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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须补汤水以养胃。他想起“阴湿,阳干,阴阳相合就降下甘露”的道理,就急中生智,以其冒估叫徐甲给弄汤水了。
徐甲从厨房端来半碗凉开水递给老聃。老聃先生接过碗,凑近火娃的病床,一条腿蹲着,一条腿半跪着,将水碗送到躺在床上的火娃的嘴边,他不顾脚下那呕下的脏物,也不顾自己染病的危险——他考虑自己年已至百,如若染病死了,以老朽换回个年轻生命,合乎天道的运转——将自己置之度外,心里说着,“立学说让别人实行,自己例外,是对学说的亵渎。我可不兴有一点不把他和我孙子一样看待,我唯一的使命是救活他”,一只手掰着火娃的嘴,一只手倾着碗,一点一滴地将凉开水倾到他的嘴里。火娃虽已昏迷,但是知道往下咽水。由于他嘴里、肚里干热发燥,很需要水,所以水滴一落入口,就很快如旱地见了雨点,渗进去不见了。老聃先生见此情形,就将那凉开水半口半口的往下倒;接下去是一口一口地往下倒。倒下去半口,他很快咽下去半口;倒下去一口,他很快咽下去一口。半碗凉开水霎时之间倒完了。火娃的昏迷,明显地减退,他挤着眼,伸着手,表示还要水喝。老聃先生又让徐甲给端来碗凉开水,又用同样的办法将水往他肚里送下。
火娃暂时满足地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养神。
老聃先生灵机一动,突然想起火娃因呕吐和拉泄,肚里不仅缺水,而且也缺食物,如不补上点面食,内里精津奇乏,就不能从昏迷中苏醒,于是就叫身边的人快去调理面汤。火娃的妻子桑离氏,见此情形,精神恢复常态。她赶紧到别处端来一碗面汤。
老聃先生接过汤碗,又用刚才的办法去往火娃嘴里倾倒。他发现自己跪着的那条右腿有点酸疼,就换了换姿势,将跪姿换成了左腿。因换势时没支持好,碗里面汤倾出,泼了自己一袖筒子。他又叫桑离氏端来一碗面汤。接过汤水,又往火娃嘴里倾倒。火娃一口一口地将一大碗汤水咽下。因精津得补,他好转过来。停了一下,他忽觉心里难受,挤着眼,折起头,去找呕吐的地方。老聃先生不知他要弄啥,就赶快去用胸怀护拥着他,只听“呱”地一声,一下子呕吐了他整整一怀。脏东西顺着他的腹部往下淌。老聃先生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让其流淌。火娃的妻子桑离氏一阵慌乱,忙找破麻布去给他擦。老聃先生看她一眼说,“快不要讲究这些。”接着又要她去端面汤。
当火娃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看到一位天涯来客一般的陌生老人一身脏水地蹲在自己床前,感到不可理解,紧接着很快理解,感情一下子从千里远的距离迅速拉近,拉得很近很近,近得不能再近,一下子十分亲密地融在一起,他感到这是他爷,是他亲爷,差点没有喊出,“爷爷呀,我的恩人!”桑离氏看到这种情况,忍不住眼泪在眶里涌动。“重公公啊,我的好爷!”
老聃先生安排桑离氏要备足汤水,要不停地往他嘴里点点滴滴地送水(那时医学甚不发达,这笨办法大概可起延缓生命之作用),并且要徐甲快去告诉有病人的各家,要他们家里人也不断点点滴滴往病人嘴里去送汤水。这时,出外请医的郑满仓满脸流汗,喘呼呼地跑过来说:“重先生!我们没能请到医者,你看咋办?你看这事该咋办哪?”
老聃一听他们没有请到医者,心中顿然惊惧,面色一下子灰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没请到医者?怎的没有请到?你们怎的没有请到?”郑满仓说:“我们这一带,医者很少,有几个医者也医术十分差劲。我们找到几个医者,一说情况,他们说对此毫无办法,不如不来,来了也起不到一丁点的作用,除了从他们手里耽误人命。他们说这是瘟人,他们对瘟人一点办法也没有。后又找到一个医者,他说他也没有法子,说可以把病人抬去看看。”
“抬去看看?”老聃先生睁起龙肿的老眼说,“这恁些病人,抬那个是呀!这里情况,是必须请他们前来,亲自下手扑灭瘟疫。把病人抬去,是不行哩。”
“那怎么办?那该怎么办咧?”郑满仓又愁又急,束手无策。
在战国初期,在秦地扶风,医疗事业极为落后,医生身价极高,极不好请,这是确切的事实。那时请医,实在是特别困难的事情。
救人如救火,十万火急,这怎么办?“不管怎的,你们必须得想出法来。”老聃先生急得在地上乱转圈子。一生中,他从来没有这样急躁过。
“好医者倒是有一个。”郑满仓说,“他姓桓,外号神医,人称桓先生,住在桓家坞。这桓先生身价极贵,给人医病从不出门。认为到病人那里找着医病,那是低贱,是对医者身份的侮辱。且别说百姓请他看病,连士大夫他都不理睬。有一次,秦宫中的官员去请他,他都没去。他的另外几个外号叫‘死不出门’,‘天难请’。这‘天难请’的意思是说,老天爷也请不动他呢。因为请不来他,所以我们几个压根儿就没往他身上想。咱们要是不请他来,而直接抬着病人去呢?这也不行。因为,从咱这到他那十七八里,不光隔河,还得走一段山路。这路虽不爬山,可也很不好走。再者,要说抬去一两个病人,村上还有不少的病人,而且病情正在迅速地发展,一村人的生命耽误不起;要说全部抬去,根本就不可能。
这咋办?重先生,你看这该咋办哪?”
“我去请他!一定将他请来!他不来不中,不来也得来。”老聃先生说,“他若不来,我老头子就舍着恁大年纪的老脸,跪到他面前不起来。如若他还不来,我就跟他拼了,我一辈子没跟人拼过,这一回我老朽算是拼上了!徐甲,备牛!”
“好哩!”
一个人的生命,一家人的生命,一村人的生命,几村人的生命,甚而至于这一带村庄上所有人的生命,事关重大,情况万分紧急!老聃先生心如火焚,连再想下去的工夫也没有了,于是就当机立断,决定亲自去请“天难请”。
徐甲将牛备好,牵到这里。郑满仓说:“徐甲,你不知道路,你在家照看病人,我领重先生前去。”徐甲说:“生人牵牛,路上不顺,从这到桓家坞的路我知道。放心吧,我牵着牛,很快就可走到。”
老聃先生让郑满仓告诉白三老,安排各家莫忘用汤水延续病人生命,自己就肩负起拯救一方人生命于垂危之中的重大使命,爬上青牛,和徐甲一起出庄而去了。
有人会想,老聃先生不骑牛,而以其他别的什么办法,例如骑马,是不是可以走得快些呢?当时不仅交通十分不便,而且交通工具十分落后。扶风一带是有名的穷乡僻壤,扶风村人,十分穷苦,而且家家都苦,就连三老白乾德家也很穷苦。整个扶风村,除了有几家喂牛的之外,其余各家连个喂牲口的都没有,哪有马呢?如果到外边找马,一来二去,耽误时间不是小事。再说,情况紧急,仓促疏忽,老聃先生根本就没有去想别的。老聃先生不会骑马,在他来说,赶路的最好工具当然只有青牛。
一头大角青牛,驮着一位白发老翁,向着桓家坞方向,急如星火地走着。
“走快些。”白发老翁睁着心急的老眼,看着牛前的徐甲说。
徐甲迈快脚步,紧起缰绳。缰绳紧动牛的鼻子。青牛撑着脖子,平举着头,睁大眼睛,眼里冒出光光,善知人意般地加快了步子。看起来,它是真知人意的。它仿佛在想,“主人要我走快,他是去做义事,义不容辞之事。他是去救一方生命垂危之人,救垂危之人于垂危之中。这种事,就其性质来说,是宇宙万千大事中第一大事,万千要事中第一要事,千万紧事中第一紧事。主人的胸怀是锦绣的,心意是慈悲的。我要走快,不能辜负主人的一腔心意,不能辜负主人的一颗大慈大悲之心。”
赶完一段平地,他们的牛驮进入山路。山路虽然不能称为崎岖,但是凸凸凹凹,很是难走。
“快些。”老聃先生睁着着急的老眼,看着牛前的徐甲,着急地说着。
徐甲扭曲着身子,歪歪拐拐地迈动着脚步。青牛歪歪不稳,歪歪摇摇地迈着蹄腿,弄得背上的老聃摇摇晃晃,歪歪仄仄。霎时,连牛带人全都弄得呼歇喘气。
走完这段崎路,前面出现一段窄路。一条窄窄的石头小路,刚刚能走下一头牛。路两边是两个三四丈深的大坑。坑里没水,清清楚楚地裸露着石头坑底。走在这里,若不小心,摔下去之后,即不粉身碎骨,也要脑浆涂坑。
行至窄路此端,徐甲将牛停下,不敢再走。老聃先生见此情形,也不敢再骑在牛上。他从牛背上擦下,走到牛的身后,弯腰弓身地拄起他的拐棍。他让徐甲牵牛过路,自己在牛后跟行。徐甲屏着气,小心地牵牛行走。青牛大概是感到惊俱,也拘谨地往前抬着步子。老聃先生屏着气,拄着拐杖往前走着。徐甲关心先生,不敢再走,他生怕先生跐掉到坑里。老聃先生心急,催他快走。“这可不行,先生,您,您要是……”徐甲说。“不要紧的,没有啥子。大胆走啦。”为使徐甲镇定沉着,先生故意这样鼓励徐甲。他大着胆子,冒着危险,拄拐杖硬往前走。徐甲一手紧紧抓着牛鼻拘,提心吊胆地和牛一起往前走着。牛一跐蹄,身子仄歪一下。老聃先生见此情形,由不得自己的用手抓住牛的尾巴。他的意思是怕牛栽下去,就来个前边拉着,后边抓着。如若牛再跐蹄,他可以掂着牛尾,死死不丢。他并没想到,如果牛栽下去,把他们带下去,不仅牛亡,人也得死。他们提心攥胆,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往前挪着,终于从险路走出。
老聃先生再次上牛。二人又一次赶路。他们又走一段路程之后,见一座平地突起的小山立在面前。他们绕过小山,又走上一段平路。没想到又走了一段路子之后,忽然不见去路,一片高高的斜坡出现在面前。徐甲发现自己迷了路,心里一惊。他记得那次从这走时,这里没有斜坡。由于急慌,心里忙迫,这次走入绝路,该怎么办?他和先生两个人同时都仿佛觉得,斜坡那边就又是去桓家坞之路。可是这斜坡,牛上不去该怎么办呢?
老聃从牛背上再次下来,急得冒火。他从脊背和后脑勺上看见,几百张苍白的面孔上,几百双痛苦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这些面孔,大汗滚滚。面孔下的身子,焦灼不安,在痛楚地来回扭动。
“上坡!拉牛上坡!”老聃先生大声地说。他让徐甲在牛前边拽着牛的鼻拘,自己在后头推着牛的屁股,让它往坡上走。青牛前腿打一下摽子,意思是,这种斜坡,它上不去。但是两位主人的希望,两位主人的催动,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不上哪行啊。它仅只犹豫一下,就往坡上走去。没想到,刚走几步就退了下来。老聃先生随着牛的后退,往后退了老远,差点儿没有坐在地上。
他喘着气站好,想了一阵,见左右两边是山,没有出路,如若回转身再拐回去,路途不近,定会误事,就下了决心,“上!再上!”他大声说。他让徐甲拉牛,自己推牛,二次上坡。这头懂得人性的青牛,勾着头,瞪起眼睛,第二次开始往坡上走。一步,两步,三步,五步。当它走到半坡之时,一只蹄子猛一打滑,差点儿没有又闪下来。它狠劲地勾着头,暴着眼,狠力地抠着蹄子,借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