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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愿意听,咱们要传;不愿意听,咱也要传。他不想听,秦国的百姓可都想听呢,很想听呢。他不听不要紧,他不听,咱叫他听。”
“咱叫他听?”
“是的,咱叫他听。”
“那,……咋个叫法呢?”
“您看这样中不中。”刘老头凑到老聃先生耳朵上,小声地向他说了一遍。
“噢——,噢——。”老聃先生一下子满脸堆笑了。
“请先生可要记着!千万可别露出真实姓名来。”刘老头特意重新安排说,“在这咸阳城中,除了悼公和太子,除了广大庶民之外,光在士大夫阶层中就有主张德政和主张苛政两种势力呢。我是极力拥护德政的。那些主张苛政者,心狠手辣,先生名份太重,如若暴露身份,恐怕会遭暗算的。”
老聃先生一声没响,只是同意地点了点头。
从这天起,老聃先生就开始向徐甲讲解他的五千言著文了。白天讲,黑夜讲,一连讲了两天又零两个半夜。
接下去,是徐甲对着墙练习讲话,光见他的嘴一动一动的,就不知道说的是些什么。
再接下去,是刘老头请人写广告。那时的广告没有广告头,也就是没有“广告”二字,只是在一块布上写几句话,就象是发个短短的消息。他们的广告内容全文是:
为增我馆声望,为传播新立天道学说,以满足对此学说爱好者的渴求,我刘家馆舍特聘请十七画先生在馆内倒座房里演说五千字著文,并讲故事。来听者,一律免费,并以香茶招待。欢迎明日巳时届时光临。刘家馆舍。×年×月×日。
当他们把一张张白麻布告文贴上街头的时候,立即吸引了不少的人来看稀奇。
“好家伙!十七画先生,这名字稀罕。”
“光会演讲文章吗,他还会说故事哩!”
“听听去,听听去。明天巳时一定按时到场。”
一传十,十传百,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
第二天,刘家馆舍宽大的倒座房内,一大早就已布置好了会场。屋里地上,一溜溜的设置着小书几一般的小茶桌。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陶壶和陶碗。桌旁边的地上摆着一溜溜的厚蒲团。离东山墙不远处面朝西放置着一张黑色的书几。书几后边,靠墙放一把尺把高的小麻扎。书几两头,是两个一扠恁厚的大蒲团。
早饭刚过,就已有不少人开始入场了。
来场者越增越多。不大会所有的蒲团上都坐上了人。再来的只好蹲在地上或站在旁边。早早的就来了这么多的人,这是刘老头他们预先没有想到的。
这些来场的人,有的衣服很破;有的穿得很新。有的出落得素素净净;有的则是花花绿绿。他们中,多数是中年和老年,也有不小一部分是青年,少年人为数不多。绝大部分都是男的。女的除了几个陪同老人前来的小女孩之外,就是少数几位花头发老太太。有一位岁数最大的白头发老奶,是她的孙子搀着来的。按阶层分,他们的类别也很复杂,从大方面讲,有庶民百姓,有士大夫,也有锦衣锦裳的秦宫之人。坐在前排略略靠后一点的那个少年,头戴白金发束,宽脚红裤,浅紫中衣,金黄腰围。从腹部那儿的腰围底下垂着一条带着绿边的嫩黄板带,活脱脱的给一个小文生增添了一派武士气氛。这人是谁?老聃和徐甲都不认识。然而刘老头心中十分清楚。
刘老头和两个店员,每人携着一个大陶壶,笑眯眯地走进屋子。他们分头将大陶壶里泡好的叶子茶冲入那些木几上的小陶壶,并随时用小陶壶将茶冲入陶杯之内。
冲茶一毕,刘老头来到靠东山墙的麻扎北边,面对众人,恭敬地站在那儿,笑着说:“好啦,大伙都来到了,请让我先来谢谢各位对我们馆舍的赏光。在十七画先生发表演讲之前,先请他的弟子徐甲给讲一讲。好,徐甲的演讲现在开始!”说罢,坐在书几南边的蒲团子上。
徐甲面带红晕地从门外走来,笑眯眯地神气地走到书几旁边。故作存气,但是总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他还是去年入秦时候的那个模样,也还是那样的装束。所不同的是身材比那时高了点,胖了点,脸比那时大了点,才缝的新衣也比原来胖大了些。
他在小麻扎上落座之后,两只手机械地按着面前的书几,抖胆地看了听众一眼,很快勾下头去,一脸羞怯,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几面说:“各位众人都来了。爷爷、奶奶们好,伯伯、叔叔们好,年轻的朋友们好。”对于他的拘束,听众感到很逗,很有趣味,有的发出笑声。这一刺激反而使他胆大起来,“师傅叫我先讲。叫我讲,我就讲。周朝有个柱下史,也是守藏室里征藏史,他姓李名耳字伯阳,谥号聃,人称老聃先生。他创立了一种天道派学说。他将这学说记载到了五千多字的著文之中。老聃先生在五千言里,阐述了他的天道观,人生观,为人处世观。对于天体之本,万物之源,社会哲理等等,都有着独到的见解。这部书具有着独树一帜的新思想。此书问世,众人竞相传颂,争着传抄,研讨究析。此书一出,老聃先生闻名遐迩,朝野敬佩。众人以看到他的面目,听到他言语为一生中的快事。对于他的学说,有些人还没有见到,甚至还没有听说过。我和我的师傅每人弄到了一份,先一步地做了深入研究。今日应邀,冒昧在这里试作讲演。讲好讲歹,只管一讲,讲完之后,请各位多多指教。”说到此,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地看着大家。
“中,中。”
“这年轻孩中。”
有人小声议论说。听众们开始有点佩服了。
坐在前排靠后的那个头戴白金发束的少年开始高兴了。他看着徐甲的长方形的俊秀脸庞,看着他的红裤、蓝衫以及头上那肘双牛角般的高发髻,心里说:“嗨,他真行。我看最多只有十八岁,比我大不多。年轻轻的就会传道了。听他说话又清又脆,还带点奶腔。不赖。”
坐在书几南边的刘老头心里笑着说:“这孩子能讲。可就是,你把老聃先生抬举出来,先生并不知道。他要知道一定会动气的。”
接下去,徐甲学着老聃先生以往的样子,把天道学说的内容大概地作了介绍;把道体的无状之状作了描述;把天道落实到人生层面、政治层面时所产生的人德、政德作了讲解;把天道创生万物以及它带着自己特性往物界落实时所表现出的规律作了阐明。在场的听众无不感到此种学说新鲜,独到,上合天理,下合人情;无不感到徐甲是个新出现的能说能讲的人材。
店主人刘老头高兴地站起来说:“好!徐传士已将五千言的道德学说讲解完毕;现在请十七画先生向听众进行讲演!”
话音刚落,几个店员半是搀着半是护拥地陪同老聃先生走进屋来。
看到一个手持拐杖,半掂半拄的白胡大仙一般的老人走来,场上的听众一下子轰动了。“咦,我的娘哎,我说十七画先生是个啥样的人哩,这不是个风度不凡的老爷爷吗?”大家张大眼睛够着头看。后边看不清的,干脆从蒲团子上站了起来。有的还从后头跑到前边去了哩。
“坐下!坐下!请各位坐好,好让十七画先生给咱们演讲!”
刘老头笑着,朗声地喊着,用双手往底下按着手势说。
听众重新坐好。徐甲离开麻扎,给先生誊出座位,自己在书几北边的蒲团之上坐下。
老聃先生在书几后面麻扎之上稳稳坐下。他,亲切,祥蔼,逸然,大怀,清雅之中透出一点风趣。这居于平凡而不平凡的风度一下子使在场的所有听众悦然起敬起来了。
“感谢诸位光临。感谢诸位欢迎我传道。”老聃先生开始说,“既然刘君(指刘老头)邀我给诸位讲道,我就讲讲,哦。”说到这,吸溜一下嘴。他牙齿已经全部脱落,说话不如早期那样伶牙俐齿,但是仍然清楚,明白,字音真切。正因牙齿全部脱落而不是部分脱落,正因脱落之后牙床齐截,排气仍然匀称,所以说话和原来大致一样。不同之处就是如今在说话停顿,一时没有想起下句是什么的时候,好加上个闲字“哦”,并且吸溜一下嘴。然而当他的话说到熟口时或是激情上来的时候,那个“哦”字就和吸溜嘴一起不见了。
“关于道德著文已有徐甲作了讲述,我不打算再去重复。”老聃先生接着说,“下面,我想按照这五千多字的著文中所涉及的德政,说说以德治国和以智以苛治国的问题。以德取天下、治天下,人心悦服,天下长治久安;以苛取天下;治天下,狂风不能终朝,暴雨不能终日,兔子尾巴是长不了的。哦。”说到这里又“哦”了一下,但是没有吸溜嘴。“以德治国的中心问题是个‘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的问题。”他又接着说,“真正的圣人,真正英明的君主是没有一颗固定不动的心的,是没有常心的。他没有常心,那他的心到底是啥哩?以百姓的心为他的心,百姓怎样想,他就怎样想嘛。真正的明君是不跟百姓的心对立着过日子的呀。以智治国也是不好的。我说的以智治国是不以诚信治国,是以狡治国,以诈治国,以欺骗治国。玩手段治国是不行的。‘天下’这物件是很奇怪的,‘天下’二字是神圣的,是玩弄不得的,玩弄者是要掉窑里的,即使一会儿半会儿不掉窑里,最终也要掉窑里的。以德治国,国之福音,以狡诈治国,民也狡诈,统治者诚信不足是不行的。”说到此,他眼珠一转不转地看着那个身穿绵衣绵服的中年男人。从心里,他把这男人拟设成了秦悼公。那“秦悼公”微微点头,同意地笑笑,好象说“是的,是的,你说的是的。”
“统治者的诚信,是以德治国中不可没有的。因为这里有个诚可换诚,诈只换诈,你尖我比你还尖,你赖我比你还赖的问题。”见人们一声不响的在静听,他又接着发话了。他习惯地摸了一下白胡,风趣地笑笑,没说“哦”,光吸溜一下嘴。
“讲到这,我想起个笑话,也算是一个小故事。这个故事说了个两人比尖比赖的问题。说是从前有两个亲家。两亲家一个住在尖庄,一个住在赖庄。住在尖庄的这个,名叫老尖;住在赖庄的这个,名叫老赖。有一天,老赖到老尖家去走亲戚,吃饭的时候,老尖端来两碗清汤,两黑窝窝。老尖端起汤碗递给老赖说:‘来吧亲家,咱喝汤。”老赖接过汤碗,往那一放,伸手去拿窝窝,说:‘我不好喝汤,好吃馍。’老尖伸把把他手里窝窝夺过来,笑着说:‘亲家,别吃馍了,你喝汤吧。喝汤馍好放。这俩馍给我放着,叫我明儿个吃吧。’第二天,老尖去老赖家走亲戚,一进门,老赖就说了:‘亲家你来了?走吧,上地吧。’‘上地弄啥?’‘干活吔,从这会儿到吃饭的时候你还能给我家干好大一会活哩。我知道亲家是个勤快人,不好闲着。’老尖干半晌午活,肚子饿得吸多深。吃饭的时候,老赖端来两个盘子,一盘子里头是个鸡蛋,一盘子里头是把豆秸。老赖说,‘我的招待可比你强吧。看,一盘小鸡,一盘豆芽。除了小鸡嫩了点儿,豆芽老了点。’老尖想去叨‘小鸡’,老赖伸把把鸡蛋抓过来说:‘亲家,你叨豆芽吧,你牙口得劲,你看着,遍牙口。’‘咋?’老尖瞪着眼说:‘那小嫩鸡叫谁吃吔?’老赖说:‘我吃吔,老豆秸我嚼不动,你看我的牙老得都没龋啦。’”讲到这里,老聃先生摸着白胡,咧开没牙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