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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婴听她滔滔不绝地数落自己,心口甚是郁结。
路上气氛还算愉快,但一回到暂住的客栈,景茫的脸色登时变了,直奔到许牧面前。
方才还生龙活虎的许牧,这时气若游丝,躺在榻上,双眸紧闭,脸色苍白,额头和颈上尽是冷汗。
景师父急匆匆地问:“我徒弟这是怎么了?!”
为她诊脉的岚青萍叹气道:“她应是忆起了什么,引得体内残毒进一步侵蚀……”
风溯抿紧双唇,忽然拉起岚青萍,将她带到屋外,逼声成线道:“青萍,你说实话,是不是我给她吃的药出了岔子?”
“怎会?你那药仅是缓解了她当时的疼痛,于她身上的毒并无什么作用。”
“如此便好,”风溯攥紧了手心,轻声道:“我知道,你可以解忘忧丸之毒,但万不得已时不可勉强。”
见她有所担心自己,岚青萍欣慰不少,“我自有分寸,只是这次,我若不出手,你的小捕快,很有可能命丧黄泉。”
风溯心中“咯噔”一声,“仅是忘忧丸,何以这般严重?!”
“忘忧丸这种毒,若只在人身之上用一次,自是没有问题。但许牧儿时便已中了忘忧之毒,如今又中了更大剂量的毒,心肺和脑部必是受了损伤。这种毒用的多了,便会潜移默化,许牧想起的事情越多,离丧命越近。”
岚青萍说完这些,安慰地看向风溯,又道:“不过,我确有救她之法,只是现在我还未能决定……决定要不要做。”
她既会这般说,定是有她的难处。风溯深深呼吸,随后颔首道:“青萍,我不强求你救她,但求你……”她话说到这里,竟是说不下去了。
岚青萍嫣然一笑,“你且放心。”
说罢,她转身又进了屋子,看起来无甚蹊跷,可风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一面是至交好友,一面是心上之人……
想到青萍所说的“命丧黄泉”,风溯闭上眼睛,终是落了泪。
☆、67|不测
风溯不知道,如若自己失去了小捕快,会变成何等样子。
她根本不敢想那场景,仅是想想,她的心便痛的皱成一团。
平静下来后,她咬紧下唇,进了屋子,蹲在许牧身边,轻轻唤了声:“阿牧。”
榻上的许牧呼吸一直微弱,可风溯的声音一出,骤然变得急促起来。
岚青萍忙上前查看,感受着指下的脉象,暗道声“不好”,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只针盒,迅速打开,从中拿出三根银针,手迅速起落,将其扎在了天灵盖上。
她善于用毒,但制毒仍需制解药,以及配制其解毒的治疗,如此一来,倒也成就了她的医术。
杜婴心疼地不敢再看,无声地流着泪。向来大大咧咧的景师父攥紧了拳头,眼眶发红,被方璐轻轻拥住。但方师父本人也未好到哪儿去,明明决定护好牧丫头,如今,她却是命悬一线……
风溯却是直直看着许牧的脸,不愿错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岚青萍猛吸一口气,从盒中再取数只银针,迅速扎在了几处穴道上,很快,许牧的呼吸减慢,渐渐趋于正常。
长舒一口气,岚青萍喂她吃下一枚药丸,与针灸同时压制毒性。
如此双管齐下的法子,仅是让许牧的呼吸正常,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岚青萍收回银针,沉声道:“我已尽力,如此法子,可保她十日不死,十日之后,能否吊住她最后一口气,便看我的医术是否会快速精进了。”
风溯等人知道她并非言重,心中各有戚戚,等岚青萍匆匆出门后,几人皆围在了许牧身边。
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前还毫发未伤的小捕快,现在会病怏怏地躺在那里,脚已踏入鬼门关半步。
风溯贝齿紧咬,抓着许牧的手道:“阿牧,你若当真不测,我为你报仇后,亦会随你离去。”
听闻此言,方璐一怔,心中顿时抽痛起来。景茫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随即,便觉一股暖流淌过心底。至于那梨花满面的杜婴,此时微张樱唇,眼角的泪落下,直滑上了她的唇瓣。
风女侠方才所言,可是在对阿牧表白心意?!
杜婴人再迟钝,此时也察觉出不对了。自从上次分别,她便没再见过这两个人,自然是不了解她们发生了什么,这几日相处,她只是觉得风溯对阿牧格外的好,却不想是……
然而,震惊过后,她的胸腔中亦是涌起充满凄凉悲壮的温暖之感。
阿牧,你这傻丫头,我不知你和风女侠一年里皆经历过何事,但求你此番平安无事,好好看清这人对你的心意啊……
她一心以为着风溯只是暗恋着许牧,于是,一面难过风溯这难以被人接受的感情,一面悲痛昏迷的许牧。
在场之人,此时无不只有一个想法——愿许牧度过此劫。
而门外还未走远的岚青萍,亦听见了这句话,脚步一顿,随即大步离去。
五日后,几人为避人耳目,转移到江州一处私宅,乃是岚青萍名下的宅子。她在这里存有些许医书和草药,还有些炮制草药的工具,更方便为许牧解毒。
但这解毒之路并不容易走,第六日,许牧难得醒了过来,听大家对她说了些话后,又骤然倒了下去。这一次,她的病情更加严重,岚青萍不断为她施针,才挽回了她的一丝生气。
救治途中,仅是为岚青萍擦汗,便浸湿了三条手帕。杜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偏偏她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干着急。
离十日只剩不到五日,若这五日里,青萍还是不能决定用那似是有些问题的方法,许牧便会……
始终守在她身前的风溯长长叹了口气,拾起她蜡黄的手,贴在脸上,侧首吻了吻。
青萍有自己的底线与道义,无论如何,她都是国公府的人,也就是和朝廷关联的人。她愿意陪自己出生入死已是难得,她风溯怎会逼她违背道义呢?
只是可惜了她的阿牧,她们在一起的时日尚短,她还不曾体会被人娇养的生活——她儿时明明受了那么多苦。
夕阳西下,火红染满上空边际。风溯为许牧擦着胳膊,心口一痛。
她身材虽是一向苗条,但何时这般削瘦过?
风溯接着为她擦手,同时道:“小捕快,你爱吃那栗鹊楼,等你醒了,我们每日去吃,好不好?对了,京城那边的酒馆极多,美味也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听说没有吃不到的。等你醒了,我们吃遍京城,再去熹州,芩州……你不喜欢江州,那我们便不吃江州……你放心,我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不少,保证让你吃个圆滚滚的肚子来,到时候你可不要叫嚷我喂胖了你。”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天,说完后,正好为许牧彻底擦完了身子。她将手巾放在铜盆边上,忽然察觉道空气中一丝异动。
风溯目光犀利地盯住门外,不待外面那人有所反应,她已经冲到了此人面前,同时双指压住了她的死穴。
素娘咳了两声,未抓拐杖的手轻轻搭在风溯指上,“我此行并无恶意,只是想看一眼我的……女儿。”
记忆中那个一心护女的美丽妇人,此时已经变成了两鬓斑白的沧桑老人。不到半月,素娘竟瞬间苍老下来,像是度过了数年的光阴。
风溯与她对视片刻,狠心道:“抱歉,恕晚辈难以从命。”
说话间,听到声音的方璐和景茫已经赶到,景茫在外盯着素娘,免得她做出些出格之事,方璐则迅速进屋关门,保护许牧。
看见一闪而过的方璐,素娘抓紧了拐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她恨到骨子中的人,如今保护的,是她亲手害到这等境地的女儿,这是何等的讽刺?
素娘缓缓闭上双眼,又道:“我只看她一眼,求……求你!”
说着,她竟有下跪的趋势,令风溯怔愣了下,随即扶住了她,“万不必如此,您请回罢。”
“那、那你告诉我,她现在是不是……是不是不行了?”
风溯深深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算是默认。而一旁的景师父,却忽然想起了那年她得知方璐行程后,追随她到许牧府上,看见的那个温柔女子。
那时,她虽饱受苦难,却心怀希望;虽深陷谷底,却有意挣扎。不像现在,她与魔同行,已成一汪死水。
素娘见此,身子登时一软,拐杖“咚”地倒在地上,滚到门边,轻轻撞了下门沿,这才停了下来。而在那拐杖滚圈的时候,她禁不住身子,险些摔在地上。
“事情并非全然怪你,是纪芷筠给你的药,她自是知晓忘忧丸那功效,只是未告知你罢了。”
风溯边说边扶住了她,景茫替她捡起拐杖,放在她手中,补充道:“她是你女儿,亦是我徒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对她的感情比之你的,丝毫不差。”
她对这徒弟一向放养,教她武功,也教她喝酒吃肉享受人间快活。后来,她把她留在标县当捕快,不过是为了磨练磨练她,让她心境开阔些。
她这徒弟哪儿都好,偏就这个心境陷入了死胡同。她年纪虽是不大,可总是心中藏满了事情,有时一眼看去,她的目光似是穿破了时间,留在长久的过去。
或许她在别人眼中不是个合格的师父,但在她心中,许牧这徒儿恐怕比方璐都要重上一分。
素娘颤抖着双手,流泪道:“是我害惨了她,是我……”
她这副模样委实可怜,景师父看了一眼便不忍再看,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对风溯道:“不如,就让她看上一眼吧?”
风女侠抿唇片刻,这才拉开了门,冷声道:“只能远看,不可近她的身。”
素娘抹了把泪,进了屋子,目光直穿过有些不知所措的方璐,落在了她的女儿身上。
那一天,她找上门去寻她,母女俩久别重逢,皆是喜极而泣。她送她香包,那时候,她脸上的关切不是假的,许牧脸上的喜悦也是情真意切。
看着命悬一线的女儿,素娘似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目光从混沌状态忽而变得明亮。她对着许牧不知嘟囔了些什么,再次深深看她一眼后,转身直接离去。
景茫心中难受的紧,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连她都能找到此处,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住,免得那纪芷筠找上门来。”
“不必,素娘此次前来,并无异心,仅是为了看一眼女儿。若纪芷筠想来,想必她早就来了,不用等到现在。”方璐望着窗外,淡淡道。
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景师父想着怎样才能缓解尴尬,忽听自家小徒弟虚弱无力地道:“我刚才……好像看见娘亲了……”
☆、68|药引
风溯曾经无比希望她多想起一些事,希望她能早日醒来,但现在,她最怕的便是许牧突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以及她突然的苏醒。
每一次苏醒,都意味着她要承担极大痛苦,而再陷入沉睡时,她几乎是双脚踏入阎王殿。
醒来的代价太大,风溯承担不起,不过,一旦小捕快醒了,她仍会无比珍惜这些清醒的时光。
风女侠闪身到她面前,柔声道:“傻丫头,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咳……不过,我娘亲应该早就离世了罢,那她这次可是来接我了?”她边说着,边闭上眼睛,“那也好,又能看见娘亲了,有她保护……唔……”
说话间,她竟又睡了。
方璐早已叫来了岚青萍,杜婴也急匆匆地跟了来,手里端着时时用火炉温着的热水,肩上还挂了条手巾。
大家皆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