,赵闵还是担着军中少帅之职,虽没有完整的兵权,但每有纷争动荡,他都要前往边境安定人心。
赵闵是赵思明的儿子,光这一点,就足够让随着赵思明出生入死的老将军们,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
当今圣上最善利用人心,圣贤王父子不和,最是相互制衡的好办法。
“……”赵闵似乎叹了口气,“小愁她,也许信不过了……”
“不会。”梓白坚定的打断他,“小愁不会背叛你。”
他的眉头紧皱着,又道,“你的疑心,重了。”
赵闵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茫,也只一瞬间,他又恢复了过来,微微低头笑着,“幸好有你在,我不会杀错人。”
他们往竹林去的时候,遇到了长廊上坐着的简狄,她又消瘦了许多,但目光仍然温柔,安安静静的喂着池塘里的金鱼。
说句老实话,简狄对赵闵,虽不亲近,却也不坏,不少他吃穿,甚至请了老师到家中,专门教授他中原的礼节。
她只是不肯多看赵闵一眼,不肯抱他一下,赵闵小时候,或许期待过母亲的安抚,但现在,不过歧路陌生人。
他只远远的瞥见了简狄,也不惊扰她,继续自顾自的往回走。
等赵闵回到他的小竹林时,韦经纬的住处也安排好了,离这块葱郁的清净地不远,是一间不大,却精致的客房。
杜轻舞先过来安顿了,她的身上,自有股恬静的气质,不过冬的鸟儿们从竹林里飞出来,停到她的面前,也不害怕,歪斜着脖子看她。
“呵……”杜轻舞蹲下来伸手,轻轻摸了摸这毛茸茸的一团,“你倒不怕人。”
顿了顿,杜轻舞又放柔了声音问它,“饿了吗?”
这鸟自然不会说话,只在她的脚边蹦跶了两下,又振翅飞走了,杜轻舞有些失落,她摇了摇头,推开了客房的门。
这是韦经纬到圣贤庄的第一天,赵思明自然要宴席招待,一时半刻回不来,所以自门进去的是杜轻舞,却有一个蒙面短打的人自窗户翻出。
这个人一刻不停的往城外小村庄而去,身姿轻渺,夜色中淡如一阵青烟。
这座中原小城里,危机暗伏,同样的,边陲墨取山也风雨飘摇。
完颜有晴给了自己三天的时间,病虽没养到痊愈,却也不再影响行动,他早早的挑了人,收拾好行李往卜知坊而来。
魔教建出来的村庄,先前就被破坏的七七八八,再加上这两天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狂风暴雨的折腾,没个完整的屋子,这要入冬的季节,老弱病残可挺不过去。
所以现在,举庄靠萧竹音的接济,一部分住到了卜知坊里,一部分藏身红楼。
当完颜有晴再入深巷卜知坊的时候,真正一个鸡飞狗跳。
洛叶趴在古木的树干上,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嘻嘻哈哈。
洛江流与萧子衿一如既往的“切磋”,你死我活的气势。
药王阮七霸占了一张躺椅,舒舒服服的眯着眼睛抽会儿水烟,同行崔大夫,却是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除了坊主的所有人赶出去。
月娘喝酒喝的微醺,正揽着柳行路跳舞,一撞,撞到了拖满亦章的身上,面色潮红的女子微微一笑,竟然也要拉他入伙。
“……萧坊主,这是怎么回事?”
出征在即,没一个上心的,完颜有晴说不生气是假。
他们此去,要解决的是军国大事,哪有如此胡闹的,朝堂不比江湖,守城不比决斗,这幅论调,如何相助?!
“完颜公子不必动摇,他们不少人生长在墨取山,你若要保住这座城池,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竹音走上前来,她的话虽是对完颜有晴说的,目光却停留在树冠上,萧竹音微微招手,洛叶便冲她咧嘴笑笑。
“小洛叶也会随你去墨取城,你若是还想打她的主意,我会让你家破国亡。”
如此轻柔的语调,却让完颜有晴的心脏紧紧一缩,萧竹音的话,好似层层缠绕的枷锁,让他一瞬间有被束缚的错觉。
“萧坊主放心,此去中原人马都是我大金的客人,我不会自讨苦吃。”
马蹄哒哒,一排一行的从卜知坊的前后门里走出来。
他们轻装简从,散落各处的魔教弟子早已收到了消息,有些先行赶到墨取山下,有些则在半途与之会合,所以完颜有晴的这队人马才十多个人,跟普通商队或镖局差不多,并不足以吸引耳目。
一干家眷都暂留卜知坊,等墨取山里安顿好了,才来相接。和他们一同被留下的,还有楚小冬和洛江流,这是萧竹音的意思,所以没人多问。
这一次,洛叶终于换下了她那一身隔三差五破破烂烂的短褐,扮成个千金小姐的模样。
从这里到墨取城的路上,虽没有千山万水,但也远非一两日的工夫,中途必然耳目众多,若人人精光内敛,岂不容易露出破绽。
城门大开,几个官兵正在查看通关牒文,洛叶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
看上去像是长官的人一边翻查文书,一边命人检视行李和车轿。
最擅长扯谎的萧子衿立马陪上个笑脸,一边往官兵手里塞银子,一边道,“我是来城中做丝绸生意的,刚取了个媳妇儿,要带回家让村中长辈瞧瞧。”
“是么?”那长官忽然一个跨步,用刀柄挑开了轿帘。
里面端坐着一个美貌的姑娘,双颊微微红着,窘迫的瞪大了眼睛,似被人欺负后泫然欲泣的神情,她咬了咬嘴唇,状似委屈的“你你你……”了半天。
那长官心知冒犯,赶紧放下帘子,“小伙子好福气啊,走吧走吧。”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萧子衿挥挥手,让车队先走,而后又往长官手里塞了些银两,这才跨马跟上。
“呼……”轿子里的人闷闷的传出声音来,“不是商人之女回家省亲吗?”
“一样一样。”萧子衿“呵呵呵”的傻笑着,“你也扮的挺好。”
正说着,官道上的人忽然往两边散去,有个挑担的老人家拍了拍萧子衿的马屁股,好意提醒道,“快让让,官兵要出门哩。”
金甲红盔的赵闵一骑当先,身后跟着数千人马,挥舞着大旗也往此处而来,尘灰纷扰中,完颜有晴微微皱了眉,他冷哼道,“坐山观虎斗的手脚可真快。”
洛叶也将捂得厚重的轿帘掀开点,阮七之前有交代,前两日不可骑马,不可受风,过了这几天,她的伤便没有大碍了,所以众人里面,她的待遇最好,却也将洛叶闷的够呛。
“是赵闵?”洛叶忽有股不祥的预感,“这个人很奇怪,为人处世虽像个好人,但骨子里却有股邪性,我不怕赵思明,但会怕他。”
她说着,赶紧又缩回马车里了,抱着酒葫芦苦着脸,“可我偏又给他救过,还不只一次,要怎么还呢……”
“我也救了你不只一次啊,怎不见你如此上心?”萧子衿瞪着不透光的轿帘道。
蜷成一团的洛叶忽然沉默了,她好像从没想过要还萧子衿的恩情。
自她出师以来,她就没欠过债,钱债也好,情债也罢,能还的终要还上。
“咦……我怎会觉得欠着他也无所谓?”洛叶小声嗫嚅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