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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琳妃传-第1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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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祈祯不甘心失去他唯一可以倚赖的靠山、唯一可以在盘根错节的京城里出人头地的机会。
但是,他算计到最后,却永远失去了孙传宗。
我顿时觉得心底的悲凉一点一点凝聚成一块大冰坨子,一圈一圈地压过去,一颗心都快被碾碎。
不仅仅是紫奥城里的人,京城中卷入为富贵荣华、光宗耀祖的人,无一人真正幸福。
而打破这个诅咒的,便是离去。
当我懵懵懂懂地抱过那个刚出世的婴儿的时候,我根本无法相信,朱祈祯、邱艺澄与木棉在同一日相继死去。
我突然想起那一日的对话。
“夫人的恩德,正则无以为报,她日夫人若有所求,正则必定赴汤蹈火!”
“我做不到的事,希望你可以做到,我的不幸已无可挽回,你却还有机会。”
我明白,木棉将她的女儿交给我,是希望我能做到她一辈子都无法做到的事:离开京城,离开这个身不由己的地方。不要让后辈过上前辈这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但我在那一刻迟疑了,朱祈祯的死,再也没有人知道虎踞大炮的秘密,而我作为年轻的新任兵部右侍郎,将有宏图大展的锦绣前程。
而最终导致我毅然辞官离去的,是简云然。
第一次看到她,是入宫向顺陈太妃请安,路过倚梅园的时候,看到她正在跟皇后学习惊鸿舞。
皇后天姿国色,舞姿婉若游龙、翩若惊鸿,而她,却仿佛有些邯郸学步、不伦不类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的耳朵极尖锐,迅速转眸看向我,脸上飞快似闪过一丝羞恼的绯红。
我微微鞠一躬,比了一个“请”的姿势,举步离开。
后一日,我再遇到她,她却正端着架子在斥责身边的两名小宫女:“畅音阁修缮乃是大事,二月里太后娘娘是要去看戏的,内务府好大的口气,凭他们也敢大包大揽下来?要是出了事,他们可担得起?”
我微微一笑,扬声道:“我虽没看到过内务府的口气是有多大,不过简尚宫的口气可不小。”
简云然一惊,转眸见是我,立刻拉下了脸:“陈大人可是要去向顺陈太妃娘娘请安,奴婢可不敢又误了大人的时间,以免被怪罪。”
我闻言失笑:“上一回你跳得很好,如果你没有底子在,皇后娘娘又怎会教你?我记得你原是尚仪局的尚仪,于音律歌舞上,你在六尚中称第二,何人敢称第一呢?”
简云然依旧是气咻咻的模样:“话说得倒有几分动听,但上次的嗤笑声……”
我挠一挠耳后:“那么,我便帮你修缮畅音阁,你也不要再恼我。”
乾元二年的初春,正是草长莺飞,我在畅音阁查看图纸,简云然提了一只镂花描银漆食盒递到我面前:“诺,我让御膳房做的。”
我大为惊异:“做给我的?”
“你若不吃,我便拿给旁人。”简云然瞪我一眼,“反正又不是我做的,稀罕!”
我愣了片刻,举手便要去打开食盒,却被一巴掌打在手背上:“当心手脏,吃下去会闹肚子。”
我笑她:“也就你们六尚的人穷讲究,我们都是粗人,在乎啥?”
第二日,果然拉了肚子。
我撇着腿一拐一拐地来畅音阁,她瞪大眼睛打量我,没好气地拿出了准备好的药,用绣了茶靡花的帕子包着。
我微惊:“你怎么知道?”
她白我一眼:“在宫里当奴为婢的,不仅仅要察言观色,更要防患于未然。”
我一拍脑袋:“难怪皇后娘娘那样喜欢你。”
一春一夏,我每每入宫看望顺陈太妃,总盼着能看到简云然的身影,但是她总是很忙,我也知道,尚宫局的事多,更何况,御膳房的闵琼萝,又总是与她不甚和睦。常常与她碰面,也是不好。
那一日,从顺陈太妃的宁寿宫出来,却见到简云然正好经过,月白色宫装如天际清雅的流云。那一阵子,宫里头关于如贵嫔小产的孩子阴魂不散的传闻闹得甚嚣尘上,尚宫局想必也颇忙,简云然看着有些憔悴。
我深知宁寿宫旁宫人较多,也只能轻轻问候一句:“简尚宫安好。”
简云然见是我,微微一喜,屈一屈膝:“陈大人安好,大人是进宫来看望顺陈太妃娘娘的吗?”
我颔首一笑:“太妃娘娘精神很好,我也能放心。”
简云然笑意轻漾,柔声关怀道:“秋起渐凉,大人也要多多注意。”
只这一句,便足够了。
我与她相视一笑,目光里尽是了然。
然而,后来的七月十五,却是我与她,都被算计了。
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木棉悠然品茗,须臾的疑惑后,忽而急得发怔。
我全都想起,昨夜那一记闷棍,让我失了畅音阁之约,而木棉素来谨慎,做出这样的事来,必定是事出有因。
我永永远远都记得心里的惶急,因为,我太害怕会失去她。
极乱极响的一阵琴音入耳,我骤然惊醒,原是玉桢醒了,正不依不饶地用力拨弄着案上的一把瑶琴。
我失笑,揽过玉桢,爱惜地捧着她弹得通红的小指:“不急,你娘学这个,学了十年,你才六岁。”
玉桢嘟起嘴道:“娘弹琴的时候,爹总是那么入神,桢儿也要像娘一样!”
我紧紧抱着她:“爹给你吹埙,好不好?”
玉桢初入陈府的时候,夜夜啼哭,而每每我为她吹埙,她总能安静。
这只埙,是朱祈祯赠我的空谷石头埙。
皇后有孕后,简云然被闵琼萝谋害、染上时疫被驱逐出宫,幽禁在朝月胡同,我不得与她相见,每晚,都会在一墙之外为她吹埙。而她,也会拨弄手中的瑶琴相和。
我在告诉她,我一直都在。
她也告诉我,她一直都在。
在,便是心安。
八个月后,皇后薨逝,她亦被赦免,但再不被允许入宫。
那一日,荼蘼花洁白如新雪,在风中翩扬而舞,我站在朝月胡同外,看她一袭月白色绣云纹轻罗长裙,从幽禁处缓缓走出,面上是止不住的泪。
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都过去了。我们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
我知道,她是在哭皇后,亦是在哭自己,更是在哭紫奥城里的诸多冤魂。
最初被幽禁的那一个月,她病情反复,总是昏睡不醒,我无比担忧,闵琼萝实在有太多太多的理由斩草除根。
而如今,能安然离开,便已是大幸。
去江南的马车上,她安静地伏在我怀中,把玩我系着的白玉佩,低低问我:“有一夜,是瓢泼大雨,我烧得厉害,只觉得再也看不到你,身边的侍女都说,我要熬不过今晚了。就在那时,是你的埙声。”她抬眸望向我,眼眸深处暖如三春,“那样大的雨,你却为我吹了整晚的埙,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低低吻上她的额头:“你就在那里,我无处可去。”
一曲已毕,我也从深深的思索中回过神,玉桢清澈明净的眸子里涌起几分思念:“爹,娘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我微微笑了:“你娘在京城甄府教舞。”
“我知道,娘教的,是甄府的大小姐,甄嬛!”
甄远道极其疼爱她的大女儿,昔年我与他亦有几分交情,否则,他也不会专程来紫琅看望我,简云然也不会去甄府教舞。
我柔柔牵过玉桢柔嫩的小手,唇角绵生出一丝一缕的笑意:“我们明日就北上入京,去看你娘。”
第七章伊人宛在水中央
第七章
伊人宛在水中央
乾元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七日,昭成太后薨逝。
长宁观,经文的梵音在檀香袅袅中兀自沉浮,时而会有一阵阵清凉的风裹着夏日特有的湿润探入,在我掌中的楠木佛珠上打着转儿,袭上我瘦弱的手指。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手势微微一滞,木鱼声也停住了,我不由望向跪在我身前的纹丝不动的长宁长公主,不,她的法号是慧因。
她淡淡道:“慧宛,若是宫里请我们去祈福祝祷,我们去便是。若是没有,今日便和从前一样,你回京城看一看。”
我低低应了一声,徐徐起身,忍不住回眸看一眼慧因,她着一袭素服,裙幅整齐地铺陈在橙金色地砖上,如盛开的栀子花。我抬眸望向她面前的观音慈悲,慈眉善目、一团和气,高立云端看尽人间离合悲喜,却不能普度众生。
是了,能普度众生的,只有众生自己。
春在万物,大如山川,细如毫忽,繁如草木,妙如葩叶。
这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极尽繁盛,远远望过去,一片苍翠欲滴,如佛海无边无涯。
马车轻快,我微微阖目深思,每年这个时候,慧因都允了我来京城,自从乾元三年以来,已经二十二年了。
太后的薨逝,意味着属于朱氏的时代正式落幕,皇后被终身幽禁在凤仪宫,皇帝更晓谕六宫:死生不复相见。而如今,炙手可热的是甄氏一族。
我忽然想起隆庆朝的夏氏一族是如何倒塌,念及于此,对于朱氏一族的命运,也就不那么唏嘘。
梨花庙,是在京城南郊,原是孙传宗与朱祈祯的墓地,那一片有梨花繁盛,白茫茫似海原,后来,陈正则又捐了一座庙宇,香火日渐兴旺。
我缓步而入,住持展空师父双手合十:“慧宛师父,您来了。”
我还礼于他,淡淡含笑:“我来上一炷香。”
檀香萦绕,我默默念着《往生咒》,思绪却又回到从前。
隆庆四年五月二十七日,我见他一件一件拾掇着包袱,忍不住唤道:“你真的要走?”
孙传宗瞥我一眼,点一点头。
“你就忍心让我跟宛涵留在这里,一个亲人也没有?”
孙传宗静默片刻:“师傅临走前跟我说,让我送你们两姐妹去褚家,褚大娘人很好,师傅与我都能放心。”
我气不打一处来:“祖父放心我跟宛涵留在褚家,你也放心是不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去京城,如果他不在那里呢?”
“他一定在。”
我反唇相讥:“你不是他,这五年来,他会不会改变想法,你怎能知道?或者,他早已记不得你了呢?”
“但他终究救过我一命。”
我顿时泄了气,他还是跟五年前一样倔强,一点都没有改变。
我狠狠瞪他一眼:“那你走吧!我不要再看到你!”
褚家的人待我与宛涵很好,吃穿住无微不至,或许是因为祖父曾救过褚大娘一命。
到了夜里,我默默躺着,心里的思绪翻涌不息。
那是五年前,他突然跑过来,跟我祖父说要学武。
祖父已经十数年未曾招过徒儿,只是一心一意抚育我跟宛涵,自然是拒绝他的,孰知,他铁了心,居然在我家门前长跪不起。
我好奇地看着面前那个瘦弱的少年,轻轻劝他:“你还是走吧,祖父会生气的。”
他似是没听见,脊背挺得越发直。
宛涵哼了一声:“呆子!犟脾气!大户人家的孩子巴巴的送来,祖父都不理会,更何况是你!”
宛涵把我拽回内屋:“姐姐你做什么跟他说话,祖父都不理他,今天我琵琶还没练完,你来陪我。”
宛涵的琵琶很好,我的箜篌也是这样,祖父之所以要让我们两姐妹学习乐器,不过是因为我们早逝的祖母精通乐器的缘故。
祖父,是很爱祖母的吧。
然而,此刻,我心里却颇不平静,我频频回头看向窗外,却被祖父严厉地呵斥:“看什么,难道他会变成石像不成?”
我诺诺,只能拨动手里的箜篌。
我想,他迟早会离去的吧。
孰料,他一跪就跪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塞了一个馒头给他,他却推回我手中:“我不要。”
我急得不行,跺着脚道:“你是傻子!你不怕跪晕过去?”
他坚持道:“除非你祖父肯收了我,不然我就一直跪下去!”
我蹙眉道:“你这样想学武术?很辛苦的。”
“我不怕!苦算什么,人又不是生下来就过安乐日子的。”
我看他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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