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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那位一度以“剥山羊皮”闻名的,也就是说,“常胜军”菲茨哈里斯——他事先悄悄地对斯蒂芬讲了几句。当然,老板本人并不承认确有其事,而且很可能完全是无稽之谈。几秒钟后,我们这两位梦游病患者就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安然坐了下来。先来的那些人正吃吃喝喝,海阔天空地闲扯着,显然都是些杂七杂八、胡乱凑在一起的流浪者、二流子以及其他不三不四的人中标本。这时,就用凝视来迎接他们。在那帮人眼里,他们像是极能引起好奇心的对象。
“现在喝杯咖啡吧,”布卢姆先生试图打破沉寂,就委婉地这样倡议道,“我觉得你应该吃点硬食,比方说,一个面包卷之类的东西。”
因此,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以他独特的冷静安详地点了这些吃食。二轮马车的车把式或搬运工人以及其他各类下等人都朝他们匆促地审视了一番,显然大失所望,就把视线移开了。可是,有个头发已花白了的红胡子酒鬼(也许是个水手)继续朝他们目不转晴地盯了好半晌,才把热切的视线移到地板上。
说实在的,布卢姆先生尽管对我要的发音感到困惑,却多少懂得一些正在用来争辩的那种语言。于是,就行使言论自由的权利,针对仍在户外开展着的激烈舌战,对自己的被保护者大声说:
“美丽的语言。我是指用来唱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用这种语言来写诗呢、美丽的希!音调多么优美响亮。美丽的女忍。我要。”
斯蒂芬百无聊赖,竭力想打个哈欠,回答说:
“让母象去听吧。他们在讨价还价哪。”
“是吗?”布卢姆先生问道。他边暗自想着,本来是绝不需要这么多种语言的,边接下去说:“让人觉得好听,也许仅仅是周围那南国魅力的关系。”
他们正促膝谈心时,马车夫棚老板将一杯热气腾腾、几乎漫出来的美其名为咖啡的高级混合饮料摆在桌上,还有一个小圆面包——毋宁说是远古时代的品种,或者看上去是这样。随后他又回到柜台那儿去了。布卢姆先生打定主意呆会儿要仔细端详他一番,可又不能让他有所察觉……为此,他边以目示意,要斯蒂芬接着说下去,边悄悄地把那杯暂时可能叫作咖啡的玩艺儿慢慢往斯蒂芬跟前推去。
“声音是富于欺骗性的,”斯蒂芬沉吟了半晌,说,“就拿姓名来说吧。西塞罗、帕德摩尔。拿破仑,古德巴迪先生。耶稣,多伊尔先生。莎士比亚这个姓与墨菲同样平凡。姓名有什么意义?”
“是啊,当然喽,”布卢姆先生直率地表示赞同,“可不是嘛。我家的姓也变了。他一边补充说,一边把那所谓的面包卷推过去。
红胡子水手一直用那双饱经世故、时刻警惕着的眼睛打量新来者,对斯蒂芬更是格外留意。这时就直截了当地向斯蒂芬问道:
“你究竟姓啥?”
这一瞬间,布卢姆先生轻轻地碰了一下伙伴的长统靴子,但是斯蒂芬显然不曾理睬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的温和的压力,回答说:
“迪达勒斯。”
水手用那双昏昏欲睡、松弛下垂的眼睛迟钝地瞪着斯蒂芬。由于贪杯痛饮,尤其是兑水荷兰杜松子酒喝得过了头,水手的眼泡都肿了。
“你认得西蒙·迪达勒斯吗?”过了半晌,他问道。
“我听说过,”斯蒂芬说。
布卢姆先生发觉其他人明显地也在偷听,一时感到茫然。
“他是个爱尔兰人,”那海员依然瞪着两眼,并且点点头,斩钉截铁他说,“地地道道的爱尔兰人。”
“爱尔兰得过了头,”斯蒂芬搭腔道。
至于布卢姆先生,他对整个这番谈话简直不摸头脑。他正暗自琢磨这一问一答究竟有什么联系时,水手自发地转向呆在棚子里的其他人们,说:
“我曾看见过他从肩膀上把摆在五十英码开外的瓶子上的两个鸡蛋射下来。左撇子,可他百发百中。”
尽管他不时地有些结巴,因而话就略顿一下,手势也拙笨得很,然而他还是尽力解释得一清二楚。
“喏,瓶子就在那边,相距足足五十英码。瓶子上放着鸡蛋。把枪托在肩上,扣扳机。瞄准。”
他把身子侧过来,紧紧阖上右眼,脸稍微歪扭着,然后以令人不愉快的表情瞪着夜晚的黑暗。
“砰!”于是他这么嚷了一声。
听众全都等候着,期待另一声枪响,因为还有一只鸡蛋呢。
“砰!”果然他又嚷了一声。
第二个鸡蛋显然也被击破了,他点点头,眨眨眼,凶狠狠他说:
水牛比尔杀人魔,
百发百中神枪手。
接着是一阵沉寂。布卢姆先生出于礼貌,觉得理应问问他,是不是打算参加像在比斯利举行的那种射击比赛呢?
“对不起,你说啥?”水手说。
“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吧?”布卢姆先生刻不容缓地追问。
“喏,”水手回答说,这种硬碰硬的语言交锋倒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缓和,“约莫十年前吧。他跟着亨格勒皇家马戏团周游世界作巡回演出。俺在斯德哥尔摩见过他表演这一手。”
“奇妙的巧合,”布卢姆先生含蓄地跟斯蒂芬打耳喳说。
“俺姓墨菲,”水手接下去说,“叫作w。B。墨菲,是卡利加勒人。你晓得它在哪儿吗?”
“王后镇的港口,”斯蒂芬回答说。
“说得对,”水手说,“卡姆登要塞和卡莱尔要塞。俺就是那儿出生的。俺的小娘儿们就在那儿。她等着俺哪。俺晓得哩。为了英国,为了家园和丽人。她不折不扣是俺自个儿的老婆。俺老是在海上转悠,已经有七年没见着她啦。”
布卢姆先生能够毫不费力地设想他出现的场面:逃出海妖的掌心之后,回到路边的水手家园——座窝棚里。那是酝酿着一场雨的夜晚,一轮月亮昏昏暗暗的。为了老婆,横跨过世界。有不少关于艾丽斯·卡·博尔特这一特定题材的故事。伊诺克·阿登和端普·凡·温格尔。这里可有人记得盲人奥利里吗?顺便提一下,那是可怜的约翰·凯西所写的深受欢迎却又令人心酸、音调铿锵的作品,结构完美的小小诗篇。做老婆的不论曾经多么忠实于外出者,一旦跟人跑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窗口的那张脸!想想看,好不容易才回到家,晓得了关于爱妻的可怕真相,感情触了礁,这时该是多么令人心碎啊!你再也没想到我会回来,然而我要住下来,重新打鼓另开张。守活寡的老婆还像从前那样坐在同一座炉边。她相信我已经死掉了,到海底深处坐摇篮去了。傻瓜叔叔,要么就是“王冠与锚”酒馆老板汤姆金斯叔叔,身上只随随便便穿了件衬衫,大嚼着牛腿扒配葱头。没有椅子给爹坐。呸!刮风啦!她抱在腿上的是刚生下的娃娃,一个遗腹儿。高啊高!兰迪,噢!我那乘风破浪的丹迪,哦!这是躲不开的,只能屈从,苦笑着逆来顺受呗。我将永永远远热烈地爱着你,你那心碎了的丈夫,w。B。墨菲。
那位水手几乎不像是个都柏林居民,他转过身来朝着一名马车夫央求说:
“你身上带没带着富余的烟草?”
被招呼的车夫不巧没带着,可是老板却从挂在钉子上的一件考究的茄克衫里掏出一块骰子大小的板烟,就由顾客们把它传递到他手里。
“谢谢你,”水手说。
他往嘴里塞进一口,边嚼边慢腾腾地稍微结巴着说下去:
“俺们是今天上午十一点钟进港的。就是那艘从布里奇沃特运砖来的三桅纵帆船罗斯韦思号。俺是为了到这儿来才搭上那条船的。今儿下午发了工钱,就被解雇了。你们瞧,这是俺的解雇证书。一级水手w。B。墨菲。”
为了证实这番话,他从内兜里掏出一份看上去不大干净的、折叠起来的证书,递给在他身旁的那位。
“你的见识一定很广喽,”老板倚着柜台说。
“可不,”水手回答说,“回想起来,自打乘上船以来,俺也环绕地球航行过一些地方。俺到过红海。俺去过中国和北美和南美。俺见过好多冰山,还有小冰山哪。俺到过斯多哥尔摩、黑海和达达尼尔海峡。俺在多尔顿手下干过活,他可是个天下无双的沉船能手啊。俺见过俄国。葛斯波第·波米露依。俄国人就是这么祷告的。”
“不消说,你准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喽,”一个马车夫插嘴道。
“当然喽,”水手把他那嚼了一半的板烟挪了挪位置,“俺也瞧见过古怪玩艺儿,有趣儿的和可怕的。俺看见过鳄鱼啃锚钩,就像俺嚼这块烟草一样。”
他从嘴里掏出那块嚼软了的板烟,把它塞到牙缝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嘎吱!就像这样。俺还在秘鲁瞧见过吃死尸和马肝的食人族。瞧这个。这就是他们。是俺的一个朋友寄给俺的。”
他从好像充作一种仓库的内兜里胡乱摸索一番,掏出一张带图的明信片,从桌面上推过来。上面印有:玻利维亚国贝尼,印第安人的茅棚。
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出示给他们的图片上:一群未开化的妇女腰间缠着条纹布,蹲在柳条编成的原始窝棚前面,在成群的娃娃(足有二十来个)簇拥下,边眨巴眼睛,让娃娃叼着乳房,边皱起眉头,打着盹儿。
“她们成天嚼着古柯叶,”饶舌的水手补充说,“她们的胃囊就跟粉碎机一样。再也生不出娃娃后,就把乳房割掉。俺瞧见过这帮人一丝不挂地正生吃一条死马的肝脏哪。”
足有几分钟,他的明信片成为这些没开过眼界的先生们注意的中心。
“你们知道咋能把他们轰跑吗?”他向大家问道。
没有一个吱声的。于是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说:
“镜子。那会叫他们吓破了胆。镜子。”
布卢姆先生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他只悄悄地把明信片翻过去,辨认那一部分已模糊不清的地址和邮戳。是这么写的:邮政明信片。A。布丁先生收,智利国圣地亚哥市贝赤游廊。他特别留意到明信片上显然一句话也没写。
尽管他并不轻信适才所讲的那种可怕的故事(还有击落鸡蛋之举,不过,倒也有威廉·退尔的故事,以及《玛丽塔娜》中所描述的拉扎利洛与堂塞萨尔·德·巴桑事件。在那次事件中,前者的子弹穿透了后者的帽子)。他看穿了水手的名字(假定他果真就是所自称的那个人,而不是在某地悄悄地使船调换方向,挂上别国国旗航行的话)与明信片上的收信人姓名有出入,再加上那个编造的发信地址,使他颇为怀疑我们这位朋友诚实与否。然而看了这张明信片,他便不知怎地想起了在心里酝酿了好久、迟早打算实现的一个计划:星期三或星期六乘船远航到伦敦。尽管他从未远游过,骨子里却是个冒险家;只是由于命运的捉弄,迄今没出过海——除非你把霍利黑德之行也算作航海的话。那是他生平最远的一次旅行了。马丁·坎宁翰常说他要拜托伊根给布卢姆弄张免费船票,然而每一次总是好事多磨,泡了汤。即便立刻支付得出那笔必要的款子,让博伊德伤伤心,只要囊中并不羞涩,其实数目也不大大,最多不过是两三基尼;而他指望着要去的穆林加尔的往返旅费,估计要五先令六便士。由于空气爽朗新鲜,旅行有益于健康,从各方面来说都舒适之至。对肝脏有病的人就更是这样。沿途可以看到普利